捷爾任斯基立刻反駁道:「這種做法是不恰當的!不管列
寧同志的意見是不是正確的,我們都沒有權利不刊登《遠方的來信》,那既是對列寧同志的不尊重,也無法從根本上消除爭論,我的意見是……」
捷爾任斯基話未說完,加米涅夫就忍不住了,他用一種顯而易見的惱火的聲調反駁道:「費利克斯.埃德蒙多維奇同志,我們才剛剛穩定工人們的浮躁情緒,讓事情回到正軌,這時候刊載《遠方的來信》只會讓他們產生錯誤的想法。列寧同志不在國內,不知道局勢的險惡,難道您也不在國內?你這種想法是極其幼稚的!」
捷爾任斯基倒是比加米涅夫蛋定得多,似乎看不出有任何火氣,依然是那麼語重心長:「我當然瞭解您的顧慮,但是我也必須提醒您,不管是《遠方的來信》還是《給啟程回國的布爾什維克的電報》都已經在國外的報紙上發表,我們只能遮掩一時卻遮掩不了一世!而且若是傳出去《真理報》拒絕刊發我們布爾什維克領袖的文章,這將造成怎樣的誤會?又會讓下面的同志產生什麼樣的想法?我的意見是……」
「這也是我為什麼不同意刊發的重要原因!」加米涅夫顯得愈發的急躁了,「列寧同志的這兩份東西是魯莽和急躁情緒的產物,是列寧同志被二月革命的勝利激情感染下,一時的冒進!等他冷靜下來絕對會收回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正是出於對列寧同志名譽的負責,我們才不能刊登這種東西!」
從某種意義上說,加米涅夫的出發點確實是對列寧的名譽負責,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導師和領袖犯錯誤。然而這個出發點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加米涅夫是對的,但他是對的嗎?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蘇聯解體後西方國家回顧十月革命的歷史時,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認為不管是列寧還是托洛茨基的主張過於急躁,當時的俄羅斯有更現實、更溫和、更有良心的選擇。但是,但是為什麼他們更欣賞的更現實、更溫和、更有良心的那一部分人沒有取得成功呢?理由很簡單,這幫孫子真是一群蠢到了家的窩囊廢。
不是布爾什維克有多強大,才搶到了政權,而是這幫孫子實在是低能和自作孽。二月革命之後,兩個政權並立,從形勢上說蘇維埃執行委員是願意支持臨時政府的,但是臨時政府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關鍵問題上失分,從四月危機到第一次聯合政府,再到七月危機,九個月之內臨時政府總是在最關鍵的問題上給出錯誤的答案。
四月危機、第一次聯合政府到七月危機,臨時政府的行情一路走低,從最開始的能獲得蘇維埃絕大多數的支持,到最終被蘇維埃所拋棄。不是布爾什維克、孟什維克區聯派和社會革命黨左派有多強大,就算是強大也是臨時政府自己造成的,一個人下一兩次臭棋很正常,但是下的每一步都是臭棋,那除了說自取滅亡還有什麼別的解釋?
正是臨時政府一次次下臭棋,導致了蘇維埃權力的重新洗牌,支持他們的中間派和保守派一點一點的被選出了蘇維埃,到頭來還不服氣,說是人民受到了蠱惑。不是自己無能而是對手太邪惡,這種借口每一個失敗者都會找,但是卻沒有任何意義。只能說歷史給了臨時政府一個充當救世主的機會,但他不光不珍惜,反而硬是要哭著喊著演反派,人要找死老天爺憑什麼攔著?
在歷史的十字路口,加米涅夫選擇了一條自以為正確實際上卻完全錯誤的道路,並一路走到黑,他和臨時政府一樣每一次都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幸運的是他老師列寧一次又一次的將其拉回來,一如既往的信任他,為他辯解開脫,作為一個老師已經是仁至義盡。但是老師不懲罰他,不意味著他能永遠的幸運。在幾年後同班小弟斯大林抓住他在1917年犯的錯誤好好的給算一算總賬,雖然後者在1917年並沒有比加米涅夫表現得更好。
當然這些是後話,暫時也沒必要提,只要知道加米涅夫現在自作聰明,以為自己這個得意門生可以糾正老師的錯誤,可以自立門戶並準備和老師掰掰腕子了就夠了。
因為驕傲所以得意忘形,這就是加米涅夫心態,也是他以後杯具的重要原因。而站在他對面的捷爾任斯基卻不是這樣的人,什麼驕傲、得意的情緒完全和他絕緣,和自號石頭的加米涅夫比起來,捷爾任斯基更像是一塊真正的革命頑石。對於列寧的力量、列寧的人格魅力以及列寧高超的政治手腕,他比某個天子門生有更深刻的瞭解。
當布爾什維克和孟什維克還沒有分家的時候,當黨還叫做俄國社會民主工黨的時候,列寧就同普列漢諾夫、馬爾托夫、唐恩這樣的老油條交手多次,生生的將一個黨折騰成了兩個黨,還給對手扣上了少數派的帽子。這樣的高手哪裡是學院派的加米涅夫能夠對付的?
當然,捷爾任斯基也沒自大到認為自己能夠和列寧過招,他壓根就沒打算同對方硬抗,那沒有意義,只會讓黨再次分裂,所以他才會制止加米涅夫這種極其幼稚的自殺式的挑釁。
「列寧同志絕不是一個衝動的人,對於革命的道路他一向有過人的遠見,《遠方的來信》絕不是一時的衝動,我認為這是列寧同志經過深思之後得出的結論。雖然這個結論我們暫時不可能認同,但是這個結論完全值得討論。有必要讓黨內的同志都看一看想一想,我的意見是……」
可是加米涅夫卻無法理解捷爾任斯基的苦心,第三次打斷了他的發言:「我還是不同意!」
對此,捷爾任斯基是不高興的,不管怎麼說打斷別人的發言都不是一件禮貌的事,更何況他還是黨內的高層,你加米涅夫有什麼資格不讓我說話?當然,不滿歸不滿,按照捷爾任斯基的處事原則,絕不會因此嫉恨加米涅夫,他不是那種公報私仇的人,作為一個老革命這點度量他還是有的。
「加米涅夫同志,請你注意!《真理報》是黨的中央刊物,代表的是黨內的全體意見!」
捷爾任斯基的這句話就有點重了,沒有挑明也等於挑明,幾乎是在直接說:加米涅夫,你醒醒吧!《真理報》不是你的一言堂!
對此,加米涅夫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現在黨內的意見是統一的,並不認為列寧同志的意見是正確的!」
捷爾任斯基真是有些生氣了,加米涅夫你是打算跟我裝傻,好了傷疤忘了疼?剛剛被抗議過你就忘記了?
「黨內的意見遠沒有統一!」他板著臉就發話了,「工人群眾和我們還有極大的分歧,而且根據昨天黨代會的決議,我們必須刊登代表工人群眾聲音的文章,而列寧同志的《遠方來信》正具有代表意義!」
「我絕對不同意刊登!」
兩人越說越嗆火,雙方的態度都極其強硬,似乎在下一秒鐘就會直接演變成真人pk。好在編輯部不止他們兩個,一干醬油眾雖然無法左右《真理報》的傾向性,甚至幫著和稀泥都夠嗆。實在是這兩人的身份太高了,在座的唯一有資格插得上話的也就是回到了彼得格勒之後一向充當吉祥物的斯大林。
把鋼鐵同志說成吉祥物似乎不太厚道,但說心裡話,他在黨內起到的作用還不如吉祥物。和捷爾任斯基、加米涅夫完全不同,斯大林極少走到基層發表演說,也很少在報紙上發表評論,更多的時候是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叼著煙斗默不作聲。若不是頂著一個中央委員的頭銜,幾乎就被遺忘了。
實際上也就是被遺忘了,在《真理報》有找加米涅夫請示工作的,也有找捷爾任斯基作指示的,但是唯獨極少有人找斯大林,大家對這個滿臉麻子習慣沉默的格魯吉亞人一點都不重視,若不是眼下兩位大佬幾乎要撕破臉了,也不會想到在座的還有一位中央委員。
「我的意見?」斯大林叼著煙斗幾乎有些傻了,他已經習慣當背景板了,而且也不傻,知道眼下的矛盾不是那麼好調解的,他雖然是跟著加米涅夫混的,但是也不敢貿然得罪捷爾任斯基,更何況加米涅夫要反對的還是列寧,就算他跟加米涅夫想法差不多也不敢亂來,這個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沉默了良久,就在加米涅夫開始後悔讓斯大林發表意見的時候,鋼鐵同志終於取下了煙斗,開腔了:「我認為不刊登列寧同志的《遠方來信》是不恰當的……」
加米涅夫頓時氣了個半死,臉色瞬間就變得鐵青,彷彿在醞釀一場狂風暴雨,好在斯大林這話只說了半截,立刻他話鋒一轉道:「但是貿然刊登《遠方的來信》影響也不好說,我的意見是部分的刊登,先刊登一部分……等時機成熟了,然後再刊登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