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25
難怪古人說到星漢經天,都有著莫大的敬意。在這樣的星空下,任何人都會體會到自己的邈小與生命的短暫。盧占峰無法辨識,在這無邊的群星中,是否有一顆屬於自己曾經生活過的那個世界。
正當盧占峰浮想聯翩,看得出神,背後傳來一聲冷哼。
盧占峰轉過身,只見一身戎裝的月霜站在他身後不遠處,她穿著黑色的軟皮輕甲,沒有戴盔,烏亮的秀髮像男子一樣挽成椎髻,用皮~條紮緊,與朱雀衛隊裡的樓蘭朱雀衛隊士卒打扮一模一樣。只不過她白玉般的臉頰冷冰冰的,讓盧占峰本能地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周圍再沒有第二頂帳篷,這小美女肯定不是路過。半夜三更來找自己,總不會是來道謝的吧?盧占峰悄悄朝山丘頂上的帥帳瞥了一眼,估算著如果自己大聲喊叫,王哲會不會聽到。
說起來似乎很沒面子,但見識過月霜單劍與半獸人硬撼的情形,盧占峰一點都不認為自己擁有維護男子漢尊嚴的能力。按照最樂觀的估計,月霜一隻手也能打他兩個。
「月姑娘,」盧占峰穩住心神,盡量不卑不亢地說道:「是找我嗎?」
月霜打量著他,眼中輕蔑的神態根本就沒打算掩飾。
盧占峰心頭怒火猛然升起,這死丫頭,也欺人太甚了吧!
月霜冷冷道:「一個沒練過功的小人,你身上的真陽從哪裡來的?」
盧占峰這會兒心裡已經明鏡似的,王哲所說的那個身懷不治之症的親人,就是眼前這個少女。按照杜文斌的說法,她幼時被人用酷似玄冥神掌的掌法打傷,陰寒之氣在體內鬱結,一直無法痊癒,發作時血液都會凝結如冰,幾乎隨時都可能喪命。
既然想來找自己幫忙,還一臉欠扁的樣子,惹惱了自己,立刻就跟徐老頭走,讓你一輩子都治不好!
盧占峰沒好氣地說道:「撿來的!」
月霜已經恢復許多,除了臉色略顯蒼白,絲毫看不出身懷絕症的樣子。她冷冷一笑,「那就好。」
說著她纖指輕抬,盧占峰明明看到她手指的動作,卻根本來不及反應。胸口忽然一麻,接著是腰腹、肩膀、腿膝……
月霜手指像舞蹈一樣,在他身上一連點了十餘下,等她停下手,盧占峰身上已經多了十餘條不同的力道,或輕或重,卻都正點在氣血運行的關鍵部位,身體像被一條無形的繩索縛住,站立不穩地朝後倒去。
月霜抓起盧占峰的腰帶,像拎一個還沒長牙的嬰兒般,把他拎進帳篷,隨手往地上一扔。
月霜冷冷道:「既然是撿來的,那就是不義之財。」
盧占峰舌頭還勉強能動,說話卻不怎麼利落,聲音更小得像蚊鳴一樣,「死丫頭,放開我!」
月霜盤膝坐下,從懷裡取出一卷白布。布裡捲著一把細若手指的尖刀,一包傷藥,還有一顆土黃色的藥丸。月霜拿起尖刀,盯著盧占峰道:「既然不是你的東西,就該交了出來,給有資格支配的人!」
看到尖刀酷似手術刀的利刃,盧占峰頓時一陣毛骨悚然,「你……你要做什麼?」
月霜顯然很看不起他膽怯的模樣,她毫不避諱地扯開盧占峰的襯衣,一臉鄙夷地說道:「你還是男人嗎?我只不過要在你心頭取一點血,又不是要殺你。」
月霜說得輕鬆,盧占峰渾身的汗毛卻都豎了起來。取心頭之血啊,要在他心臟上劃一刀!這丫頭瘋了!盧占峰不相信月霜具備心臟外科醫生的一般資質,這一刀下去,她痛快了,自己這條命可就完了。
「停!」盧占峰面如土色地喝道:「有話好好說——你、你要真陽做什麼?」
「生死根具天地異能,奪造化之功,乃是上蒼賜與的珍貴之物,合該扭轉乾坤,拯救黎民於水火之中,豈能浪費在你這種人身上?」
「我這種人……」盧占峰脾氣再好,也不禁無名火起,怒道:「我這種人怎麼了?當兵打仗是人,做生意的就不是人麼?你這是哪門的歪理!」忽然想到一件事,冷笑:「說得這麼好聽,你心裡真正想的,其實是為了治療你自己的傷吧?這種動機是有多高尚?」
他這幾句話是抱著「老子豁出去」的覺悟說的,本以為刺中了她的痛處,惱羞成怒之下,肯定要變成一頭猙獰可怕的母老虎:豈料月霜卻只是冷冷一笑,語帶輕蔑,淡淡的說:「取出真陽之後,自是交給師帥裁斷。他若是要拿來給我治傷,也必是因為這樣做,能拯救最多的蒼生,不負生死根的玄奧奇妙。」
「你這個瘋子!」
月霜霍然抬頭,秀髮拋散若旌旗迎風,雪白俏麗的瓜子臉上英氣凜凜,竟無一絲心虛,清叱道:「瘋子?你這種小人,什麼都不曉得,就給我閉嘴!你怎麼會懂我的心情?明明我有能力上陣殺敵的,卻只能被放在大後方,受人保護,看著我的戰友在我身邊一個個倒下,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這樣,我本來可以保護他們的……」
月霜幾乎是一口氣把這些話吼出來,盧占峰聽得都呆住了,月霜看見他的樣子,也察覺到自己失控,神色轉冷,淡淡道:「真陽於你無用,我治好了傷,能上陣多殺幾個敵人,多救幾個戰友的性命,也算讓你間接為國出力了。」
語氣雖然冷淡,卻掩飾不住已泛紅的眼睛,盧占峰看著月霜的眼神,口氣不由得軟了下來,「你要真陽就要好了,幹嘛要用我心臟的血?」
月霜用尖刀頂在盧占峰心口,冷冷道:「心乃陽火所聚。放心,我只要刺出幾滴血就夠了。」說著就往下刺。
「住手!」盧占峰拼盡全力叫出來的聲音,也不比一隻小蜜蜂的嗡嗡聲大多少。
月霜卻真的住了手。她冷冷一笑:「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讓你服這顆丹藥。像你這種人,多給一粒米都是浪費食糧,無益於天下蒼生!」
盧占峰心裡翻來覆去,憤憤想著:「媽的,天下蒼生跟你這麼好,真陽你去跟天下蒼生要啊!」
看到他瞠目結舌、面青汗湧的樣子,月霜不屑地一抿紅菱兒般的嘴唇,拈起那枚土黃色的藥丸。「這是夙教御窮五年之力才製成的丹藥,能激發真元,補煉真陽,有脫胎換骨之功。讓你吃,真是便宜你了。」
說著月霜把丹藥一切兩半,一邊捏住盧占峰的下巴,微一用力,就將他嘴巴捏開,投了半顆進去。
那丹藥辛辣之氣撲鼻,一嘗就是性烈無比的猛藥。盧占峰伸直舌頭拚命往外吐,但月霜微涼的指尖在他喉頭一拂,盧占峰就不由自主地將丹藥吞了下去。
月霜小時被人用陰寒掌力打傷,十餘年來,王哲等人費盡心力,她體內的寒毒卻一直纏綿未去。這次夙未央帶來自己秘製多年的丹藥,希望能在月霜服下後激發她體內的真陽,一舉清除寒毒。但此丹藥性太烈,夙未央反覆教待,不能讓月霜輕易服用,以免她修為不足之下,丹藥激起的真陽與體內的寒毒相攻,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上午月霜氣惱之下抽了盧占峰一鞭,被王哲知道後,狠狠訓了她一番,告訴她這個年輕人身懷異能,未曾修煉就有真陽凝聚,待尋出引導之法,很可能會治好她的傷勢。月霜回想起那日擊退刺客的經過,暗忖果然不錯,但她自小在軍中長大,雖是女流,性格卻如男兒,加上對盧占峰半點好感都沒有,要乖乖等著讓他給自己治傷,摸摸碰碰,還不如被半獸人砍死。
王哲找不出引導真陽的方法,月霜卻自行推想,很簡單地找到一條良策——只要取盧占峰一點心頭之血,不就得到真陽了嗎?那半顆丹藥,是讓他體內真元激發,心頭聚集的真陽更為充沛,也算是給他的補償。
至於另外半顆,月霜毫不猶豫地自己服了下去,然後閉目化解藥性。忽然她面容一變,露出痛苦的表情。
狹小的帳篷內,呼吸聲越來越沉重。盧占峰身體發紅,血管一條條鼓出,像青色的細蛇在皮膚表面游動。他渾身汗出如漿,喉中發出牛吼般的喘息聲。
半顆丹藥下肚,體內彷彿有一團烈火燃燒,同時沿著經絡,不斷向外散發熱量,所過之處無不劇痛。盧占峰生平第一嘗到這種痛苦的滋味,身體無數肌肉都在扭曲,比當年打球扭傷腳踝痛了一百倍不止。
這個瘋婆子,只要自己能夠不死,安然脫險,絕不與她善罷甘休!
問題是,能夠不死嗎?
在月霜看來,從心頭取一點血根本不算什麼大問題,戰場上大有士卒少了兩條胳膊一條大腿還照樣活著。但盧占峰知道,如果心臟挨上一刀,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水準,自己絕對活不了。
盧占峰被體內激盪的真陽所燒炙,感受著焚身般的痛苦,意識越來越模糊,半昏半醒之中,沒有注意到旁邊月霜的異狀。
月霜盤膝坐在一旁,雪白的面孔時而鮮紅,時而又變得蒼白,接著又浮現出一抹淡淡的青氣。丹藥入腹,在她體內的變化遠遠比盧占峰強烈。鬱結在臟腑的寒毒猶如蟄伏的毒蛇,被春雷驚醒,同時張開毒牙。月霜體內所有的經絡都被凍僵瘀塞,週身冰寒刺骨。
寒毒發作的情形月霜已經歷過許多次,但發作得這麼快,她還是初見。本來想在寒毒發作前刺出盧占峰的心頭之血,這時也顧不及了,只能勉強依靠九陽神功來護住心頭一點暖意。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異動。月霜吃力地睜開眼,只見盧占峰雙目圓瞪,額頭青筋暴出,牙關死死咬緊,身體的肌肉不住扭動。
突然他手臂一伸,抓住月霜的手腕。
月霜大驚之下,連忙甩手,卻發現已被寒毒侵蝕的身體像被凍僵一樣,半點力氣都發不出來,手只能輕輕搖動,根本甩不開盧占峰的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