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鏖戰,峰迴路轉,無人感覺疲累,均是振臂大呼,氣氛高漲至沸點。恆山派門下更是拚命嘶喊,連甘雨琦等幾位女弟子也拋開了矜持,鼓掌尖叫。
胡笑天卻保持著鋼鐵般的冷靜,默然不響地注視著滕格木的一招一式,仔細揣摩其刀路變化,同時急思對策。他很清楚,自己若是錯過一分一毫,便是對不起秦茂陽流出的鮮血。
強,很強,非常強!胡笑天越看下去心底越涼,即使撇開招式經驗殺氣等因素不說,單以內力修為而論,滕格木已接近戰鋒的水準了!戰鋒是誰?玄宗的嫡傳弟子,黑道第一青年高手,滅世霸王決修煉到了第八層的巔峰境界!胡笑天雖破開了第一重禁制,又屢獲奇遇,至今也不過是第八層中段的修為,離巔峰之境尚有較大的差距。換句話來說,即便是他下場,內力方面也同樣拼不過滕格木,比對手差了一籌。那麼該如何出奇制勝呢?
秦茂陽耳聽眾人鼓勵呼喊,奮起餘力,忽然間劍交右手前刺,左手二指哧的一點,劍氣射出,擊中了滕格木的前胸。「勝了!」恆山派眾人忍不住高聲歡呼。話音未落,滕格木毫髮無傷的騰空躍起,在半空中霹靂般大喝一聲,刀光一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當頭劈到。秦茂陽的反擊激起了他的凶性,一怒之下使出刀法中的最強殺招,刀勢籠罩,封死了秦茂陽的閃避路線。
當!秦茂陽蹬蹬蹬連退七步。終於控制不住小腹內翻滾的氣息,哇的噴出一口血箭,五指麻木,長劍噹啷墜落在地。
騰格木總算保留有三分理智。未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揮刀殺人,哈哈仰天狂笑:「你們睜大眼睛看清楚,到底是誰勝了?!」
長街兩側霎時間靜默如墳地,只有那囂張得意的笑聲在空中迴盪,彷彿刀刺針扎一般,讓人難受得只想以頭撞牆。
若論觀戰者中,心情最難受最惡劣的當屬燕王朱棣。他自幼便跟隨父親征戰天下,縱橫南北。成年之後又鎮守北部邊疆,殺敵無數,習慣了享受勝利,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失敗!何況在大明的疆土上。被蒙古勇士擊敗,更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恥辱!若此事被有心人加以宣揚,告到皇帝面前,以朱元璋唯我獨尊,傲視蠻夷的心態。如何能接受這等結果?要知道朱元璋先後擊敗了陳友諒、張士誠,又興兵北伐,親自領軍將蒙古皇帝驅逐出中原,威震萬里河山。是真正逆天而起的草莽豪雄,一旦獲悉此事絕對會龍顏大怒。朱棣雖然是統率千軍萬馬的燕王。心性磨礪得堅如金剛,但一想到父親震怒時可怕的模樣。也不禁雙腿打顫,背心冒汗。眼看秦茂陽棄劍吐血,他又惱又恨,暗暗後悔自己多此一舉,以致於自食苦果,或會導致自己聲望大跌。
道衍適時提醒道:「王爺,騰格木乃是挑戰我方兩人,秦茂陽雖敗,仍有另一人尚未出場。」朱棣強作鎮定道:「龍爭虎鬥,確實精彩!但願下一陣此子能給本王帶來驚喜。」
恆山派眾弟子驚呼道:「秦師弟!」「師兄!」五六人飛身躍入場中,有的扶住秦茂陽,有的掏出丹藥餵給他,有的卻拔出長劍指向騰格木,怒喝道:「兀那蒙古漢子,笑什麼笑?有本事再戰一場!」
騰格木笑聲忽沉,按刀道:「莫非南朝漢人輸不起嗎?」
天玄道長豈能任憑門下弟子圍攻對方,令門派蒙羞,大喝道:「住手,統統給我回來!」聲音一頓,冷冷道:「騰格木,我徒兒內力不如你,敗了無話可說。不過我方尚有胡公子未曾出手,最終比武的結果如何還言之過早,你莫要得意猖狂。」
滕格木冷笑一聲,斜眼瞥向胡笑天,不屑道:「你的劍術比姓秦的還要差,乾脆主動認輸算了,若被我不小心一刀殺了,追悔莫及!」他見胡笑天與秦茂陽鬥劍時只守不攻,誤以為此人武功有限,根本沒把這個對手放在眼裡。
胡笑天不理他的威脅,朝秦茂陽肅容一禮,沉聲道:「秦兄,你已竭盡所能,雖敗無憾。胡某此戰若能勝出,至少有一半功勞當記在秦兄名下。」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泛起惺惺相惜之感。秦茂陽勉力笑道:「胡兄,拜託了!我相信你一定能獲勝,滅了蒙古人的威風!」胡笑天道:「請秦兄拭目以待!」秦茂陽笑道:「好!」說罷甩開同門的扶持,朝朱棣遙遙行了一禮,挺直腰身自行退開。恆山眾弟子狠狠瞪了騰格木幾眼,亦跟著退回天玄道長身後不提。
騰格木遭到對方的冷落,如同一拳打到了棉花堆裡,渾身力氣無處宣洩,又恨又怒,叫道:「喂,你到底戰是不戰?」
胡笑天微微一笑,朗聲道:「滕格木,你剛剛戰罷一場,我不願佔你的便宜,且容你休息片刻恢復體力如何?」
滕格木怒道:「不需要!」刀尖轉動,沉腰下蹲,擺開了出擊架勢。他自信滿滿,只想著盡快地擊敗對手,炫耀勝果,豈會願意拖延時間?
胡笑天前足虛點,左手輕捏劍訣,右手長劍豎起護住前胸,正色道:「大明劍客胡笑天,請閣下賜教!」其實他剛才的言語行為,都別有深意,正是要激怒滕格木,令其失去平常心。要想擊敗這等強敵,必須一點一滴的爭取獲勝因素,才能看到成功的希望。滕格木傲慢狂妄,輕敵冒進的表現,正中他的下懷。
騰格木急不可耐地大喝道:「殺!」殺聲尚在舌尖滾動,整個人已如猛虎下山,疾撲而去。刀光閃耀,力重千鈞,刀刃破空帶起的刺耳尖嘯聲,刺得旁人耳膜生疼。即便是不懂武功的平頭百姓。也可看出這一刀凶悍至極,簡直有開山裂石之威!
胡笑天手腕一振,長劍連刺,霎那間與敵人彎刀連碰十三下。每一劍刺去,都巧妙地對準了騰格木刀勢中最弱的一點,令對手的刀勁運轉受阻,最後一劍連刺帶削,將彎刀斬落之勢斜引向外側。有了秦茂陽的前車之鑒,他自不會跟騰格木硬拚內力,而是充分發揮快劍特長,以快制慢。以巧破力。
眾人眼前一花,刀劍交觸密響,跟著刀光猛然劈落到長街之上,轟的一聲大響。碎石泥土飛濺而起,紛紛低聲驚呼。甘麻刺、道衍、天玄道長等人不約而同的的望向胡笑天,刮目相看。
騰格木一刀劈空,臉皮燥熱,鬱悶得幾欲發狂。又是一聲大吼,刀光卷揚,帶著漫天的粉塵泥土,肆意攻去。胡笑天則採取後發制人。穩守反擊的策略,繞著對手四面遊走。劍幕護身,潑水不進。但見刀光劍光交相輝映。如同兩團銀球快速滾動,除開有限的幾人,其他人根本看不清交鋒的細節。忽然,騰格木連人帶刀騰空飛起,照著胡笑天當頭就是一刀。這一記殺招化繁為簡,直懾心魄,已暗暗契合刀道真意,剛才秦茂陽便是敗於同樣一招之下。
殺氣鎖定,胡笑天避無可避,被迫舉劍硬接。當!刀劍一觸即分,胡笑天如遭雷擊,蹬蹬蹬不由連退三步。騰格木精神大振,狂笑道:「我看你還能撐到幾時?!」說話聲中揮刀劈去,噹噹噹又是三刀連斬,一口氣把胡笑天震退十餘步!
朱棣一顆心直提到嗓子眼上,手中緊緊攥著馬鞭,險些要攥出水來,想不明白胡笑天為何以短擊長,甘居劣勢?甘麻刺則是心中大定,若非瞥見朱棣滿臉烏雲,當場便要撫掌叫好了。
胡笑天好不容易卸去狂猛的刀勁,舉劍斜指對手,咬牙道:「騰格木,你沒吃飽飯嗎?再來!」臉色忽紅忽白,嘴角竟流出一絲血跡。
騰格木大笑道:「你們漢人都喜歡虛張聲勢嗎?」毫不客氣地踏步欺近,運足功力猛劈。但見刀光忽起忽落,猶如暴雨狂潮,轉瞬把胡笑天的身影徹底吞噬,似乎下一刻便要將他絞成碎屑,徹底抹殺。在遮天蔽日的刀光中,叮叮噹噹的交鳴聲一聲緊似一聲,扣人心弦,偶有劍光閃爍亮起,更讓人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高手過招,渾然不覺時間流逝。片刻的工夫騰格木傾力連斬三十餘刀,胡笑天看似岌岌可危,卻偏偏頑強地守住最後的防線,始終不曾棄劍認輸。只見他每退一步,便在街心留下一個足印,深達寸餘,令人驚奇的是足印或焦黑,或凝霜,交替出現,清晰如有刀刻。
甘麻刺眉尖一跳,失聲叫道:「不好!」正欲施展傳音入密的功夫,提醒騰格木勿要中計,只聽道衍說道:「國師,騰格木已佔盡上風,獲勝只在眼前,有何不好呢?」甘麻刺暗歎一聲,知道在道衍面前要施展小手段的話,絕瞞不過人家的一雙神目,苦笑道:「道衍大師,兩國勇士相爭應當適可而止,不一定非要分出生死勝負。不如我讓騰格木罷手,雙方以和論如何?」道衍雲淡風輕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道衍前日誦讀經文,偶有所得,想與國師論辯一二,不知可否?」
騰格木刀法雖強,內力雖深,畢竟遠未到達先天之境,久攻不克下功力消耗巨大,心情愈發焦躁,怒喝道:「南朝的懦夫,你只會躲避退讓嗎?你是不是男人?」
胡笑天冷冷道:「囉嗦!」驀地劍交左手,一劍反刺過去,正對準了騰格木的眉心要穴。他這一劍極其突然快捷,饒是騰格木身經百戰,因事前根本沒想過對手擅使左手劍,也未防備對手在絕對劣勢之下悍然發動反擊,劍氣割面,肌膚生寒,眼看劍光電射近前,怪叫一聲,彎刀變劈為削,封擋敵劍。叮的一聲脆響,胡笑天第二劍、第三劍又接踵而至,間不容髮,逼得騰格木翻身急退,一時間頗為狼狽。但見胡笑天挺劍連刺,騰格木揮刀倒退,人影追逐,局面陡然反轉。
眾人目瞪口呆,幾疑身在夢中。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幕!前一刻大伙還以為胡笑天必敗無疑,哪知下一刻他居然反手搶攻,把凶悍如虎狼的騰格木殺得狼狽倒退!前後反差如此劇烈,令所有人措手不及。愕然呆住。
胡笑天從一開始便打定主意,利用對手輕敵貪功的心理,消耗其內力,待他氣力衰竭之時再窮追猛打。騰格木擊敗秦茂陽後過於托大,沒有充分休息又即刻出戰,看似佔盡上風,卻無力破開胡笑天愈加嚴密的劍法,結果僵持中優勢喪失殆盡。而且胡笑天修習的是滅世霸王決。至剛至陽,不懼那炎寒交纏的獨特真氣,能化解吸收的就盡力化解,不能化解的則透過足底傳入地下。可歎騰格木當局者迷。求勝心切,未能看破胡笑天的用心,令自己陷入了被動。
道衍眼見情勢逆轉,心情大好,無意繼續胡謅敷衍。笑道:「國師真乃得道高僧,立意深邃,辯才了得,道衍甘拜下風。」甘麻刺道:「道衍大師自謙了。」心中暗罵。南朝漢人果真虛偽,連佛門弟子都不例外。
朱棣驚喜交加。眉飛色舞,心境上頭已是天翻地覆。渾身舒暢得忍不住哈哈大笑:「張玉,這胡笑天是哪一門派的弟子?本王要重重獎賞他!」張玉皺眉道:「啟稟王爺,胡笑天之名末將也是首次聽聞。王爺若要賞賜於他,還請慎重,以免惹人非議。」朱棣心念急轉,訝然道:「莫非他不是名門正派的傳人?」張玉點點頭,沉聲道:「斷然不是!」朱棣不以為然道:「即便他是黑道高手又如何?只要為我大明朝廷所用,能狠狠折殺蒙古人的氣焰,便是忠君愛國的好臣民。」
胡笑天深悉打虎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必須要乘熱打鐵,一舉奠定勝局。當下運起如風快劍,連綿不斷,盡朝滕格木的要害部位招呼,不給他一絲喘息緩和的機會。騰格木善攻不善守,面對驟雨般的快劍疲於招架,銳氣全失,刀法的殺傷力急降了五成不止。滕格木在危急之際腦中靈光忽閃,終於省悟到自己錯在了哪裡,恨得鋼牙緊咬欲碎,驀地大叫道:「你使詐,不公平!」
胡笑天冷笑道:「莫非你們蒙古人贏得起輸不起嗎?」
騰格木胸口一窒,臉上火辣辣地彷彿被蒸汽熏過,把心一橫,退避中果斷放棄防守,不再抵擋疾刺的快劍,刀鋒旋斬,對準了胡笑天的脖頸狂吼劈去,竟採取同歸於盡的搏命招式!
胡笑天早已推測過滕格木可能出現的種種反應,一看他雙目中凶焰暴漲,立時猜到對手要拚命了,長劍刺到半途變招橫壓,輕輕一壓刀身,嗖的借力躍起,怒嘯聲中劍光大熾,猶如怒潮拍岸,又似巨浪壓頂,洶湧無限的劍意中蘊涵著毀滅殺氣,那是一種近乎天地之道,視萬物為芻狗的冷酷無情。
此劍一出,道衍、甘麻刺、張玉、天玄道長等齊齊變色。道衍喃喃道:「難道他領悟的是毀滅之道嗎?」甘麻刺雙眉一掀,這年青人二十出頭便已如此恐怖,若給他足夠的成長空間,豈不是心腹大患?天玄道長失聲道:「這又是什麼劍法?為何我也不認得?」心癢難耐,這胡笑天到底還隱藏有多少獨門劍法?
無情的劍意澆落,騰格木寒毛倒立,血液幾欲凍結。他怒瞪雙目,狂吼如雷,當機立斷地撞向劍光最盛的核心處——非生即死,別無選擇!
當,當當!騰格木拚死衝破劍網,踉蹌數步站穩,惡狠狠地盯著胡笑天,嘶聲道:「我不服!你我擇日再戰,敗的人必定是你!」
胡笑天暗叫可惜,只差一線未能斬殺滕格木,看來怒海無情劍的真意自己尚需仔細體悟,屈指叮的一彈長劍,傲然道:「你不服的話,現在只管放馬過來!」
「你!」騰格木面孔漲紅,逆氣岔行,只聽噗噗幾聲悶響,前胸後背射出五條細細的血箭,剎時染紅了衣袍。跟著喀嚓、噹啷一陣脆響,手中的彎刀齊柄斷裂,刀刃分散落地。
「我們勝了!」「是我們漢人贏了!」眾人欣喜若狂,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紛紛相擁高呼。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響徹八方。
騰格木朝胡笑天陰冷地笑了笑,毫不掩飾刻骨銘心的恨意,雙臂一振,飛身踏上臨街的屋瓦,霎時遠去無蹤。胡笑天心裡明白,一旦他再次出現時,會變得更加凶殘可怕!
「肅靜!」張玉運勁大喝,示意眾人勿要喧嘩。只見朱棣滿面春風的策馬上前,指著胡笑天笑道:「胡笑天今日擊敗蒙古勇士騰格木,武功膽略人所共見,當賜號為我『大明勇士』!」
眾人應景高呼:「大明勇士!大明勇士!大明勇士!」
待呼聲平息,朱棣和顏悅色地道:「胡笑天,你不負重望,保全了我大明朝的顏面,立下了大功。賞功罰過,古之名言也。對於有功於社稷的人,本王向來不吝重賞。你想讓我獎賞你什麼?說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