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立秋之後,天氣開始多變起來,就想今日,這午後時分還是烈日當空,下一時刻卻又風雲突變,下起雨來,嘩啦啦的,與夏日雨水解暑不同,這秋雨帶著秋意而來,空氣一下由悶熱變為了陰冷許多。
新買的朱府後院裡,一男一女持著木牌玩耍著。
「為什麼二比三大?」淑淑兒扯住朱魁的手,不滿地嘟嘴道。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二比三大?斗地主不都是這麼玩的麼?」朱魁有點想抓頭皮。天知道,斗地主時,為甚麼二會大於三?各位看官誰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難民一事安排過後,一連幾日都沒什麼緊要的事,宮裡他也不過去尚書檯應卯下,這幾日靈帝也沒再召見,再加上他是外將,是皇帝詔入雒陽,程序上沒靈帝簽發離京的旨意,他是不能私自離開的。
無所事事之下,為了打發這清閒的時間,朱魁便使人做了一片片薄薄的竹片,寫上字,做出一副撲克牌,閒暇時,便與淑淑兒打牌逗玩。
「我偏偏要三大於二。我的三就吃你的二!」淑淑兒仿若六七歲大小,毫不講理的小孩子一般。
「隨你!」朱魁鬱悶的把竹籤削成的撲克牌,丟在石板上。
「好了,好了。二大,二大,隨你的意。可以了吧!瞧你小氣的!」淑淑兒嘟起鮮紅嘴唇,把朱魁撂在石板上的撲克牌又塞到朱魁手中。
「囧……」朱魁已經不知該說什麼。陪這種半大不大的孩子玩耍,還真是令人精神分裂啊!
朱宅外,戲志才帶著一男子沿著湖邊腳步匆匆,二人同撐著一把油紙傘,那男子青巾長衫,典型的文士打扮,只是背上一個長大的包裹,顯得與瘦弱的身軀有些不相稱。
二人遠遠就聽到屋內朱魁與淑淑兒嬉笑聲,遠遠便說道:「將軍好生清閒啊!」
朱魁一聽是戲志才的聲音,連忙起身出門相迎,又見還有一人,微微一愣,又馬上笑臉說著:「先生來了,快進來做。」
三人坐定,淑淑兒見他們似有事要聊,便自下去備起茶水。
「先生,這位是?」
戲志才接過淑淑兒遞過的茶杯,笑道:「將軍好些日子沒去那尚書檯,自然不識裡面同僚了。」
青年不過二七八歲,同樣給淑淑兒道了聲謝,接過茶杯,介紹著:「在下華歆,字子魚,同樣亦是尚書檯郎官,見過將軍。」
華歆?朱魁心裡一思,卻沒什麼清晰的記憶,不過他他下意識的握了握腰間的軒轅劍,微閉雙眼,自朱魁的軒轅劍,對此劍,他可謂常常衣不解帶,哪怕是睡覺也要放在枕邊,每日清晨他都有固定時間,自己親自擦拭。
華歆,華子魚,漢末三國時期名士,《魏略》曰:歆與北海邴原、管寧俱遊學,三人相善,時人號三人為「一龍」,歆為龍頭,原為龍腹,寧為龍尾。歷東漢末年和三國時間,官至三公,輔佐了曹家三代人。
朱魁閉眼不過轉瞬幾息之事,但自有一番從沙場中養成的殺氣不由透體而出,這讓面前二人不由一稟,那戲志才還好,卻是習慣,早明白這是朱魁是在腦中尋找關於華歆的記憶,不過那華歆心裡卻是覺得,果然是善戰悍將,傳言不虛也。
見眼前這位青年又是一名三國名士,朱魁連忙收起嘻哈的神情,莊重對待,站直身子,恭敬的行了一禮說道:「什麼威虜將軍,我那麾下兵馬早已解散,不過一雜號將軍罷了,現在同在尚書檯任郎官,即是同僚,叫我懷明即可。」
「莫要學志才先生,說過幾次,就是不願改口。」朱魁說完,笑看了一眼戲志才。
華歆還了一禮,他卻是個較為古板一些的人,反對的說道:「將軍平定南陽,功在社稷,子魚僅是侍郎,如今雖與將軍一般,但功勞是不可抹去的,必須要給將軍足夠的尊崇,否則怎對得起將軍浴血拚殺,搏來的功名。」
見華歆堅持,朱魁無法說道:「那便隨子魚先生,咦,先生背負的乃何物。」他卻是注意到了華歆後背上長長的包裹。
華歆聽了,笑了笑伸手將身上的長包裹給解了下來,打開來後,裡面裝的卻是一把五弦長琴。
一旁的戲志才解釋道:「方纔從尚書檯出來,得遇子魚,原來大儒蔡邕先生在其府上舉辦一琴音會,子魚有幸受邀,這要帶琴而去,見此我與子魚說後,便來這,想要邀將軍一同前往觀看。」
「哦,蔡師的琴會,既有幸得遇,自是不能錯過。」朱魁眼睛一亮說道。
蔡邕,字伯喈,陳留圉人,東漢文學家、書法家,自創「飛白書」字體。後漢三國時期著名才女·蔡琰(蔡文姬)之父。
漢靈帝熹平四年,蔡邕親自書丹於碑,命工鐫刻,立於太學門外,碑凡46塊,這些碑稱《鴻都石經》,亦稱《熹平石經》。據說石經立後,每天觀看及摹寫人坐的車,有1000多輛。
其人除去經文大師身份,更是精通樂曲,創作蔡氏五弄《游春》、《淥水》、《幽思》、《坐愁》、《秋思》與三國魏末嵇康創作的《嵇氏四弄》四首琴曲並稱九弄。隋煬帝楊廣曾把彈奏「九弄」作為取士的條件之一。
其還有更大的貢獻,就是教出了歷史上聞名的才女蔡文姬,《胡笳十八拍》千古流傳。
「淑淑兒,我與兩位先生去蔡中郎府上,若有要事,讓元儉去尋我。」
朱魁說走就走,當即將腰帶旁的軒轅劍解下,交予淑淑兒保管,去參加琴會,自然不適合帶著佩劍。
秋日的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就這麼一會交談的功夫,雨停了。
三人到了蔡邕府外,報上各自姓名於門外小廝,那小廝顯然對雒陽城裡各大知名人物都有耳聞,都知道三人。
遠處的樂曲聲陣陣地傳來,絲竹聲中隱隱有古琴格外地悠揚,顯然已經開始了。
琴會在院裡舉行,院中一片竹林,迎風搖曳,雅致天然。竹林中央人工小池,在竹林的掩映下,點點翠綠顯得格外別緻。
來得場中,見眾人身上都有絲絲雨露,方才一陣秋雨,琴會已略作推遲,此刻場裡一中年男子,撫琴而歌。
「夫大弦濁以春溫者,君兮;小弦廉折以清者,相兮;攫之深,醳之愉者,政令兮;鈞諧以鳴,大小相益,回邪而不相害者,四時兮:吾是以知其善兮。」
中年男子琴聲透著正氣,剛直,一種直諫君王之心。
這曲詞卻是根據『鄒忌說琴諫齊王』這個典故改編而來,朱魁心中歎道,果然一個好直臣,遂問華歆道:「此乃何人也?」
「盧公,盧子干。」華歆有些詫異的回道,顯然奇怪朱魁竟不認識盧植,卻傳聞朝堂上,其上言盧植無罪,為其辯護。
事實上,朱魁他確實不認識,他為盧植上奏清白,不過因為時勢所需而已。而盧植罪名審定後,繼續回到尚書檯上班,不過經此一事後,有些心灰意冷,平日裡,就跟好友蔡邕等人舞文弄樂,逍遙度日。
「那哪位才是蔡邕大師?」朱魁追問著。
「來,我為將軍引見。」華歆笑笑後,單手一引,為朱魁和戲志才引路。
琴會上除開中央的桌案用於放琴外,四周零零總總各種席案散開。其中一個顯眼的席位上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高冠紅衫,閉眼享受著,還有一少女侍在一旁,兩者神色頗為相似。
感覺到身旁有人靠近,男子睜開眼來,看來著是華歆,親切的拉著他三人坐在一旁。
「子魚怎麼來的如此之晚。」欣喜浮於言語之間,可見這人對華歆的親近。
「蔡師勿怪,卻是子魚帶了朋友來了。」華歆指著朱魁和戲志才一一簡單介紹。
「幸會!幸會!」蔡邕客氣了一番,卻沒有結識的意思,就說著:「先別忙說話,聽子干彈奏。」看來他的心思全在琴聲中,腦中一時間將其他事物一筆帶過,只有這般對琴樂尊重的人,才能創說蔡氏五弄和才女蔡文姬來。
琴音飄蕩了一會,突然一聲「——叮」深響,卻是琴弦斷了。
「第二根。」
眾人都詫異盧植發生何事,僅僅朱魁注意到蔡邕身後的一名少女突然道這麼一聲。
「此女雲鬢髮簪,淡掃娥眉,雲裳素羅,雙眼微閉,神情極為專注,她應該是蔡邕的女兒,史稱蔡昭姬的蔡琰,記得那三字經有句叫蔡昭姬,能辨琴,看來的確如此。」
遂靠近少女問道:「你可是蔡琰小姐?」
蔡琰見方纔那名自稱將軍的少年來到身邊,還貼這麼近,神色微羞澀,低聲道:「正是昭姬。」昭姬乃蔡琰的字。
「剛才那句第二根,可是在說盧公第二根弦斷了?」
「嗯。」
「昭姬辯琴之能,朱魁魁佩服。」朱魁讚歎著,偷偷的微微拱拱手,表示欽服,隨即後退一大步,表示自己並無他意。
「將軍過獎了。」
而兩人這一下偷偷的交流,卻是趁眾人賓客心思都注意在場中的盧植,而默默進行,並無他人注意到。
這時,盧植已經站起身來,對著周圍的賓客致歉道:「老夫心境不佳,琴弦斷了,讓各位見笑了。」
「盧公苦衷,我等明白。」
離場後,盧植直接來到蔡邕這裡,兩人寒暄了下,聽到華歆介紹朱魁,盧植倒是躬身一謝,畢竟朱魁曾經為求情過,雖然更多的是靈帝與黨人的妥協,但不可否認朱魁上言過的話,所起到的作用。
「接下來,就讓老夫上場為大家奏上一曲。」
主人家上場,自然引得更多賓客的歡迎,蔡邕在東漢可以算是杜甫式的人物,治國治政非其所長,但是琴棋書畫的造詣,諸葛亮、郭嘉之流的頂級謀士也比之不過。
不多時,錚的一聲蔡邕開始了,與盧植不同的是,他只彈不唱。
琴聲初時深沉、渾厚,流暢的旋律和清澈的泛音,直將眾人帶入了一片層巒迭峰,幽澗滴泉的奇境。漸漸的,琴聲如珠玉跳躍,清脆綿延,此起彼伏,繁音漸增,先如點滴泉水聚成淙淙潺潺的細流,繼而如瀑布飛流,波濤洶湧,但見水流匯合成浩瀚的大河,浩浩蕩蕩,奔騰湧動。
奏了良久,琴韻減緩,似乎寬闊的河水靜靜地流向遠方。終於百川歸海,萬籟寂靜。
琴聲停頓良久,眾人方纔如夢初醒。盧植聽的是如癡如醉,不禁以手扣桌,出聲和道:「水爾何如此,區區矻矻流。崩騰成大瀑,落托出深溝。為潤知何極,無邊始自由。好歸江海裡,長負濟川舟。」
吟罷,他長呼了一口氣,開口讚道:「妙,妙,真是其聲可玩、其味可品、其情可感啊。伯喈兄,這首高山流水已有伯牙先師的風範了。」
「若無子幹這般鍾子期,我這伯牙亦有何用?」蔡邕笑著抱琴而回。
這裡以盧植與蔡邕輩分、名氣最盛,二人之後,一些年輕士子一一抱琴而上,請求他們的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