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葉跡翎破天荒的回來的很晚,已接近子夜。
傅箏也一直未曾睡,散了髮髻,穿著紗衣,呆坐在床頭等他,桌上的燭火,添了一次又一次,她的心,也跟著燭火在一閃一閃的跳躍,最後一夜的相聚,無論等到多晚,她都要等他回來,哪怕等到天亮。
過了今夜,他們,或許咫尺天涯,或許隔雲相望,恩愛短暫,恨意綿長,恨的越深,其實愛的也越深,她會學會,讓自己不要恨他,那樣也就不再愛他……怎怎自睡。
子時的更鼓敲響時,她聽到了開門的聲音,聽腳步聲,她知道,是他回來了,她坐著沒動,他進來,官服未換,先來到床前,詫異的問她,「阿箏,怎麼還沒睡?」
「在等你。怎麼這麼晚?累了吧,我幫你更衣。」傅箏柔柔一笑,伸腳欲下床,卻被葉跡翎握住,他傾身在她額頭一吻,「不用了,我自己來,你別累著了。」
「不累,讓我侍候你一次。」傅箏堅持,她鮮少為他更衣過,今晚,算是最後一次。
葉跡翎一笑,「那好,你就坐著吧,幫我脫下官服就好了,我自己去換便服沐浴。」
「好。」
傅箏答應,目光追隨著他,彷彿怎麼也看不夠,他當著她的面,毫無囧態的褪了衣衫,將修長的雙腿跨入浴桶,見她還看,不由的笑道:「今兒個怎麼不害羞了?這可不像平常的你。」
「……」他這一戲謔,她便紅了臉,狼狽的逃開他的注視,她訥訥的道:「我又沒看,我是在想事情。」
「哦?那在想什麼?」葉跡翎追問,眼神顯然不信。
傅箏本是隨口一說,此時答不上來,不禁羞惱,「你管我想什麼?快點兒洗你的,都過子時了,你明天還要忙呢,別在拜天地的時候犯困!」
「阿箏……」葉跡翎嘴唇動了動,不知如何啟齒,尷尬的站在浴桶中,俊臉青白交錯,見他這模樣,傅箏暗自咬牙,一掀被子下床,沒好氣的道:「我侍候你洗!」
說完,便挽了袖子,拿起濕帕,踮高了腳尖為他擦洗起來,他身子僵硬著,如做了錯事的孩子,不敢吭聲,任由她動作,她擦到他身下時,終是臉紅的將帕子扔給他,「你自己擦。」
「哦。」葉跡翎應一聲,快速擦洗完跨出浴桶,突然間,他有種心慌的感覺,這樣平靜的傅箏,已經好多天了,他雖然太平些,但感覺總不對,似乎會出什麼事。
「阿箏!」葉跡翎跳上床,將傅箏的手緊緊握住,極不安的問道:「你肯定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傅箏心裡「咯登」一下,不自然的笑笑,「你瞎想什麼?我現在挺著大肚子,能往哪兒走?」
「可是你這樣子平靜的不吵不鬧,讓我感覺不對勁兒。」葉跡翎蹙眉,眸中滿是擔憂。
傅箏嗤笑,「呵呵,難道你要我一哭二鬧三上吊嗎?那似乎不是我的作風,而且即使那樣做了,又能改變什麼?反抗無效,只能求全,你能接受我的孩子,我已經感激你了,其它的,不敢奢求!」
「那你發誓!」葉跡翎不依的道,看著她的眼神灼熱。
「葉跡翎,你真是無聊!」傅箏氣怒,咬牙叱一句,甩開他的手,背對著他躺下,心跳卻「突突」地加快,心裡不禁想,他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明天,能順利麼?
身後,傳來他亦從牙縫中擠出來的話,「阿箏,你聽著,你若敢離我而去,我上天入地,也要找到你!」
傅箏不語,情不自禁的揪緊了胸衣,心跳更快,似就要從胸膛裡跳出來,他的手臂橫過來,將她撈入懷中,她幾乎心虛的不敢與他對視,他強扳過她的臉,讓她看著他,他目光灼燙,「阿箏,我娶南陽,是有原因的,但我愛的人,只有你。」
傅箏依舊無語,已無力問他原因是什麼,任何原因,都無法改變他要再娶的事實,何況他如此說,還證明一點,他早已不愛薔兒,因為他從來沒有認出她來。
「睡吧。」良久,她溫和的笑,抬手按住他的眼睛,「夫君,以後不要太累了,連接幾日睡眠不足,都有些許黑眼圈了,也不許再喝很多酒了,偶爾喝幾口就好,胃要養好,多聽太醫的囑咐,知道麼?」
「嗯,聽王妃的。」葉跡翎笑,拿下她的手放在嘴邊,輕吻一下,眸中盛滿寵溺,「還是阿箏真心待我好。」
「那你便要記好我的話,聽我的話,絕不能再喝酒傷身了。」傅箏展顏,將所有的苦澀掩藏起,做著最後的交待。
葉跡翎頷首,嘴角揚起揶揄的笑,「好,記下了,什麼都聽王妃大人的。」
「嗯,那就睡吧。」
「抱著睡。」
「好。」
蒼茫的夜,濃雲翻滾中,星子漸漸消失,有秋雨綿綿而下,像極了眼淚,簌簌落滿大地,桌上的燭台熄滅,黑暗中,傅箏掩面,有淚水從指縫中悄悄滑落……
……rrqk。
九月初四。
天還未亮,王府中便忙碌開了,儘管下人們小心翼翼,生怕吵了主屋中的女主人,但睡的並不踏實的傅箏,依舊被驚醒了。
身旁的男子,早已不見,今日應該不上朝,卻不知去了何處,許是忙著做新郎倌的準備吧。
傅箏自嘲的勾唇,在床上又躺了會兒,然後起床下地,聽到聲響,海靜和諾妍推門進來,今天這日子,倆丫環臉色自是不好看,海靜還只是黑臉,諾妍卻是無法隱忍的,時不時的咬牙,暗暗詛咒,希望南陽的婚轎在半路上摔了,將南陽一下子摔死得了!
洗漱過後,因時辰早,早膳還沒做好,海靜生怕傅箏懷孕容易餓,到廚房先端了一碗粥來,癟著嘴道:「公主,您多吃些,什麼也不要想,今兒個也不要傷心,我就不信,以南陽公主那種人,駙馬爺會待她多好!」
「就是,她新來乍到,已經把瑾珍得罪了,估計全府的下人,也沒幾個肯巴結她的,看她以後的日子怎麼過,不是有句話麼,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她難道還天天黏著駙馬爺告狀不成!」諾妍憤恨無比,還不解恨的道:「以前在皇宮,有皇后處處給她撐著腰,現在到了大鄴,就算駙馬爺偏心,還有皇上給我們公主撐腰呢,看她能怎麼作怪!」
「得了,都別說了,以後你們小心避開她,還有,我把你們的婚事跟夫君提過了,算是訂下了,你們日後就是宋梓墨和尹奕的人了,不論我出了任何事,你們都和我沒關係了,知道麼?」傅箏歎氣,口氣凝重的交待道。
諾妍頓時皺眉,「公主,您這話說的,好像不要奴婢們了,這可不行,奴婢們就算嫁了人,也一輩子都是公主的丫頭!」
「是啊,公主,您不要趕奴婢們走,若是因為嫁人,就不能跟在公主身邊,那奴婢寧可不嫁了!」海靜說道。
「不是,是我……我沒法再要你們,我不能連累你們的。」傅箏不禁焦急,想了想,她道:「你們去看看外門的情況,瑾珍在養傷,看看玉珍、筱琴、筱雪在忙什麼。」
「呃,哦,奴婢們這就去。」倆丫環楞了楞,不知道傅箏何意,又不敢多問,便起身出了門。
傅箏突然覺得,要瞞著所有人的眼睛,偷跑出去,談何容易?只這倆丫頭,便牢牢的盯著她,生怕她今天受不了傷心會怎樣,還有那三個丫頭,眼睛都是賊尖的,若沒人相助,成功的機率恐怕很渺茫!
而且,就算她僥倖逃出去,可能沒等走多遠,就會被她們發現她不見了,那麼,她連京城也跑不出去,就定然會被抓回來,要怎麼辦呢?看來,還非得告訴海靜諾妍,讓她倆幫忙才行,只是她們幫她了,以葉跡翎的性格,會不會饒過她們?
正胡思亂想間,葉跡翎卻來了,瞧她心神不寧的樣子,連他進來都不知道,便幾步走過來,關切的道:「阿箏,這麼早就醒了,怎麼不多睡會兒?」
「啊?哦,我,我睡不著了,所以就起床了。」傅箏聞聲,扭過頭去,驚的臉色變了變,隨口應道。
「是外面吵到你了嗎?我去交待一聲,讓他們都退的遠些,不許弄出聲響來。」葉跡翎說著,便要往外走,傅箏忙攔下,「不用了,是我自己睡不著,不怪別人。」
「阿箏,對不起……」葉跡翎將傅箏緊擁入懷,眸子深深的閉上,眼瞼潤濕,嗓音亦沙啞,「我知道,你無論怎麼待我和顏悅色,但心裡並不會原諒我,愛上你,並不是我計劃之內的事,為什麼,老天不讓我早些遇到你,阿箏,對不起……」
傅箏將下唇咬的很緊,幾乎要咬出血來,還不早嗎?十年前就相遇了,這還不算早麼?背叛不在遲早,對不對?
在他睜開眼時,她已飛快的調整好情緒,故作無謂的笑,「夫君,我沒事,你別多想了,趕快去忙吧,聽說皇家娶親的規矩一大堆,你可別誤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