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著嘴唇摸著漲得鼓鼓的肚子的人，又怎麼會知道看見美食在前卻只能難受地干流著口水的難受？
不但沒有任何酒菜進肚，甚至還要馱著一不斷在感概著生活美好的傢伙，毛驢早已氣得瞪眼磨牙，直欲驢身一抖，把李堯的腸子都震斷。
事實上，毛驢也確實這樣做了。
不是說人剛剛吃飽，不能做劇烈運動嗎？
毛驢的速度很快，驢蹄擺動的幅度刻意加大，與其說在走，不如說是在跳，讓得坐在其上的李堯顛簸流離，似是正在被追殺的逃兵一樣，狼狽不堪的同時更是苦不堪言。
「停。」
雙腳一夾毛驢，李堯大叫著，同時手用力地抽向了驢腦袋。
「你這蠢驢在發什麼瘋？發春就自個去找母狗去！……嘿嘿，如果求我，本最強道士或許會發發慈悲之心也說不定哦。啊？求我啊……」
說著李堯邪惡地勾起了嘴角。
毛驢的鼻孔大幅度地收縮舒張了起來，甚至嘴巴都大開大合了起來，似是空氣在一瞬間被抽掉了大部分，害得他都要呼吸不過來了。
「小子你找死是嗎？本大爺怎麼可能是那些無知的蠢驢，只知道一天到晚發春？」
說道這裡毛驢停頓了班會，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的怒氣竟在瞬間消失不見了，驢嘴半張，雙眼發光。
「本大爺要找也是找母驢，一毛髮烏黑亮麗、嘴唇兒上翹的性感母驢。」
「看吧，看吧，你就是在發春，那股騷味都要熏死本最強道士了。」
李堯用「我就說是這樣」的語氣說著。
聞言，毛驢下意識地用伸出的舌頭舔了舔嘴角邊的唾液，同時驢腦袋向著身側移動，鼻子用力地聞了起來。
「怎麼我就聞不到的什麼騷味？難道我鼻子失靈了？」
還在用力地吸著鼻子，毛驢皺起了眉頭。
「早和你說吃肉對身體不好，乖乖吃你草被就好了，你死要偷肉吃。現在好了，吃壞身子了，看你還怎麼去找你的母狗。」
一邊用著說教的語氣，李堯已經快要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再蠢，毛驢總歸也是有了自個思想如同半個人一般的驢。再傻，即使不知道人家拿著刀刺向自己想要做的是什麼，但當刀子刺進身體自個都看到紅紅的一片了，也會知道人家的不懷好意了吧？
「md！你這個傻子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人家都在用要殺死你的眼神看著你了，你還在像頭豬那樣埋頭大吃？你就是一頭被人宰了，嘴巴還會動的貪吃豬！被人算計死了，還在想著那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的傻豬！」
毛驢這樣說當然是為了激怒李堯，但是誰又能否定他說的話沒有一定道理？誰又知道那咬牙切齒的斬魔人不會做出些出格的事情來？畢竟惡向膽生啊！
無論怎樣，唇槍舌戰之後，一人一驢要繼續的當然就是生死大戰了。
……
時間稍稍倒退，回到李堯在村長院子大肆吃喝，回到虎子在一拳又一拳打在某棵倒霉的大樹後回到自己的院子時。
老翁站在一傍在大樹旁的竹簍前，身子背對院子，背對著虎子，明明聽見了虎子的叫喊，卻還是那樣靜靜地站著。
虎子眉頭皺了皺，有點不明所以，卻因為自己的心緒原來就太亂，沒有去多看自己的爺爺。虎子把裝滿桑葉的竹簍從背上卸下來，而後走到井邊，雙手捧起一把水，用力地向臉頰潑去，接著雙手用力地拍了幾下臉，想要驅走那縈在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霾。
如此這般，過了片刻，重新振作精神的虎子卻發現自己的爺爺竟然還沉默地站在那裡，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
「爺爺，準備吃飯了。」
「虎子，過來！」
老翁的聲音很嚴肅，透著讓虎子心驚的威嚴。
「我平時常常和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老翁還是背對著虎子。
「記得。做人要實誠，不能說謊。」
很簡單的一句話，沒有多少世人口中的深明大義，更沒有任何的慷慨激昂和豪邁，卻是這樣的實在，這樣的簡單易懂又難以實現。
人生在世，會遇到的事情很多，讓人無法不屈服的事情也不少，在這樣的情況下，又有誰能一路到底的實誠、不說謊話？
「跪下！」
老翁身子轉向虎子，已皺著眉頭的眼睛旁的眼角的皺紋清晰可見，臉上再也找不到平常可見的慈祥可親。
虎子不明所以，眼睛滿是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爺爺。
「畜生，我叫你跪下，沒聽見嗎？」
說著，老翁竟一巴掌扇向了虎子，臉上滿是怒容，眼睛裡卻又滿是悲痛，彷彿這一巴掌是打在自個身上一般。
「帕」的一聲脆響，在寂靜的院子裡清晰可聞。
虎子身子側向了一邊，單手捂著臉頰，看向老翁的眼睛雖滿是疑惑卻沒有任何的怨恨。
自小沒有了爹娘只與老翁相依為命，虎子對著一直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爺爺又怎麼可能產生半分的怨恨？只是他不明白，不明白爺爺為什麼要打自己。
「你……」
看著虎子依然還是疑惑的表情，老翁氣得都說不出話來了，手指指著虎子，而後便指向了他身旁的竹簍。
順著老翁的手指，虎子看見了那竹簍，眼睛裡逐漸升起了悲痛，牙齒狠狠地咬著嘴唇，越咬越用力，最終在嘴唇滲出血跡之時，雙腿一軟，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看著孫子臉上的悲痛，老翁又怎麼會不知道虎子的疼痛，但是有事情怎麼是強求能得來的？
「你錯在哪裡？」
老翁收起了悲痛，嚴厲地說道。
「我不該把石頭放進小道士的竹簍裡，傷害了別人，這是不實誠的做法。」
究竟不是死不認錯的人。
老翁知道自己孫子的本性，虎子絕對不是那種吃人不吐骨的惡人。
「那等小道士回來，你去和他道歉吧。」
老翁的語氣緩和了下來。
「……不！就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會這樣做。」
虎子拳頭一握，眼中的悲痛越加沉重。
「即使……即使知道他……」
「畜生！」
說著，老翁又高高舉起了手掌，最終卻沒有落下。
「難道你就是要做不分青紅皂白一心向惡的壞人？」
老翁痛心疾首，眼角紋皺得更加清晰了些。
「不！我不是惡人，我絕對不想做那被人厭惡的惡人。我知道他不是神棍，我知道他是個很厲害的人，剛剛我甚至都看見他帶著嫣兒飛了起來，我知道……我絕對搶不贏他……但是，我就是討厭他。討厭小草喜歡他。就算有一點希望，就算要我去做惡人，只要，只要小草能不喜歡他，我都會這樣做。」
虎子把頭低了下去，聲音越說越是小，最終竟像是自言自言了起來一般。
「你……」
老翁氣短。
「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既然你都知道小道士厲害了，你怎麼還不放棄啊？……難道你就不知道，剛剛小草都以為小道士是神棍了，她還是喜歡她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小草喜歡他。我知道小草不喜歡我。我知道我一點可能都沒有。但是，我就是不能放開，我就是喜歡小草。就算……她不喜歡我，就算……她嫁給別人，就算……我娶了別人，我……我也一樣喜歡小草、」
說著，虎子已經哽咽了起來，說話斷斷續續的。
「傻孩子……」
看著虎子，老翁也不禁難過了起來。
「你現在還年輕，很多事情並沒有你想像得那麼重要的。隨著年歲的增長，你會慢慢發現一些以前你以為不能放棄的東西，你也能輕易放棄的。你小時候不是很喜歡捉魚嗎？現在你還覺得一天不捉魚就要死嗎？」
老翁和虎子說起了自己的人生經驗，希望虎子能夠明白。
「不！我絕對不會不喜歡小草的。以後的事情我不知道，就算以後我真的不喜歡小草了，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但是，現在，就在這個時候，我就是喜歡小草，喜歡得不得了，喜歡得晚上睡不著覺。」
虎子眼角已經有淚水冒出。
「人家不喜歡你！」
老翁心痛如絞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捉住事情的本質強說。
「我不管，我就是要喜歡小草，就算她喜歡別人，我也要喜歡她，沒人能阻止我喜歡她！」
虎子揚起了頭，眼淚已經滿臉，他卻是這樣的倔強，彷彿那被壓在巨石底下的小草，即使弄得腰折葉萎也要向上生長永不屈服。
老翁又抬起了手掌，卻依然無法落下，最後一聲歎息後把頭轉了過去，有氣無力輕聲說道：「吃飯去吧。」
虎子從地上站了起來，手一邊擦著淚水，一邊向著自己的房間走了起來，有氣無力的，彷彿那冬日來臨時的枯葉，任何一陣的微風，都能將它最後的生命力奪去一般。
同一時間，站在老翁院前小腦袋向裡伸著的小草，眼眶也是濕濕的。原來是想著來和李堯做最後道別的，卻聽見了這樣的話，本就樸素善良的姑娘怎麼能不心酸、不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