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錯不重要,重要的是選擇。
杜達深吸一口氣,將這股充滿暴戾的意淫從腦中驅除出去。
他意識到這個念頭讓他有種沉醉的快感,甚至忍不住想將這股意淫付諸現實。他厭惡那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道德衛士,憎惡那些唯利是圖毫無底線的真小人,甚至怨恨那些用各種俏皮話和反諷侮辱他的人……
——我不是聖人,甚至算不上是好人,只是不想做個爛人。
杜達站起身伸展腰身,做了兩個深呼吸,繼續自己的生活——換個方式去找鑲金玫瑰酒吧。
飛行連有位酒吧達人,據說熟知月球基地所有酒吧。
「鑲金玫瑰啊?那是一家很沒品的小資酒吧,超沒意思——除了老闆娘比較漂亮——杜少等我們下班一起去『豬與哨聲』吧,是個俄國佬開的,沒比那兒更正的酒吧了!」趙彥在電話裡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嗯,再說吧。」杜達拿到了酒吧的位置,敷衍兩句掛上電話。
飛行連都是一群可愛的人啊!
杜達坐在管道球裡,心中暗想:我要是造反,傅毅國、趙彥,哪怕沒腦子的宋韻都未必會站在自己這邊。那時候他們不就是我的敵人了麼?我真能下得去手幹掉這些朋友麼?看來想當惡魔並不比當聖人更簡單啊!
從管道球裡出來,杜達走在冷光之下的街道上,意外地發現果然沒有人聚集。過往的行人面帶恐懼,不安地疾行。偶爾有人掃過杜達的臉,目光會凝滯一秒鐘,但沒有人跟杜達說話,就像沒有認出來一樣。
一塊西式的酒吧招牌橫在漆成了綠色的大門外,古老的花體字拼出:golden-rose。
杜達推門而入,一個年輕的上尉登時望了過來,朝他招了招手。
杜達不記得見過這位上尉。他掃過上尉的臂章,應該隸屬於後勤部。後勤部除了勤務兵之外最多的就是參謀,他通過蘇洛約在這裡有什麼用意麼?
「請坐。」上尉站起身,微笑著朝杜達欠了欠身,「我叫張天問。」
「你好。」杜達走了過去,發現鑲金玫瑰裡只有他們這一桌客人,就連酒保都懶洋洋地趴在吧檯裡睡覺。
「窗邊的位置風景真不錯。」上尉敲了敲單透鏡落地窗,滿臉笑容地像是打算開始拉家常。
杜達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現在軍隊醫療體系都歸納在後勤部,這位應該是軍隊的心理醫生吧。
自己真的被人當做瘋子了。
「那個,張上尉。」杜達道,「是這樣,可能有些誤會。」
「誤會?你不是杜達少校?」張天問笑道,「我認識你,別欺負我沒見識哦。」
「我的意思是,」杜達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為什麼要約見我,是因為那個獨裁宣言的事吧。」
「有一部分。」張天問抬起頭望向天花板,「還有一部分別的事。」
「那個不是我寫的,我也不知道是誰寫的,跟我無關。」杜達道,「我雖然有些鬱悶,但是心理沒問題。」
「你以為我是心理醫生?」張天問突然大笑起來,笑了良久方才道,「軍方的心理醫生只會讓你躺在一張窄床上問你昨晚做了什麼夢……我當然不是醫生,我只會為醫生創造就業崗位。」
「你是……」
「讓人產生心理障礙的搗亂分子。」張天問得意地笑道,「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怎麼會讓我這種人混到月球基地來?唔,我保證在政治部那幫傢伙面前是很乖的。」
「你約我來,到底什麼事?」杜達皺眉道,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戲耍了。
「我是來投奔你的呀,做你的幕僚,當你小弟,為你的霸業東奔西跑永遠忠誠度max。」張天問笑道。
杜達無奈地歎了口氣:「那個真的不是我寫的,我也沒有那種念頭……」
「那可真遺憾。」張天問也跟著歎了口氣,「我白忙活了。」
「而且,」杜達站起身準備告辭,「我並不喜歡你的幽默,還有你的這種想法。」
「對了,」張天問打了個響指,像是沒有聽到杜達說的,「我是後勤部的,我可以幫你把鑰匙偷出來。」
「我不需要。」杜達斬釘截鐵道。
「你沒看到那些可憐蟲麼?」張天問朝杜達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他們只敢坐在電腦前發表著那些自然法則的思想,卻沒想過自己憑什麼可以在自然法則中生存下去。既然他們挑釁你,你又有足夠的力量,為什麼不上去幹他們呢?狠狠踩在腳底下碾啊碾,碾成泥!這樣不爽麼?」
「你這話讓我很噁心!」杜達的聲音嚴厲起來,「無論別人說我偽善還是蠢貨,我內心的選擇不會因為他們而改變。」
「少校,」張天問也跟著站了起來,「你確定你不想當皇帝?兩百萬人口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了哦。等到合適的類地行星,你還可以強迫他們移民。你會被寫進史冊,所有人都要膜拜你,敢說你壞話的人都會被清洗……你確定你不想這樣?」
杜達突然笑了:「你是政治部派來試探我的麼?這麼做太傻了吧?好吧,我再重複一遍,我絕對不會想做這種事!我只是個普通人,也安於普通人的身份。」
「唉,你已經不普通了。」張天問轉向街道,「在網絡事件發生之前,這裡有許多人。生態區還有許多人集會,表達對你的不滿……不過你看現在,大家都乖乖呆在屋子裡了。」
「我不知道是誰幹的,我很討厭這種行為。」杜達道,「無論你是誰,我說的都是實話。」
張天問呲了個牙花:「好吧,我相信你。」
「再見。」杜達轉身要走。
「那麼,現在可以談正事了。」張天問叫住杜達,「那是我的干的。」
「你幹的?」杜達果然好奇了,轉過身,望向這個初次見面的上尉。
杜達不能否認自己有些以貌取人。這個少尉看上去只有二十出頭,額頭凸出得有些離譜,大腦門印在燈光下反射著白光。眼睛小得瞇成了條縫,好像隨時都在陰笑。
上尉笑道:「再認識一下,我是後勤部信息情報科科長,張天問。雖然是個小科長,但是整個月球網絡的控制權在我手裡。」
「你黑了所有人的電腦?」杜達詫異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是文科生吧?」張天問大笑著坐回沙發,「我幹嘛要黑別人電腦?我只是發了個形式有些奇怪的管理員通告,然後關閉網絡服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