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王爺,難道我們就要在這裡等死嗎?」
「王爺,我們不想死。」
「就是啊,王爺,我們不想死得這般窩囊。」
有些將領按捺不住內心的悲慟,圍上來希望王爺能力挽狂瀾,想出解決之法。行兵打仗,沒有不死人的,眾人既然上了戰場,都不是孬種。但眼看著勝利就在眼前,一度以為能這樣一直長勝下去,直到王爺繼位,卻不想出了這檔子的事,未正面交鋒,就慘敗在對方的陰謀之中,如此,就算死了,也會死不瞑目。
看著一雙雙翹首企盼的眼睛,呼延澈從未覺得如此無力。
這麼多人,一路打下來,誰都不曾懈怠。本打算過了今日,便能實現對大家的承諾,但現在看來,別說承諾,連活著都成了奢望。
「對不起,是我太輕敵,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才造成了今日這種不可挽回的局面。」
「王爺,發生這樣的事絕非你所願,豈能怪罪於你!要怪只能怪那……」失敗得如此徹底,鬼面心裡也不好受,可是他知道,此刻最最難過的,還是王爺自己。
王爺向來視將士如兄弟,別人對他好,他嘴裡不會說什麼,可都記在心裡呢,一得空便會十倍的還回去。現在十幾萬的將士幾乎已經被宣判死刑,這比將他凌遲一萬次還來得難受。
「鬼面!」呼延澈喝住他,不讓他為自己辯解。錯了就是錯了,身為領導者,不能帶領大家走向勝利,便是失敗,便是有錯:「艷兒,你會怪我嗎?」明明想要與她長相廝守,等著這些事情處理完,便給她世上最大的幸福。可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到頭來,卻是讓她跟著自己白遭了一場罪而已。
「怪,當然要怪。」唐艷兒一改以往溫柔,對他怒目而視。
呼延澈的心口一窒,讓他差點需要伸手摀住。
在他的世界裡,誰都比不上艷兒的份量。若拿整個天下和她放在一塊,他寧願辜負天下人,也不願意看到她失望。
「對不起。」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三個字。
聽了這話,唐艷兒更氣,捏緊拳頭一拳揮在對方的胸口上:「你這個笨蛋!大傻瓜!」
「額?」這一拳,呼延澈挨得迷迷糊糊。摸了摸/胸口,那裡的窒痛居然被她一拳給打散。
「今時今日,你還要我說多少遍!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在你身邊;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們都要一起面對。你難道都忘了嗎?所以從今往後,別再讓我聽到『對不起』之類的話。就算是今日要死,也是我心甘情願,你明不明白?」
「哈哈哈,我明白了,我保證,以後都不會再犯傻。」呼延澈大笑,發自肺腑的開心。vlhr。
愛,可以有很多的呈現形式。若不能長相廝守,便來個轟轟烈烈。
「千面不是說最多有兩個時辰嗎?難道我們就要白白在這邊等死?」唐艷兒眨了眨眼。就算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呼延軒那混蛋放了一把毒之後開開心心當皇帝去了,這世上……恐怕沒有這般便宜的事吧?
「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大家想當好漢還是孬種?」呼延澈被澆滅的鬥志悉數復燃,輕躍上馬背,振/臂一呼。
「決不當孬種,要當就當英雄。」這是千千萬萬士兵的呼喊。等死的感覺很不好,不如奮起反抗,殺一個不虧,殺兩個就賺到了。
「好,那就讓我們殺進皇城,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或許這樣做,會讓呼延家族從此斷子絕孫,江山改名換姓。但在呼延澈看來,也比江山落在呼延軒手上來得強。心繫百姓,誰能對天下百姓好,誰才配做這個皇帝!
戰鼓轟鳴,戰旗飄飄。
有了高昂的鬥志,那些中毒比較深,已經開始流血的士兵,都紛紛精神飽滿起來。
寧願站著死,也不坐著生。
「出發。」懷著必死的決心,隊伍無所畏懼的快速往前行進。
一個人若是連死都不怕了,誰都得避讓著你。同樣,一支誓死的軍隊,再堅固的城池都能被他們瞬間給踏平。
皇城城牆上的人看到這邊有了動靜,紛紛進入戒備狀態。
死了的鴨子還能飛起來咬人?這可不是好事!
眼看著雙軍就要發生一場最為慘烈的戰鬥,兩騎紅塵從遠處飛奔而來……
「王爺……等等……」馬背上的兩人遠遠就朝這邊高喊。
當看清楚來者後,唐艷兒心底抑制不住的激動:事情,有轉變。
「怎麼是你們?」在呼延澈看來,這兩人是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兩人是大山的守護者,世世代代居住在大山深處,絕不會離開。
「王爺……呼呼,還好還好,我們沒有來遲。」烏紅草撫著胸口,一個勁的給自己順氣,可見這一路策馬揚鞭,定是一刻沒敢耽擱。
收到眾人投來的疑惑眼神,烏天強一邊給妻子順氣,一邊如實回報:「幾個月前山裡來了個迷路的客人,從客人的嘴裡得知,澈王爺順應天命,起兵討伐昏君,我與小草聽了十分的佩服。於是商量了一個多月,最後決定出山,助王爺一臂之力。只因對外界不熟悉,王爺行兵打仗又是神速,我與小草蹦來跑去,都沒能夠追上王爺。這次遠遠的看到有黃色毒煙在這邊升起,想著王爺可能會吃虧,便不顧一切的策馬過來,終於是追上了王爺的步伐。」
「恩恩,是的,王爺,那煙是從城牆上過來,想來是敵軍使毒了?」烏紅草終於能夠流利說話,只不過臉頰還是因為缺氧而紅紅的。
「沒錯。」呼延澈朝旁邊招了招手,小菊立馬將收集到的毒草送到烏氏兄妹倆手上:「就是這種毒。」
烏天強認真的拿到鼻子前嗅了嗅,然後毫不遲疑的報出毒名:「七竅流血散!」
「可有解藥?」呼延澈想起烏氏兄妹說過,藥毒,沒有解不開的。
「解藥沒有。」烏天強淡淡的搖了搖頭,隨後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因為這東西在我眼裡,根本算不上毒。」
「什麼?」小菊和千面都對這傢伙的大言不愧給嚇到了。七竅流血散這種奇毒他居然說算不上毒,那在他的眼裡,什麼才是真的毒?
「不是天強說大話,而是事實的確如此。」烏紅草也將手上的東西確認了一遍,臉上的表情和烏天強一樣輕鬆:「拿水來。」
「給。」北衛立馬端上一碗水。王爺的朋友,即使話說得有些不靠譜,自己卻沒來由的相信他們說的話是真的。
「謝謝。」烏紅草禮貌的接過,然後捻下毒草上的一點點草木灰溶化在水裡,又朝四周看了看,發現呼延塵中毒最深,便直接走去他身邊,伸手從他嘴角沾了一滴血,也同樣溶化在碗中:「喝了試試。」
「這就是解藥?你是在故意耍我們吧!」一點點的草木灰加一滴血,溶化在一碗水中根本什麼反應都沒有,曉風可不管這人是不是九王爺的朋友,敢拿六王爺開玩笑的人,他是絕對不會給好臉色看。
「斯雲,不得無禮。」呼延塵渾身無力,說話聲音很輕,卻氣勢不減:「我相信這是解藥。」
「是。」有希望總比沒希望來得好,曉風雖然對解藥表示懷疑,可不試試,也是不會甘心的。所以立馬從女人手中接過那碗水,小心翼翼的伺候呼延塵喝下。
「咳咳……」清涼的誰入喉,胸口的不舒服立馬被壓制,隨即,血液的翻騰也得到了控制,以人體可以感受到的速度平復。
「王爺,怎麼樣?」看到他的呼吸慢慢的順暢,曉風臉上已經露出喜色。
當然,不光是曉風,周圍所有人,看到呼延塵有起色,臉上都是激動雀躍的神色。
「果真有用,澈,快叫大家都以此方法解毒。」呼延塵嘗試著運行了一下身體的內力,暢通無堵,甚是歡快,可見毒已經全部解除。
「聽到了嗎?原地解毒。」呼延澈吩咐下去,話畢,感激的朝烏氏兄妹倆點了點頭。
唐艷兒亦是愉悅,這種死而復生的感覺真好啊:「小草,天強,你們真是我們的大福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呼延軒,接下來看你怎麼死!
這毒來得快,去得也快。
原地休整之後,將士們的鬥志燃燒到了最高點。
「報仇,報仇,報仇。」
「攻城,攻城,攻城。」
三軍吶喊,震天動地。
「出發!」一聲號令,呼延澈一馬當先,其餘人等策馬跟在後面。
「殺!」
看著那病懨懨的軍隊轉眼間變得如狼似虎,皇城上的官兵慌了手腳。又是群龍無首,抵抗是那般微不足道。
城門攻破,大軍湧入城中,幾乎是一氣呵成。
城樓上的大旗,很快便換成起義軍的旗幟。
「你們說,呼延軒會在哪裡?」
「不管在哪裡,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他碎屍萬段。」呼延澈瞇起眼睛下令。害得自己與艷兒分離的罪魁禍首,他絕不會手下留情!
***
呼延軒其實哪裡都沒去,就在軒王府,頹廢的坐在院子的荷花池邊。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還未來得及享受勝利的喜悅,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化成了泡影。
方纔他收到消息說城門失守,雖然不明白中毒之軍為何還能作戰,卻是明白大勢已去。
他所有的兵力,一半派去守城門,一半派去圍剿上官家,可到頭來……城門失守,上官老狐狸似乎早知道自己會對他不利,早已遁走,只留下一個大大的陷阱,自己的進入圈套,全軍覆沒。
如今,身邊再無人可用。
「哈哈哈……哈哈哈哈……」仰天大笑,呼延軒越笑越瘋狂,越笑越大聲,直笑得氣喘吁吁,淚流滿面。說不清這眼淚,到底是為何而流!
完了,全完了!
算計來,算計去,到頭來,終究是夢一場!
「軒。」徐婉婉一襲白衣,飄飄然如飛仙,從遠處一步步的過來。
「婉婉,你怎麼還沒走?不是叫你帶著孩子離開嗎?」呼延軒努力擦去臉上的淚水,憤怒的朝四周尋扎:「那些護送你離開的人呢?都去哪裡了?」
「軒,不用擔心,他們很忠心,沒有丟下我獨自逃命。婉婉過來,只是想再來見你一面。」徐婉婉已經行至他面前,手中還提著一個小籃子。
「婉婉。」生離死別,誰都不願意。更何況,孩子才出生幾個月,從此以後便沒了父親,將來的日子定會坎坷不斷。好想,好想,能永永遠遠的陪在他們母子倆的身邊。
若是時間能夠再來一次,他絕不會再做一樣的選擇。
害人終害己!
報應,這便是報應!
「軒,這是我親手準備的酒菜,讓婉婉陪你最後喝一杯吧。」將酒菜一樣樣的擺在湖邊亭子的小石桌上,每一碟的菜餚,都是十分的精緻,可見她做得多麼的用心。
「好。」從此以後,就要留她一人在世上,自己是多麼的殘忍。
所以現在,無論她提什麼要求,自己都盡量的幫她實現。
徐婉婉親自斟酒,滿滿的兩杯:「這一杯,感謝老天讓我們相遇,不管我們之間有過怎樣的誤會,可我還是想說,愛你,無怨無悔。」
「……」呼延軒不知道能說什麼,喉嚨鎖住,根本發不出聲響。只端起面前的酒杯,遙遙一舉,一飲而盡。
徐婉婉含笑,也是一口飲盡。起身,緩緩的又給兩人倒上第二杯:「這一杯,祝福我們的孩子,希望他能夠快快樂樂,幸幸福福的長大。」
「干。」
掩了掩嘴角的酒液,徐婉婉的臉上的笑容不知不覺中多了苦澀:「第三杯,不管軒去哪裡,婉婉都會跟隨你左右。」這一次,不等呼延軒喝,她已經拿起杯子,將酒灌入腹中。
「婉婉,你……」呼延軒感覺到了不妙,心裡一陣荒落之後,腸子開始絞痛:「你……下毒?」
「對。」徐婉婉喝的酒比他多一杯,所以毒性發作也比他快,嘴角已經溢出一股暗紅的血:「恨我嗎?」
「……」他默默的搖著頭,有悲痛,有不知所措,更有……一份驚喜:「婉婉,你為何如此傻!」
她苦笑,亦是幸福的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若有下輩子,你……還會嫁給我嗎?」
「下輩子,等你找到我再說……」這是最毒的毒藥,不會有太多的痛苦,徐婉婉說完這句話,一縷香魂已經隨風飄散。
人出力將。「婉婉……等著我……我來了……」
呼延澈帶著人匆匆過來,只看到呼延軒投來一抹淡淡的笑容,心底柔軟的某處,被狠狠的刺痛。
那笑容,純真,乾淨,沒有任何的雜質,與小時候兩人忘我玩耍的時候一模一樣!
**,權勢,是個可怕的東西,它們蒙蔽了人的雙眼,遮掩的人的本性,也終究造成了今日的悲劇。
小時候的一幕幕,從腦子中閃過,呼延澈的眼睛酸澀,一時之間,居然呆立在原地,神魂出竅……
「王爺~」旁邊北衛見他久久沒有動靜,輕輕拉扯一下他。
這才讓他回過神,將心中苦澀壓制下去。再定睛看時,呼延軒已經沒有了氣息,雙眸安詳的閉緊,嘴角是一個淡淡的弧度。他雙臂緊緊的摟著懷中的人兒,兩具身體幸福偎依。
「王爺,如何處置?」王爺說過要將呼延軒碎屍萬段,可是此刻看來……應該……
「……」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不是滋味。軒害了艷兒,自己便不能輕易將她饒恕。可是人都已經死了,真的要將他碎屍萬段,然後連著徐婉婉也一道遭罪嗎?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將兩人的遺體帶下去,好生安葬。」唐艷兒不知何時居然悄悄到了他身後,抬手輕輕的搭在他肩上:「一切錯誤,都已經過去,呼延軒已經得到了最嚴厲的懲罰,希望澈你也不要再糾結了。」
「艷兒,你不怪他嗎?」
「人都已經死了,還有什麼可怪的,再大的仇恨,到死就是終點。」
「艷兒……」呼延澈轉身,握緊她的手,將頭靠在她的頭頂,吸著那只屬於她的芬芳氣息:「有你真好。」
「傻瓜!」默默的站著不動,等待他將情緒調節。雖然呼延浪與呼延軒對於澈來說都是敵人,但從最根本上說起,兩者與他都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
澈其實是個性情中人,仇恨消退之後,沒有傷感是不可能的。
「艷兒,六哥那邊情況如何?」重重的吐了口氣,他已經可以再次面對現實。
「有些糟糕,所以我才來找你商量事情。」
「哦?」那老狐狸連六哥都素手無策嗎?
「其實事情也沒像你想得那般嚴重,只不過若是用我的法子,可以將傷亡降到最低。」唐艷兒摸了摸下巴,露出一縷狡黠:「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同意。」
「艷兒做決定就好。」呼延澈立馬表態。
不過唐艷兒還是覺得將事情說給他聽過比較好:「呼延軒與徐婉婉都走了,可是他們的孩子是無辜的,我希望,能夠他們的孩子找個好的歸宿。」
「一切聽艷兒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