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朱魁告辭離開,回到後院的書房,那冠禮的酒宴就已經到了尾聲。
廳堂內,先是陸纖和張紘,接著高家水寨的人,如今的縣令馬鈞、縣尉高雄,連同淑淑兒、甘寧、周泰等人也都相繼的離席,直到最後賓客們都一個個離開了去。
那趙半城看了看一直盯著內門口的女兒,歎了口氣,說著:「英兒,我們要回去了。」
他知道自己女兒的心思,這麼多年來,他也一直默許著,朱魁這孩子,心裡話他自己也自歎弗如,當世人傑,離開自己商行後,如蛟龍入海,兩年時間變成了江東大商,世人只知道他開設鏢局,他卻知道那異軍突起的王氏商行,是另有主人。
紅顏知己,一時有兩,換做他,想必到最後也是會選擇淑淑兒,高家的人力是他的根本,從鏢局,到黃巾,到他決定北上義從,全部地方都多有賴高家水寨這批水匪個個方面給予的幫助,這批綠林出生的好漢,精明幹練,跟隨高雄多年,忠心耿耿,若能收服,可比招募來的護衛家丁好使喚多了。
不過朱魁是他看著起家的,七年前,十一歲朱魁,他雖然感覺異於常人,長大後非池中之物,不過這個長大他心中是指成家立業,三十歲之後,哪怕一個少年娃,用了七年的時間,就超過了他幾十年來的所得,先投趙氏商行,後施恩江面上的悍匪高家水寨,再救陸纖,與陸家結緣,再敗嚴白虎,名傳江東,好好冥冥中有的偌大氣運降臨在他的身上。
不過趙半城時常的琢磨朱魁的經歷,細微之處,他總感覺彷彿一切都有預謀,都有人為之處,因而每每他想到此處時,他總冷汗直流,似有一層迷霧籠罩著他。
其實,趙半城不過都是人類心理上的常性而已,凡是人,當對突然崛起的對手,或者讓自己感到汗顏的人出現時,總會生出各種理由來消除各種的嫉妒,但往往的是這種嫉妒若不能消除下去,黑心的人就是心存報復之心,而另一種則是心生敬服,會有各種理由讓自己對比,好像自己真的許多地方都不如人,暗覺慚愧。
而最後一種,無所謂的,管他如何,做好自己就行,抱著這樣念頭的人,卻往往是少之又少。
「英兒那你回頭自己回去吧,為父那就先回去了。」趙半城擦了擦額頭突生的汗漬對這自個女兒說著,又回頭對小秋囑咐一聲:「照顧好小姐。」歎息在下人的陪同下離開大堂。
朱府外,初來時,宴會之前,那是停滿了馬車與轎子,一排排的整整齊齊,好些名下人來回打理著,此刻車轎都也離去,一下子空蕩了許多,好比人世間的榮華富貴,也終有一天有了結局,會落寞下去,一代新人勝舊人。
趙家的四個轎夫,將刻有各種鳥獸的檀木轎子,往前一撐,待趙半城坐定,外面一人吆喝了一聲,起轎,四名強健的轎夫,撒開退,快速馳踏起來。
朱魁推廣後世的桌椅設計,受到了阻礙,收益不高,不過他最初轎子的生意,倒是如茶如火的做了起來,收到很多鄉紳士族的歡迎。
也難怪,馬匹這東西確定是貴,無論是耕馬、車馬和戰馬,一般說來,戰馬貴,耕馬、車馬賤。耕馬、車馬的一般價格四五千錢左右,貴者一萬以上。
《九章算術》書卷八曾記載,「問牛、馬價各幾何?」答曰:「馬價五千四百五十四錢十一分錢之六,牛價一千八百一十八錢十一分錢之二。」這種四五千錢一匹的馬,應是指劣馬、老馬而言的。一般較好的耕馬、車馬的匹價,當在一萬錢上下。
不過這些都在和平時期,政治清明下才有的價格,亂世期,社會動盪,馬價立刻暴漲,有數萬錢一匹,甚至十萬錢一匹。
而漢朝雖然是封建制度王朝,但依然暗存著奴隸制度,即奴僕,一個奴僕不過百多錢,四個奴僕不過一千錢,這算貴的價格了,算一下,養四名轎夫可比養兩匹馬可划算許多。而且在朱魁大力的宣傳下,轎子也成了時尚,慢慢開始體現一個人的身份。
在趙半城走後,小會過去了,內門處,依然沒有看到朱魁再次出現的身影,趙英兒輕歎了一聲,這歎息聲悠遠綿長。
「走吧,小秋我們也回去。」
兩主僕出了朱府,卻是步行回去,並沒有坐轎乘車的,其實呢這兩年來,馬鈞當了縣令,主理秣陵城內外事物,可謂盡心盡力,其斷案如神,嚴打盜賊潑皮,堅決不受以錢贖罪,一時間整座縣城治安可達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標準。
主僕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街上,那小秋也知道,自小姐聽到那二人定親消息來,一直悶悶不樂,今夜宴席上都是強撐著硬要參加,為了不過想見最後一眼,而後怕是兩人再無瓜葛了,不過小秋她一個小丫鬟,如今的朱魁相比,可無法在像初次見面時,那大聲嚷嚷對方不過趙府下人,當如何如何的。
此刻也不知道如何寬慰自家小姐。
這時身後,一道急促的奔跑聲傳了過來,主僕二人不由回身一看。
「沓,沓,沓。」
朱魁一身輕身錦袍快朝她們飛馳而來。很快就來到她們面前大口喘氣起來。
「還好還能追上你。」
看著心中郎君上氣不接下氣的,趙英兒一陣心疼,來到他身後,輕輕安撫,理順呼吸。
不想朱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說著:「英兒可是在生我的氣?故今一晚不笑。」
趙英兒使力掙脫他的手,輕輕的揉著「你弄疼我了。」白了他一眼:「你跟高妹妹她都定親了,還跑來這裡追我幹嘛?這要讓她知道了,豈不再傷了她的心。」
趙英兒比淑淑兒大那一歲,故以妹稱之。
「我之心,你尚不明麼?」
朱魁接過她的手,看著有些被他抓紅的地方,一陣心疼,輕輕替她吹著氣,又說著:「淑淑兒亦明白我之意,是以前幾日她去你府上拜訪,皆被你避而不見。」
自三月中旬,黃巾之亂消息傳來,如趙半城所想,朱魁終於下定決定要與高家定親,為徹底收服高家水寨上下全心,以圖北上。
只是北抗黃巾,生死難料,是以僅僅先定親,而非成親,怕自己若戰死沙場,淑淑兒亦好再嫁夫婿。對趙英兒亦有相同之意思,兩個都先不娶,他若戰娶功名歸來,便同時娶她們二人,共譜娥皇女英之美談。
只是跟淑淑兒提親一事,他因需要,而先提前了。
「英兒你可願為我女英否?」
趙英兒看著那雙深情的目光,直視自己,這些日子來的苦楚一下崩散開來,兩眼一紅,帶著微微嗆聲;「嗯,英兒願意。」
聽到面前美人兒應聲,朱魁心中一鬆,也笑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三人一步步走向趙府。
「小秋,這幾日可是接連不斷咒罵與我。」
「才沒有呢!」小丫頭側過臉,紅著說道。
「哈哈哈!」朱魁狂笑著,聲音蕩漾在的夜空的秣陵城上方。
此時,朱府裡,還有另一個女子在暗暗神傷,朱魁的父親朱老實,噘著嘴,一副惱火模樣,翹著鬍子,舞動雙手,一副要大動干戈之姿態。
「柳兒,你且放心,三兒北方歸來,定納你為妾,這是伯父我答應這門高家親事的前提。」
「朱伯,你何必如此為柳兒,這兩年跟同窗相處兩年下來,我也明白了一個道理,緣由天定,不可強求,三郎一直都不過當我是姐姐看待,對我敬重有加,說什麼,應什麼,我已經十分開心,也十分感激了。」
「如今他已經將親事決定下來,朱伯你有何必堅持下去,如今侄女家中父母老矣,需要回家照顧,這事就算了吧。」
或許自小出生卑微,從不敢奢求,平日裡僅僅靜靜偷看著這夢中之人,張小妹與朱魁一直都是那種宛若姐弟,又親你無比的關係。
朱魁會把任何心事,任何打算,心中宏圖,對人的殺意,不滿,讚賞都會與她述說,因為張小妹不懂,也明白其中關竅,甚至每當朱魁牢騷這些的時候,也沒法給建議,只會在一旁靜靜聽著,然後用筆記錄下來。
「不可,是伯父的錯,耗費你兩年的青春,但兩年都等下來了,就不信這逆子真敢對我言而無信,你錢放心你家中用度,我自會打理。」
「你爹娘這兩年家裡又不用下地幹活,什麼垂垂老矣,我看是面色紅潤,活的可滋潤了。」
「還有這逆子若對你無意,怎麼會讓你進出他的書房,這是他最**秘密的地方,連我這當父親的也都不讓進,他娘不給進去打掃,就你可以自由進出,他怎會對你沒意思,丫頭你是身在局中,看不透,你是持家有道之人,從小就照顧魁兒,你必須做我朱家之人。」
朱老實不僅老實也很執拗,全家之人都喜淑淑兒或趙英兒,唯獨他如何都不願變通,朱魁無法只得順父親之意。
張小妹在他家又照顧了他兩年,加上更早年時候,張小妹確是照顧了飲食生活好久,朱魁他怎會不知其意,只是他志在天下,兩個女子已夠他煩惱,其他順從天意。
「就這麼定了,我再去那逆子說說。」朱老實頭也不回,轉身就找兒子去了。
「朱伯,你別啊!」
張小妹喊了一聲,卻只見朱老實背對著擺擺手,消失在黑夜中,而此刻再一次只剩她一人時,兩眼一紅,眼淚滴滴落了下來。
其實很多時候,張小妹都會獨自一人時,暗暗流淚,而朱魁卻從未見過,人前的小妹子,一直都是帶著笑容,帶著羞澀,讓一見,就會放鬆心情的人兒。
或許當某天,朱魁會發現這些會成為一種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