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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七章 皇帝指婚1 文 / 公子朝惜

    宣德門前,禁軍侍衛見著大批人馬湧來。個個操戈而來。做出防備之姿。這會子大家都往皇宮湧來,八王便不得不出面了。但見他手握一把清寒長劍,筆直的立於宮門之前。

    陳爾東冷聲笑道,「八爺,咱們父子要進宮面聖!」

    鳳八挑高眉毛,眸光落到緊隨在側的一眾地痞身上。道,「大人要進宮,可以!可這些人,並無功名在身。是進不得的。」

    陳氏父子互瞧了一眼,應道,「八爺的意思是指,只要是身無功名,就不能隨意進宮麼?」

    鳳八的眼光淡淡的落回魚青鸞身上。淺笑,「鳳八身後的十里白玉石鋪就的,名叫功名路。自古能走上這條路的有四種人,一種是身有功名之人,第二種,是由皇上親召入宮之人。第三種,是清潔此路的宮人。第四種,便是抬官轎的轎夫。陳大人今兒個身穿常服,又未得皇上親召入宮。請問大人是屬於何種人?」

    陳爾東嘴角一彎,淡然而笑。「老夫就知道你有這麼一出!」他說罷,便將身上的常服脫下。他這衣服一脫,大家才瞧清,原來陳爾東的常服裡頭,竟還穿了一套官服!

    「怎樣?八爺,咱們現在能進宮了罷!」陳鳳沉聲一喝,人卻已經打頭進了宮門。

    他一隻腳才進宮門,哪料陳爾東便揚聲對鳳八喝道,「八爺,說到沒有功名在身,這位魚小姐難道就有了麼?她就能進宮了?」

    此時的陳爾東心裡不知怎麼閃過一個念頭,怎麼著也不能教這魚青鸞去面聖!就憑她的冷酷手段,就憑她能把陳水心推來此處。他心裡便知,跟她一道進宮,絕沒有他們的好!遂便有此一說。

    魚青鸞淡淡一笑,道,「嗯!青鸞確無功名在身。所以,還有勞兩位陳大人了。」

    要上功名路,第二個法子便是讓皇帝親召入宮!陳爾東氣得面色發青,他指著魚青鸞的鼻子怒道,「你個小蹄子還真是反了天了你!你自個兒上不得功名路,竟還好意思要咱們父子求皇上召見你?你進不去最好!陳鳳,咱們走!」

    此時功名路上遠遠的抬來四頂鳳紋官轎,但聽得有人興奮一吼,道,「呀!這兒是在鬧什麼?」

    一句話,便教四頂官轎全都停在了路旁。四人下得轎來,卻正是太子無霜,七王,九王跟十王。

    陳爾東父子一見這些個有實力的皇子們都來了,趕緊收斂了囂張之態,對他四人一一見了禮。太子鳳眸一掃,隨即心下恍然。敢情這陳家是來為皇后跟小十九討話來了。可這話,他還真不想他們能討得成。

    這麼一想,竟細細的將事情的經過問了一遍。陳氏父子被太子一問,又不好棄他而去。遂便只好恭敬的立著身子,一一的答了。

    在說到魚青鸞身無功名,卻竟還要他們去求皇帝親召她入宮的時候,太子的眉毛幾不可見的挑了一挑。

    鳳七嘴角抿著一點笑意,可礙於人多,到底還是沒有笑出聲來。倒是鳳十全無顧忌,聞言便縱聲大笑起來。他一笑,禁軍所有人,包括太子在內竟也都轟然大笑。

    此事原就是件丟人至極的事。陳爾東父子被鳳十這麼一笑,心底惱恨已極。

    可誰都知道鳳十這人最好管閒事,這時候旁人若是領頭笑了,他們父子倒還可以借題發揮。可這人偏生就是鳳十。

    鳳十這人看來如同閒雲野鶴,極少理朝堂之事。也盡量不參與奪謫之爭。可就是這一點,反而教皇帝對他更是信任有加!縱是他們把事情告知了皇后跟十九皇子,他們也只會對他說一句,十爺絕無惡意。所以這事他們雖惱,卻怎麼也得忍下!

    鳳九著了一襲深紅朝服,一頭墨發半挽而起。以一根鳳血玉簪斜斜簪住。冬日暖陽之下,那玉簪流光瀲灩。紅光襯著他沉褻的俊臉。教人瞧不真切。

    他的眸光越過人群,淡淡的落到魚青鸞的身上。只一瞬,便若無其事的移開。彷彿她在他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而已。

    他跟她之間相距不過十數步,可卻隔著密密的人群。魚青鸞不敢瞧他,只低頭瞧著自個兒的腳尖。似乎她瞧得久了,那繡花鞋上的花便會長出來一般。

    此時,太子淡淡的道,「如此說來,卻倒真是教人為難了。」

    魚老太太氣若游絲的道,「有何為難?青鸞不能進,我這一品夫人總能進了罷!」她說到此,又是咳嗽兩聲。

    太子眼中含笑,答道,「可老夫人有病在身。您還是保重身體為好。至於青鸞,你身無功名,這便回去了罷。」

    太子話音才落,魚府各人皆不服氣,遂個個高聲跟太子理論。一時之間,宣德門門前一片鬧騰。

    此事若是雙方對質還好,至少能面對面的說個清楚明白。若是被陳鳳父子得了先,單憑他們一面之辭。皇帝必然先入為主,以為魚青鸞跟大夫人就是陷害二夫人的兇手。

    這樣的形勢對魚青鸞極為不妙。魚府眾人原都瞧輕了這位大小姐,可經過今兒個這事,他們竟一個個的都不希望她吃了虧。

    眼見著大家開始你推我撞,亂作一團了。鳳七便蹙著眉毛想要過去勸著幾句,哪料這勸解的話還未出口,他人便已經不知被誰輕輕的撞進了人群。

    他嘴角含著笑意,轉而幾個箭步退出事非圈外。此時,太子無霜眸中已然染了些怒意。他揚聲沉喝,「夠了!不許再鬧了!再鬧把你們全都抓進天牢!」

    他這一喝,大家便都住了聲響。他眉眼淡淡,緩步行至自始至終都閒閒立在一旁的魚青鸞跟前,笑道,「青鸞,你今兒個便先回去罷。」他說到這兒,壓低音量,「事情鬧開了,到底不好看。」

    魚青鸞沒有答話,倒是一直立在魚青鸞旁邊的少年說話了。他笑瞇瞇的揚聲高道,「誰說魚小姐不能進宮?魚小姐,小的剛剛從您身邊揀到件東西。」少年說到此,便自懷中掏出一枚金光燦燦的黃金鳳玉來。雙手遞給魚青鸞。

    魚青鸞接下黃金鳳玉,但見此玉在天光之下金光璀璨。玉質清透無塵,清艷絕頂。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這麼淡淡的握著。

    「太子爺,大家都知道黃金鳳玉是鳳舞皇子妃的象徵。如今魚小姐身懷鳳玉,是不是就該有資格走那條功名路了呢?」少年笑瞇瞇的朝著太子腳下踩的白玉功名路一指。

    所有人面色都是一變。黃金鳳玉,數量極少。又是皇室專用。如此精緻的雕工,確是皇子所有!

    太子沉斂下眉毛,淡淡的道,「既然你執意要去,那本太子也不攔你!」

    魚青鸞沒有出聲,只反手將鳳玉塞入懷中。淺笑道,「多謝太子成全!」她說罷,便跟魚南風二人推了板車一步一步的踏上功名路。

    太子回眸,若有所思的瞧著她略顯單薄的背影,心中微微一歎。這女子,何時竟變得這般沉靜大氣?這麼多人吵得翻了天,她竟還能閒看好戲。彷彿這場鬧劇同她無關一般!

    很久之後,當他得知魚青鸞今兒個之所以敢放膽走上這條功名路,竟是得了他的懿旨。心中更是痛楚難當,悔不當初!

    鳳七鎖著俊眉,一張俊臉在瞧見黃金鳳玉時變得鐵青。這鳳玉意義非凡,能得此玉,便等同承認了她的王妃之位。

    可這塊玉,並非他所送!若非他送,那她手裡的鳳玉是從何而來?到底是哪位皇家子弟,瞧中了她。竟還與她親密到了送她黃金鳳玉的地步?

    此事,稍後必要徹查!

    可他若此時拆穿了她,那她就是個欺君之罪。此罪一落,魚家九族皆滅。誠如她所言,魚青青也在魚府!他怎麼也要顧念著幾分!

    經過他身邊時,魚青鸞竟突然回眸,掀起黑色的面紗,朝著他拋了個媚眼。陽光之下,她更顯清艷絕倫。她的眼中含著絲笑意,只一瞬,黑色的面紗便依舊落下。鳳七心中一悚,想起昨兒個夜裡,她對他說的話,俊臉頓時籠上一層薄霜。

    這女子,怎會變得如此輕薄無禮?他心中暗道。明明接了別人的鳳玉,為何還要對他拋媚眼?她是在取笑他麼?

    還是真的以為只對他拋個媚眼,便能打動他了?他手掌握了握,正想勸太子等人打道回府,哪料鳳十卻又興致勃勃的嚷開了。「這麼大的事,咱們也得跟著去瞧瞧!二哥,七哥,九哥,八哥!咱們一道去瞧熱鬧去!」

    一眾皇子心思雖是各異,可到底還是拗不過鳳十,竟一個個的又被官轎原路抬了回去!

    十里功名路上,魚南風瞇眼瞧向身邊的女兒。魚家恰在危難之時,青青自不必去說,就連魚青絲跟魚青靈,還有幾位夫人都不曾出來跟他站在一起。

    反倒是這個他一向冷落的大房嫡女,竟能毫不猶豫的站出來,與他並肩走這條功名路!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所以他現在剩下的,就只有這個丫頭了。

    他嘴唇開合著,想要跟她說幾句話。可魚青鸞此時正低著頭跟魚老太太說話。偶爾眼角餘光瞥一眼遠遠跟著的陳爾東父子,也會突然一腳朝著板車踹來。

    陳爾東父子被她這麼一踹,心裡又痛又恨。陳爾東揚聲疾道,「魚青鸞!你輕著點兒!若是弄痛了我女兒,瞧老夫怎麼收拾你!」

    陳鳳也道,「你若再敢踢我妹妹,我絕饒不了你!」

    魚南風眼見他們又要衝過來,生怕魚青鸞吃虧,遂急道,「青鸞,好好走路。」

    陳鳳一聽魚南風叫魚青鸞好好走路,心中一笑。道,「聽見了麼?你爹叫你好好走路!你不是大不孝到連你爹的話都不聽罷!」

    二夫人得了父兄的支持,聲音也比先前響了些。「大小姐,你悠著點兒。慢慢推。婆婆,您躺過去些。別碰著我的骨頭。」

    魚青鸞乖巧的應了聲,「是,二娘。」

    彼時對面又有一頂官轎經過,魚青鸞手下微一用力,板車便偏離了原有的軌道。這軌道一偏,便跟那官轎撞到了一處。

    那官轎固然被人撞得歪在一邊不說,二夫人的身子便也痛得像是節節碎裂了。她忍不住尖聲哀號,其慘烈的程度堪比殺豬。

    這一撞,陳鳳父子自是心痛得狠了。他們飛奔過來要瞧陳水心,哪料那頂官轎之中竟有人高聲怒喝,「什麼人這般膽大妄為,膽敢衝撞老夫的轎子?」

    陳氏父子認得這道聲音,因為這道聲音正是屬於林貴妃的父親,當今的國丈林知周。這個林知周說起來跟陳爾東頗淵源。少時他二人曾在一個軍營打仗。當年他陳爾東只是一名小小的士兵,而他們的小隊長,便是現在的林知周。

    林知周此人可說是有勇有謀。是個極出色的武將之才。也深得他們這些兄弟的信任。跟炎國的戰爭一經打響,林知周便連立數功。

    可炎國的將軍實在是太過勇猛,又精於佈局計算。弄到最後,他們幾乎吃了敗仗!

    當時林知周便自告奮勇,領了他們一小隊人,放火燒了敵人的糧草!這火一放,跟炎國的戰爭便算是終於告一段落。

    林知周立此大功,回到朝中原該是加官進爵,直升將軍的。可他們班師回朝,上頭保薦的人,卻是他陳爾東!因為林知周做夢也想不到,他陳爾東竟是主將之子。

    把他放到他林知周的小隊裡頭,便是要給他機會立功!那會兒他陳爾東確是參加了那次火燒糧草的行動,這功,自然是該由他去領!

    林知周獲悉此事,也曾大鬧陳家。可陳家到底家大業大,在朝中的勢力又極盛。樹愈大,根愈深。又豈是他小小一個林知周能輕易撼動的!

    因著他的連番大鬧,他們陳家便也給他林知周施了不少壓力。幾乎弄得他家破人亡。得了這個教訓,他才終於學了乖,再不與陳家為難。遠走異鄉。

    哪料時移事易,事隔多年,這林知周非但再立軍功,封了個武將之名。竟還送了女兒進宮爭寵。彼時皇后已是陳家女,可這個林貴妃,卻憑著美貌跟智慧,深深的打動了帝王冰封的心。

    她在宮中十數年,竟得聖寵不衰!平常林知周跟陳家已是勢成水火,可不論他怎麼囂張,他陳家都是壓他林家一頭的。

    如今仇人見面,怎能不眼紅?林知周掀了轎簾下轎,冷冷的瞥向一眾人等。霜聲寒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陳家的人。」這話說得頗有藝術,那拖得長長的語調,那看好戲的姿態。差點兒就氣炸了陳爾東的肺!

    他搶前一步,怒道,「林老兒,你有眼疾麼?沒瞧見這是姓魚的那丫頭撞的你?什麼叫竟是陳家的人?」

    林知周負手而笑,眼光卻落在二夫人身上。道,「那個滿身繃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可不就是你陳家的陳水心麼?據說當年還跟火鳳的韓若雪並稱第一美人呢。現在竟落得個如此下場。」

    這話說得極是刻薄。陳爾東這時候就是一個刺兒頭。別人說陳水心倒也罷了,這會子林知周這個宿世仇人竟也來摻上一腳。怎麼不教他心神俱焚?

    他幾個箭步衝上來就去揪林知周胸前的襟衣。林知周似乎早就料到他的舉動,只輕輕一個側身便避了開去。

    身後的轎夫們見著自個兒的老爺被人衝撞了,下轎找人理論竟還碰到個不講理的。這會子哪兒還想去追究到底是誰撞的他們?

    幾個人這便卷捲袖管,也上來好歹幫著他們老爺助陣。這麼一糾一纏之下,他們竟倒還在功名路上打了起來。

    陳鳳一見對方一下子湧上來這麼多人,怒吼一聲,便衝上去幫打。

    二夫人躺在板車上瞧得甚是真切,她雖是渾身無力,可到底也知道這功名路乃皇家聖潔之地。是官員們上朝的必走之路。

    十里功名路,代表的是無尚的榮耀。不管你多大的官職,跟對方有多大的仇恨,大家心裡都有個共同的默契。那就是,在這段白玉鋪就的功名路上,是斷斷不能喧嘩的。

    眼見著自個兒的父兄竟還在這路上跟人打起了群架,心裡不由的一陣發悚。想叫他們別打,可那兒人家正打得興起。哪兒管得了她那輕若飄絮之聲?

    魚老夫人瞧著他們纏作一團,竟淡淡的哼了一聲。

    魚青鸞也不瞧熱鬧了,這便跟魚南風二人一道將板車骨碌碌的推著往前而去。

    陳林兩家舊仇新恨一起湧上心頭,哪兒還管得了那麼多?

    林家畢竟也是武將出身,身邊縱是普通的轎夫,也都身懷武功。那林知周本事原就高出陳爾東許多。雙拳難敵四手。陳爾東父子被人圍在一處狂毆。

    這一場架打得那叫一個驚濤駭浪。等幾位皇子的官轎到時,陳爾東父子已經教人打得鼻青臉腫。口唇開裂。陳爾東父子一見太子等人,立刻上前告狀。直說林知周如何霸道。

    林知周可也再非是昔日吳下阿蒙,如今他手握兵權,又跟他陳爾東一般,都是當今國丈!

    他信誓旦旦的道,這架是陳家人起的頭。他這一說,陳爾東父子就不依了,他們又是教太子爺給他們瞧傷,又是數落林家跟他們的宿世恩怨。

    總而言之,話說了一大籮筐,話頭也越說越長。

    想他陳爾東當年立了戰功,燒了炎國的糧倉,他林知周仗著是他的上司,非要領他的功!幸好當時的將軍識人入微,最後才把將軍之位給他做。

    他林知周心裡不服,竟還到處抹黑他。弄得今兒個去魚家的時候,他還被一個老太婆罵孬種,弄得他一世英明盡毀。

    從林貴妃進宮起,便想著法兒的跟皇后娘娘爭寵。上回火鳳進貢的織錦,她竟比皇后還先選。

    十九皇子生辰,他林知周送的禮過輕。他陳爾東在家打賞下人也不止這個數。不知道他有沒有把十九皇子放在眼裡。等等等等。

    數十年的恩怨情仇,他恨不能全都倒給太子爺聽。

    太子一反常態,竟對他說的恩恩怨怨,聽得極有耐性。

    林知周自然知道太子的用意,可他卻只立在一旁,不作半點辯解。只是在陳爾東說到氣憤難當時,淡淡的甩出一句話給他。火上添油。

    幾位皇子見太子爺不走,便也候在一旁。聽著陳爾東唧唧歪歪,偶爾還要提點一兩句,感歎一兩句。

    正是這種提點跟感歎,竟就把陳爾東跟林知周兩人給硬生生的留在了原地不走!等陳爾東的話說完,竟已經過了午膳時分。

    太子爺提議他們先去用膳,吃飽了,喝足了。才有力氣再去罵。

    可這話還未落,那廂程如冰已經一手握著明黃聖旨,一手攥著拂塵。在白玉砌成的功名路上小跑而至。

    陳爾東一見程如玉,這才想起了自個兒進宮的正事。他猛的一拍大腿,急急迎上前去,道,「程公公,何事如此驚慌?」

    程如玉並不答話,一襲深色宮衣襯著白玉石路,色澤鮮明。他將聖旨攤展開來,漠聲道,「陳爾東,陳鳳父子接旨。」

    他二人一個機靈,趕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今命你二人速速滾去鳳鸞殿。欽此。」程如玉飛快的說罷,便將鳳紋聖旨交給陳爾東。

    滾去鳳鸞殿。

    皇帝用了個滾字!可見其惱怒的程度。

    陳爾東這才覺出事情的不妙來。他們原是想快魚府的人一步前去跟皇帝告御狀的,結果途中遇見個宿世仇家,這麼一打一拖,便就失了先機。

    此時竟還教皇帝親自下旨來請他們,想來這事情必然不妙。他再是皇后的父親,皇帝必然也不能給他好臉色瞧!

    這麼一想,陳氏父子趕緊應了聲,轉而朝著鳳鸞殿小跑而去!

    他一走,林知周也沒閒著,他竟也轉身緊隨陳爾東而去。陳家人最擅長就是顛倒事非,若他不能親自去,指不定他跟他打架的事便會被他們父子說成什麼樣!

    林知週一走,太子跟幾位王爺便也齊齊的上了轎。這轎簾一落,數頂官轎便也跟著他們朝鳳鸞殿而去。

    所有人心裡都清楚,若是今兒個被陳家謀成了這事,這日後想要扳倒小十九,可就難了。

    鳳鸞殿

    時已過午,二夫人跟魚老太太一來,便被皇帝請去了來儀殿休息,順道傳了太醫前來為她二人診治。

    他左右都等不到陳氏父子過來,這便命人傳了膳。跟魚青鸞魚南風在來儀殿草草的用了午膳。

    等他們吃飽喝足,再回鳳鸞殿時,那陳爾東父子竟還沒到!皇帝忍不住大怒攻心,遂命人立刻傳旨叫他二人滾進來!

    他也曾問及魚青鸞跟魚南風,到底為何要把人推來皇宮。

    可魚青鸞卻斂眉,溫淡一笑。答道,「我二娘跟奶奶身子不好,陳家的人今兒個早上又叫人將魚府圍了。非說她們的病是裝出來的。青鸞不忍,這便將她二人勉強送出。可他們一路都緊隨在側,喊打喊殺。青鸞怕民間醫館不肯接收我奶奶跟二娘。遂便只好把她們送進了皇宮。因為皇宮,有最好的大夫!」

    一番話,說得何其的動人。皇帝挑挑眉毛,對魚青鸞至孝的做法大為讚賞。竟還誇魚南風教女有方。

    魚南風肅立一旁,已是精疲力竭。得了皇帝的讚賞,心裡原又對魚青鸞讚賞有加。這便趕緊點頭稱是。直道這女兒確是善良至孝。

    魚青鸞原倒真沒想到皇帝會給她扣上至孝的美名。這會子說出來,她便倒是蹙著眉毛,輕輕的歎了口氣。

    這一口氣歎得甚妙。她對至孝之言,既沒承認,也不否認。只那幽幽一歎,卻已是愁思無限。

    皇帝正想問幾句,哪料殿外傳來轟鬧之聲,正是陳氏父子駕到。

    陳氏父子一見皇帝,趕緊緊走幾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急切切叫了聲皇上。

    皇帝眉毛微挑,眼光卻落到緊隨在他身後進來的一眾人等。道,「怎麼,林國丈也來了?」

    林知周上前幾步,跪倒在地口呼萬歲。這話音方落,一眾皇子們便也跟著進了殿,一個個的跪倒在地口稱父皇。

    皇帝整整衣袖,淺笑道,「今兒個是什麼日子,怎麼竟全都來了?」他轉而對程如玉道,「既然都來了,也就也把皇后跟小十九都叫來罷。」

    這話一說出來,魚青鸞心裡就明白了。這皇帝胸懷天下,心細如髮。

    陳爾東父子因何而來,想要得到什麼。他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他們既然鬧到他這兒了,他便也只能應下。

    程如玉應聲而去。

    太子見程如玉一去,便對鳳十打了個眼色。

    鳳十趕緊上前一步,笑道,「父皇,今兒個帝都鬧騰得底兒朝了天!這會子竟還鬧到父皇這兒來了,孩兒便把幾位兄長死拉活拽的拉來鳳鸞殿瞧個究竟。」

    皇帝素知這鳳十愛湊熱鬧,剛剛他見著他們都跟了來,心裡確有不快。可如今經鳳十這麼一說,嘴角竟還染了絲笑。他狠狠的瞪了鳳十一眼,道,「小十真是越發的沒個正經了。先頭自個兒愛湊熱鬧倒也罷了。如今竟還拉著幾位皇兄跟你一塊兒瘋!」

    鳳十聞言,趕緊在一旁賠笑。

    鳳九溫溫展眉,答道,「偶爾陪小十一塊兒瘋,倒也頗為有趣。」

    皇帝聞言,竟是縱聲大笑。

    此時側門響起一陣腳步聲,一名衣著華麗的女子被幾名宮女扶著進了鳳鸞殿。這女子眉目平順,雖無二夫人那般貌美如花,可仔細瞧時,卻是別有一番韻味。

    陳皇后上前見過皇帝,這才坐到皇帝身邊。

    皇帝見十九皇子沒來,這便隨口一問。

    皇后斂眉,細細答道,「十九今兒個晨起之時,便感染了風寒。這會子吃了太醫開下的藥,剛剛睡下。」

    皇帝聞言,淡淡的應了聲。「嗯,既然病了,確實不該叫起。讓他多蓋幾床被子,捂著發了汗。這病也就好了。」

    皇后點頭,輕聲軟道,「臣妾已命人做了。」

    他夫妻二人話到這兒,才似乎想起這底下還候著一眾人等。遂便要陳爾東父子說說到底為了何事,非要鬧上鳳鸞殿。

    陳爾東父子自是沒半句好話,只對著皇帝繪聲繪影的說著魚家大房的壞話。說到買兇壞他女兒貞潔時,陳爾東竟忍不住老淚縱橫。

    「想我女兒自打進了魚府,便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上有魚家老太太壓著,下有魚家大夫人欺著。那大房的心思最是惡毒。我女兒剛剛生完外孫青姣。又懷了一胎雙生。哪料那女子竟對她因妒生恨。生生將我女兒推倒。以致我兩個外孫滑了胎!可就是這樣,她依然是不滿足。居然還唆擺自個兒的女兒,當眾毆打庶母。這會子我女兒出事,不是她們母女害的,又會是誰!」陳爾東說到此,雙目俱赤。

    皇帝見他聲淚俱下,似乎是委屈得狠了,這便淡淡的一挑眉毛。吐出一個字來。「哦?」

    這個哦字帶了三分的疑惑,七分的肯定。

    他的眼光淡淡的落在魚青鸞身上。此時,她已然將黑色的紗帽除去。今兒個,她破天荒的青絲半挽,左耳處更是簪了一枝紅色的珍珠流蘇簪。

    那紅色的流蘇,美而不妖,垂在她的耳際,看來那麼的簡約大方,可又那麼的色彩鮮明。

    這串流蘇簪在她的發間,似乎有了生命,輕波流動間,帶了三分的俏皮,可她的眉宇之間卻又透了七分的淡定從容。

    她今兒個依舊著了一襲白衣,雖只是發間的髮飾略作了變動,可卻竟教他覺著她這麼打扮,甚是隆重。

    皇帝審視了魚青鸞良久,心底終於明白了剛剛他稱讚她時,她不喜不悲,只輕輕的一歎到底是為何了!原來她竟被人以這樣的髒水潑上了身!只是這女子看來高傲已極,竟是不肯解釋半句!

    「魚青鸞,國丈說你毆打庶母,是否真有此事?」皇帝啟音,淡淡一問。

    魚青鸞斂眉答道,「是!確有其事。」

    她這一答,皇后眉毛微微蹙起,她霜聲道,「你可知毆打庶母,可是大不孝之罪?這事若論國法,可是要受杖刑的!」

    魚青鸞一雙清眸淡淡的瞧向皇后,輕輕的點頭。那清透無塵的臉蛋上竟是染上一層薄薄的悲傷。她道,「縱是要杖刑,青鸞也只能打她!」

    她說到這兒,斂下眉毛,再不言語。這話說得半句吞,半句吐。成功的引起了皇帝的好奇心。

    他挑高眉毛,瞧向魚青鸞,繼而溫聲道,「你情願背下這條毆打庶母之罪也要打陳氏。這當中,到底有何緣故?」

    陳爾東見皇帝竟問及其中緣故。趕緊急聲道,「皇上!當中哪兒有什麼緣故!根本就是此女凶悍成性!非要揍我女兒!可憐我女兒跟青青二人柔弱可欺,被她打得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立於一旁的林知周聞言,竟是縱聲一笑。道,「照陳將軍這麼說,這魚家大小姐能以一敵二,卻倒還是個武林高手了!魚相,是否真有此事?」

    魚南風趕緊應道,「小女自小養在深閨,怎會懂得拳腳功夫?再說先前,小女的右臂一直受傷。也在九王府醫治多時。那日,小女的手依然纏著繃帶。」

    「纏著繃帶啊!那就是說,魚小姐是以單手打陳氏跟魚青青兩人的哪!這麼說來,小姐必然是武林高手!一定是武林高手!而且是高手中的高高手!」林知周連聲道。

    這話一說出來,竟惹得滿殿皆笑。直道,怎麼可能。

    只魚青鸞一個沒有發笑。她只是滿臉愁緒的立在原處。緊閉雙唇。等眾人笑聲漸小,她才一字一字的道,「可是當日,青鸞確是打了庶母。」

    陳爾東原被一眾人等笑得惱怒,如今聽魚青鸞竟然自個兒認下了這毆打庶母之罪。趕緊道,「皇上!您聽見了!這可不是我冤枉她罷!」

    皇帝收斂笑意,對魚青鸞沉聲喝道,「你這女子好沒道理,魚相說你當日手上還纏著繃帶。你卻堅持說你仍然打了庶母。手受著傷,卻仍自要打……」話說到這兒,皇帝便住了嘴。

    剛剛林知周明明為她開脫了毆打庶母之罪,他也有心不追究此事。可她卻執意要認下。這女子的固執,卻教他突然想起,她到底為何不顧手傷未癒,非要冒著天下之大不違,去打陳氏呢?

    皇帝心中一澀,嘴裡也跟著問了出來。

    七王跟八王誰也沒有說話。

    一時之間,大殿之上針落可聞。皇帝問的話,正是眾人心中所想,他們不禁也都開始猜測起各種理由。

    可皇帝要的並非猜測。他揚聲對鳳八道,「老八,這事你也在場,你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鳳八上前一步,淡淡答道,「回父皇的話。孩兒當時確實在場。也確實見著魚小姐曾打了庶母庶妹。當時魚相跟一眾妻妾雖也在旁,可卻竟無一人出手相幫。便,任她二人被她打了!」

    皇帝嘴角淡淡一彎,淺笑。「嗯。這卻倒是真有趣了。魚相,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魚南風斂眉,沉聲稟道,「咱們不出手相幫,是因為那打她母女二人的命令,是我親自下的。岳父若是真心要怪,怪我便是!」他說到此,又是沉沉一歎。

    皇后蹙眉,溫淡的瞧向鳳七,道,「七王,當時你也在場。你怎麼說?」

    七王俊臉含著絲笑,可嘴角卻隱了絲殺意。他沉聲道,「當日,青鸞確是得了魚相的命令才動的手。」

    自己動手打庶母,那是天大的罪。可得了父親的命令打庶母,那就是個孝女哪!皇帝此人最重孝道,這便含笑瞧向魚青鸞,道,「原來你是得了父親的命令才動的手。父為先,母為次。庶母更次之。你這麼做,是遂了父意,雖是打了庶母,可也總算是不逃避責任,對自己做過的事勇於承擔。如此,甚好!」

    陳鳳父子見皇帝非但沒罰她,竟還誇了她幾句。心裡哪兒會服氣?陳爾東急道,「好你個魚南風,你把我女兒娶回去做了個任人魚肉的妾氏便也罷了!竟然還叫人打她!你對得起她麼你?水心真是瞎了眼!」

    陳鳳更是疾走幾步,道,「你竟敢這麼對我妹妹!」

    魚青鸞閉了閉眼,沉痛的道,「你們別怪我爹!此事爹也實在是沒法子!」

    陳鳳指著她的鼻子冷笑。「沒法子?這打人還分有法子沒法子麼?你們魚家父女欺人太甚!你們聯手害得我妹妹失貞,給我陳家臉上抹黑,給皇后臉上抹黑!你們到底是何居心?」

    皇帝沒有說話,卻把目光落回到魚青鸞的身上。

    魚青鸞沉斂下眉毛,啞聲道,「陳家人口口聲聲都說咱們魚家欺人太甚。可是今兒個帶人圍了別人府邸,喊打喊殺的,可是你們陳家人!外公還說,我跟我娘親非要陷害二娘。那麼,您可知道,二娘出事之後,我跟帝都最好的大夫說過什麼話麼?」

    鳳九面色沉褻,聽到魚青鸞點名,這便上前稟道,「父皇,魚小姐曾跟兒子說,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不管花多少錢,都一定要留住二夫人的命。」

    太子等人也知道魚青鸞這句話。遂便也在一旁點頭稱是。

    大家這麼一說,那林知周便笑道,「皇上,如此說來,這魚大小姐非但不是陳國丈跟陳國舅所說的惡毒女子,反倒是個至情至孝,識大體,守本份。不記仇的大氣女子!加上小姐生得又是妙極美極。臣倒是真要恭喜皇上了呢!」

    皇帝聞言,淡淡一笑。道,「國丈,喜從何來?」

    「老夫素日裡頭曾聽小女提及,說她與雅妃娘娘話家常之時曾說起,像七王這般俊若神仙的人物,到底該由怎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今兒個一見這魚家大小姐,卻才知道,原來這世間竟還有如此美若天仙,品性高潔的女子。如此女子與七王站在一起,難道不是神仙眷侶麼?」林知周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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