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清無力地扶住了桌角，自眼中滑下兩行清淚。
倒是想說，我就是要陪他死，我就是要生做他的人，死做他的鬼，可卻連說這話的權力都沒有。就算她能決定自己的生死去留，又如何能替腹中的孩子決定生死去留？她給他生命，怎麼能不讓他出世？
「長公主，嚴璟的屍體，直到下葬前誰也不能見，要不然丟的不只是所見的之人的命，還是我寧三壯的項上人頭。公主若是聰明人，從此便安安心心在宮中待著，還能保住一命。若是自以為是，惹是生非，就算皇上顧念姐弟之情，也會在大局面前不得不放手。」寧三壯看著手中的鋼刀，冷聲冷氣，「還有，人心險惡，公主不要太想當然了。你是公主，可成了屍體，就什麼也不是了。今天若不是有南平公主在，若不是我還記著你也曾小小的幫助過我，你早就沒命了。我寧三壯會留情，卻不是人人都會，公主好自為之吧。」
從紫霞苑出來，樂清彷彿又死了一次。茫茫天地，孤立無助，渺渺山水，只影不知向誰去。
要好好活著，便連嚴璟的最後一面都不能見，要好好活著，便不能與嚴璟有一丁點的關係，嚴璟與皇上都不是狠毒無情的人，為什麼卻會弄成這樣？
「公主……到底怎麼樣？」離了紫霞苑有些距離，寧寧才忍不住問。
樂清搖頭。
「是南平公主不幫忙還是她幫不了？皇上為什麼硬是不讓公主去嚴府呢？」
「皇上要對付和一切和嚴璟有關係的人，他想保我，便要我從此不和嚴璟有任何……」說到一半，樂清陡然一驚。原本她是不知道這信息的，這是寧三壯告訴她的。他雖用刀駕在了自己脖子上，卻告訴了她這原由，卻告訴她人心險惡，讓她不要自以為是……沒錯，他根本就沒準備要殺她，而是提醒她，如今嚴璟死了，她也處在危險之中，若是自以為是，比如像今天一樣想當然地去威脅別人，很可能就會被別人所殺；若是惹是生非，一定要與皇上鬧，一定要見嚴璟，那很可能就要被嚴璟所牽連。寧三壯，既然他不要殺她，既然他還是看守嚴璟屍體的人，她可不可以再去求他，求他讓自己見見嚴璟，看看那屍體到底是不是真的？
這念頭才一起，便被她壓下。想想，也是不可能的。寧三壯若要幫，今天便不會如此了，他是一定不會讓她見的，不管是為了她還是為了自己。
上上畫荷荷和河河。可是她真的……真的想知道，他是不是沒死，是不是瞞著所有人設了什麼計……腦中陡然眩暈，眼前突成一片黑。
醒來時，正是半夜，房中燈光昏黃，她躺在床上，寧寧就趴在她床邊。
她暈倒了？樂清立刻摸向腹中，這才發現自己才懷孕兩個月，小腹還是平坦，根本摸不出來什麼。
樂清立刻叫醒寧寧，驚慌地問，「我是不是暈倒了？我怎麼會暈倒？是不是孩子有什麼事？」
寧寧才醒來，反應卻也不慢，忙回答：「公主別著急，孩子應該是沒事的。公主在玉蕪宮前暈倒了，奴婢讓人一起將公主扶了進來，不敢叫太醫，只敢說是公主虛弱過度，這才暈倒。除了暈倒，公主好像並沒有其他反應，奴婢想公主應該是偶然動了胎氣吧。」
樂清這才稍稍安心，十分緊張地祈禱孩子不要有事。
「公主，以後，你就好好休息吧，孩子要緊。奴婢讓人燉了雞湯，現在就給公主端來好不好？」
樂清點頭，任寧寧離去。
沒錯，她是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飯，好好的保護好自己，這樣才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她除了宮中無處可去，這孩子又不能讓人知道，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生下孩子還須一場硬仗，她如何能不讓自己和孩子有個健康強壯的身體？
只是嚴璟，她想見一面，就真的無望了麼？
第二日，是嚴璟的下葬之日，她只在床上靜靜躺著，看著晨曦射入窗內。
中午南平卻來了，獨身一人進了她房中，讓她連寧寧都摒退，關了門，這才坐到她床邊。
「皇姐……」
樂清從床上起身，無力地問，「什麼事？」
「昨天的事，對不起。我正同三壯說話你就來了，我讓他走，他卻不走，我以為沒什麼，誰知道他卻那樣對你。皇姐，他只是說著玩玩的，他不會真的殺你，也不敢殺你的。」
「我知道。」樂清幽幽回答。此時她的眼中似乎能看到厚重的棺材，一堆又一堆的黃土，以及他安然躺著的屍體，又如何還能想其他。
「皇姐，我知道你想見嚴璟最後一面，可是……」南平從袖中拿出一根由布裹著的東西來，慢慢拆開，卻是一把鋒利的彎刀。
樂清一見，眼中立刻濕潤，緩緩將那彎刀拿入手中，淚水便如決堤。
「昨日你走後，我也問了三壯，他說真的是沒辦法，後來，便給我拿來了這個。從那樣高的地方落下，嚴璟的屍體十分慘不忍睹，聽說他剛好落在石頭上，血肉一片……」
「別說了，別說了……」樂清緊握著他隨身藏帶的彎刀，哭得不能自已。
曾經，他用這彎刀救了她的命，如今，他留下的竟只有這彎刀……她曾給了韓子楠一隻丑香囊，卻什麼也沒給他，也什麼都沒找他要，到如今，他們之間除了回憶，竟是什麼都沒留下。
面對痛哭得不能自己的樂清，南平又是心疼又是無耐，不會軟言細語的她坐在床邊無計可施，暗暗後悔不該讓寧三壯拿了這彎刀來。
「皇姐，你別哭了。三壯說了，皇上十分忌憚嚴璟，馬上就要將嚴家抄家，將以前投靠嚴璟的人一網打盡，你就聽我們的話，別想著他了吧，就算想，也放在心裡，別讓人抓到你的把柄。我也不知道子楠是怎麼了，先前他竟說讓皇上賜死你呢。現在皇上對他言聽計從，他要是想你死，只怕是你真的有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