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你是選她了。」耿毅眉心一蹙,多年前的幕幕揪心畫面竄入眼球。
一個能影響他兒子至此的女人,一個沒有自信心的女人,他是極不看好的,但兒子那樣的堅定,寧可選她,也不要家庭,卻讓他內心犯難,這條路比他當年更難走,一個連積極心態都沒有的女人,怎麼能相信她可以一直停留陪伴。
他是有私心,他只有這麼一雙兒女,不願意看他們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耿雲濤毅然決然。「是,如果非要選擇,我只能選她。」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在想要說服父親的同時,也再一次堅定了自己的內心。
燈光投射下的他,被渡上了一層耀眼的光影,眼底那抹精光,尖銳而明亮,黑色西服襯得他成熟穩重,這個兒子像極了他年輕的時候,甚至比他更執著,更堅定。只是這樣的執著與堅定,卻讓他開始懷疑到底是好是壞。
無奈歎氣,耿毅悠悠看向窗外。「就算她不願意留下我們耿家的孩子,你還是要她。」
這句話讓耿雲濤為之一震,高大的身形微怔,驚道:「爸——」他還是低估了,原來什麼事情都瞞不過父親的眼睛,甚至連歐陽惜流產住院的事情,他也一清二楚。
突然地,覺得自己是這般地無用。
「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發生。」耿毅站定在兒子面前,眼底幽深地一片,但卻不難讓人知道他的隱忍,手施力間,搭上兒子的肩膀,嚴肅道:「在自己認定的同時,還要讓她堅定,一方的努力永遠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你懂嗎?」
「我知道。」
他就是太清楚,所以才這樣費勁心思地去探索,那個周康,一個小混混而已,小惜有什麼把柄落在他的手裡,才讓他們隱蔽地做交易,甚至連莫子堯那邊都開始動作了,一大堆的問號,死死地壓著他的思緒,而等待著他的又是什麼。
「知道就好。」耿毅收回手,轉身到門邊,淡淡囈語。「你母親那邊,我來處理,你們先在外面住一段時間。」
他考慮的周全,而這一點,耿雲濤早就有了意識,以母親這樣強烈地態度,讓小惜留下來,只會讓事情惡劣,還不如先化解了母親的問題,然後再步步漸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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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房間,歐陽惜在和雲菲將耿老爺子扶進房間後,就被留了下來,疑惑間,雲菲被遣了出去,也讓她心頭一跳,緊張無比。
「怎麼我一個老頭子,還會讓你害怕呢?」看著面前緊拽著手指的歐陽惜,耿靖輕笑一聲,說話的語氣也盡量顯柔和。
歐陽惜吞嚥道:「沒有」
雖然如此說,但她的每一個動作,乃至她說話的語音都出賣了她此時的緊張,心中疑惑重重,不明白爺爺把她單獨留下的原因,而雲菲出門前偷偷地一句話,卻讓她多多少少安心了些。
耿靖但笑不語,伸手抽出屜子,當看著裡面一個紅木雕花的精美盒子時,神色突然一滯。
「爺爺——」歐陽惜輕喚一聲。
驀然回神,耿靖看了一眼歐陽惜,然後拿出盒子細細地擦試著。本就乾淨的雕花盒子在燈光的折射下,泛著淡淡地亮光,當被打開的時候,竄入眼簾的是一張年代舊遠的照片,以及一本稍有些陳舊款式的日記薄。
老態又精明的雙眼泛過一絲熱淚,耿靖看著照片,怔愣道:「這是你奶奶。」話說間,手指輕輕地摩挲著照片上人兒的俏麗面頰,好似她就在眼前一般。
「她…奶奶很美。」意識到自己的措詞,歐陽惜連忙改口,眼睛卻在爺爺和相片中的奶奶間迴旋。
照片上的人很年輕,依稀可見相貌之嬌美,眉目淺笑間,動人心弦,難怪爺爺的眼神如此的深情,難怪隔了這麼些年,爺爺還念念不忘。早前聽雲濤說爺爺和奶奶的情,她還曾幻想過那該是怎樣的一位卓華之人,現在一見,雖只是照片,但卻讓她深烙進腦海裡。
「她美嗎。」耿靖開口,語氣像肯定又像是否定。
「嗯——」
歐陽惜肯定地回應,只見老人面色鬆弛間,笑意直達眼底,繼續說道:「她是美的,但她的內心卻比她的樣貌更加美,更加吸引人。她那鬼靈精的性子總叫我難以琢磨,偏偏她就願意跟著我吃苦,她堅韌不拔,似朵寒梅,但卻又散發著茉莉的清香,恬靜怡人。」
說著這些的時候,老人的眼底心底全是一個人的身影,環繞不下。
靜靜地坐在一旁傾聽著,歐陽惜甚至可以從老人的字裡行間中,想像著那孤傲的寒梅以及那朵朵綻放的白色小花的身影。
……
故事繼續延伸下去,老人講了很多,從最初的相識到後面的患難與共,只是最終的結果卻是生死兩相離,為這動人心弦的愛情故事,增添了一筆叫人難以釋懷地不甘。
「這像是一出電視劇,可是它又是那樣真實的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故事已經講完,耿靖已是滿眼熱淚,連帶著歐陽惜的眼眶也是源源不絕。「她的堅持,她的自信是最叫人欣賞的,每每當我承受不住壓力的時候,她總能打消我所有的負面情緒,總能讓我繼續前行。」
試掉眼裡的淚水,歐陽惜低聲道:「奶奶很幸福,有爺爺這樣愛著她、念著她。」
試問這世間有幾個人可以做到這般,現在這年頭,結婚離婚成了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那怕你才剛結婚,下一秒,很可能就已經準備好要辦離婚手續了。想來可笑,人心易得難得,總能讓人在這愛恨交錯中,掙扎不懈。
「你呢?能做到你奶奶這般嗎?」從照片中收回目光,耿靖看向歐陽惜,眼裡神色複雜。
歐陽惜膽怯道:「我…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不夠勇敢,在面對問題時,會逃避會抗拒,如果她也像奶奶那樣只是背負著家族問題時,也許她也會較坦然而處之,但他們的境地完全不同,她給不起一個未來,又害怕她肯給的未來,他卻不想要了。
她信任他,但卻始終不夠相信自己。
輕歎一聲,耿靖道:「說到底,爺爺還是私心的,爺爺認可你。」將日記薄放在歐陽惜的手心上,輕輕舒緩了一口氣。「但是,爺爺只有這麼一個孫子,不想看著他受傷,更希望你可以像你奶奶一樣勇往直前,愛著他支撐著他。」
如若可以,他希望面前這個女孩真正地成為耿家的媳婦,不管誰會反對。
「我怕會讓爺爺失望。」這樣的期望讓她左右兩難,而她,從來都不願意將話說的太滿。
耿靖勾唇一笑,淡淡道:「只要你想,爺爺就不會失望,好好考慮考慮爺爺今天的話。」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天大的難關,只要他們願意同偕,都會有雨過天晴的一天。
思忖了一會兒,歐陽惜還來不及回答,門就輕「叩」了一聲,跟著耿雲濤的身影就站定在了門口。
他的兩眼泛亮,似黑寶石一般的幽深難測,嘴角勾動淺笑間,面色從容柔和,天神一般矗立在門口,然後慢慢地靠近,伸手拉起自己,眼光一閃而逝間轉向了一旁的爺爺,低聲道:「爺爺,我改天再帶小惜來看您。」聲音輕淡而賦有張力,弦外之意盡顯。
「去吧,以後多回來陪爺爺吃飯。」耿靖也不多挽留,一切心知肚明。
簡單地一陣道別後,手間緊捏著的日記薄卻被擱淺在了心內,爺爺竟然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了她,說實在的,她心裡感到壓力,但卻又倍感甜蜜。
和耿雲濤一起出房間的時候,雲菲正陪著父母親聊天,伯父的眼神較和善,但卻複雜,而伯母眼中的那一絲不悅也染盡她的心底,卻只能無力接受,反到是雲菲,一聽說他們現在要走,也想偷溜,但卻被母親給呵了下來,那委屈地模樣,卻是讓人發笑。
出了大門口,屋外瓢潑大雨紛紛揚揚,隨風而下,髮絲被吹得一陣凌亂,絲絲冷意,從毛絨大衣直浸入膚裡,整個人冷不禁地哆嗦了一下。
對著驟雨蹙了蹙眉,耿雲濤微微轉身緊了緊她的衣服,當撐著傘將歐陽惜裹進車裡時,才快速地轉進了駕駛室裡。身上還是淋了些雨,不多,但衣服卻染上了濕意,將西裝外套一脫,隨手向後一扔,眼前竄出一條乾淨的毛巾。
「手沒空。」耿雲濤低語,一手握緊方向盤,一手調高車內的溫度。
歐陽惜一聲輕笑,腦海裡迴旋著爺爺的話。「那你什麼時候有空?」她故意曲解他的意圖,將毛巾抽回,手心間揣著的日記薄卻被她視命一般緊握著。
「手沒空,但…」
話到一半,突然傾身向前,輕碰上她的冰涼的唇瓣,頭越是低下,沒有支撐點的歐陽惜也是越向後垂,直到頭靠在玻璃窗上,沒有退路時,才緊緊相碰。
雨下得延綿,車窗細細作響,雨刷來回左右搖擺間,吻息不斷,車內的氣溫越漸高昇,而室內的人看著這一幕,各種心思,各種想法。良久後,吻止,車動,雨聲依舊,車子漸漸遠離,然後隱去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