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年前那個雨夜開始,胡笑天和唐雪之間就有了一層扯不斷,剪還亂的關係。(
m_——)其後因衣舞鳳的強勢介入,這份情感糾葛逐漸複雜起來。當胡笑天加入魔教,娶了蘇玉卿為妻,深感愧對唐雪的癡情,重逢時有意與她疏遠。他曾以為能放下心中的執念,祝福唐雪找到人生的歸屬,但事到臨頭,才發覺自己根本是在自欺欺人!唐雪在他心底已經扎根生長,長成了參天大樹,豈是可以輕易斬斷的?以歐陽絕之能,歷經二十年猶自無法克服心魔,何況是他!當世之中,真正拿得起放得下的超卓人物,不會超過一掌之數。
胡笑天曾短暫進入過先天之境,情知要重新踏入此門,必須保持心境上的圓滿無礙。正如他曾跟歐陽絕提過的一樣,只有做到「從心所欲」的地步,超脫一切束縛羈絆,才能登臨武道之巔。毫無疑問,唐雪和衣舞鳳均是他心中的破綻,若失去了她們,定會抱憾終身,他的武學修為也將止步不前。即使不考慮武道修行的因素,得知心愛的女子嫁做他人婦,強烈的妒忌和憤怒是免不了的。對於修煉魔功者,豈會忍氣吞聲的接受?其實早在長安城時,聽聞姬浩明欲向唐門提親,他已動了殺念。不過彼時他禁功修行,尚能壓制住心中突如其來的殺機,此刻滅世霸王決突破到了第八層的境界,功法催動運轉,那股殺念比昔日強出千百倍。再不能漠然視之。若無法排泄這股燃燒的殺機。心魔滋生壯大,極易走火入魔,最終走向自我毀滅。
胡笑天想到後果嚴重之處,儘管滿腔怒火燃燒,後背卻冷汗涔涔。魔由心生,宜疏不宜堵。欲斬心魔,須從根源入手,否則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他除了去破壞這場大婚,把唐雪生生搶到手外。別無他法。哪怕要對上的是天之驕子,年青一輩中公認的第一高手!
殺氣撲面,獨孤雁花容失色,瞧著狀若魔神的胡笑天。心裡酸澀萬分,空蕩蕩的好不難受——他居然也被唐雪所迷,以致於失控若斯!世上果然沒有癡情如一的男子!眼角一熱,淚水盈眶。
胡笑天深吸一口氣,緩緩收斂外溢的殺氣,沉聲道:「雁子,他們兩人的婚禮預訂於何處舉辦?」
獨孤雁扁了扁嘴,低聲道:「莫愁湖畔,秦淮河旁。」
「七月初一,莫愁湖畔!」胡笑天仰天大笑三聲。高聲道:「姬浩明,你且等著,我絕不會讓你如願!」
獨孤雁臉色煞白,眼中淚水打轉,哽咽道:「胡大哥,你是不是要獨闖金陵,大鬧婚禮?屆時白道群俠雲集,還有大宗師親自坐鎮,你這樣做與送死何異?」
胡笑天笑道:「雁子,男子漢大丈夫有些該做的事一定要去做。絕不能做縮頭烏龜,否則的話會死不瞑目。」
獨孤雁跺足道:「你為什麼執迷不悟呢?!難道為了獲得唐雪的青睞,你連性命都不要了嗎?你這樣做是背叛衣姐姐,是三心二意的負心郎!我恨你!」兩行滾燙的淚水,不可遏止的流了下來。
胡笑天歎道:「我和唐雪之間已相識十年。分分合合,始終割捨不斷。至於你的衣姐姐。我同樣不會放棄的。或許我有些貪心,有些無恥,但我認定了她們是屬於我的女人,寧死都不撒手。
獨孤雁忍不住叫道:「既然你那麼貪心,為什麼不肯要我?」
胡笑天苦笑道:「你我相識太晚,緣分太淺,至多能做一對兄妹,卻是做不成夫妻了。」
獨孤雁傷心欲絕,一低頭撲進他懷中,哇的嚎啕大哭,彷彿一個小孩子失去了心愛的玩具。胡笑天輕歎一聲,抬手輕拍她的後背,心頭瀰漫著淡淡的哀憐。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是非對錯誰又如何能說清?獨孤雁抽泣道:「胡大哥,我不要做你的妹妹,永遠都不!我要你記住,你今生今世都欠我的一份情!下輩子我要你還!」
胡笑天柔聲道:「好,下輩子我還你!」
獨孤雁淒然一笑,癡癡道:「若真有下輩子,我還是我,你還是你麼?我們是否還記得今日的約定?」聲音一頓,低聲道:「難怪唐雪答應姬浩明求親時提了一個奇怪的要求,原來她是在等你!」
胡笑天胸口一窒,嘶聲道:「她提了什麼要求?」
獨孤雁道:「唐雪曾言,若是在成親前有同輩之人比劍勝過姬浩明,她就不嫁!」姬浩明的武功太高,同輩當中誰敢誇言勝過他?唐雪之言雖然流傳於江湖,但人人閒聊之時,都將她的要求當成笑話來講,至今尚無人為了博取其芳心而挑戰姬浩明。
胡笑天心頭激盪,終於明瞭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當日雷家堡內兩人匆匆一會,他便宣告失蹤,接著因為玄鐵秘圖一事離開長安,輾轉流落至洛陽,期間沒有與唐雪主動聯繫,更談不上互述衷腸。在這之後,他被閻九囚禁數月,從人間蒸發,音信全無。唐雪苦等不見他出現,定然誤會他是在故意躲藏,惱恨埋怨之心情可想而知。唐雪畢竟是蒙古公主之女,體內流淌著皇家驕傲的血液,豈是任人輕辱怠慢的角色?又恰逢姬浩明登門求親,她一怒之下便答應了婚事。不過她心裡真正屬意的仍是胡笑天,於是提出了一個看似荒謬的要求,實則存了萬分之一的希望,那就是胡笑天知道這個消息後會主動現身,挑戰姬浩明。這綿裡藏針的手段決絕果敢,一下子把她自己和胡笑天都逼到了懸崖邊上,誰都沒有了退路。
姬浩明號稱「第一」,絕非浪得虛名。劍法之精深舉世公認。加上得到大宗師的悉心指點,修為定是每日精進。在雷家堡一戰中,戰鋒的滅世霸王決已修煉至第八層的巔峰境界,同時精擅「斬龍十斧」,挾著連戰連勝的氣勢與之交手,結果仍然敗北。而胡笑天剛剛踏入第八層境界,實力連戰鋒都不如,僅憑當下的實力要擊敗姬浩明無疑是癡人說夢,難於登天!
胡笑天喃喃道:「麗兒,你這是在變相懲罰我呢!」
以唐雪之聰慧。不可能不知道正面擊敗姬浩明的難度有多高。她這麼做一方面固然是相信胡笑天的劍術造詣不弱於任何人,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有著和衣舞鳳一別苗頭的意思。四年之前,胡、衣二人的生死戀情轟傳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唐雪肯定也聽說過江湖傳聞,心中的感受可想而知。四年之後,唐雪終於有機會讓他做出驚世之舉,證明自己的心意。昔年,胡青鵬為了衣舞鳳拔劍怒對群雄;今日,胡笑天能否為了唐雪擊敗第一青年高手?
胡笑天暗暗苦笑,唐雪一直以來便和衣舞鳳相互看不順眼,四年前她在情感爭奪中落在了下風,心中豈會毫無怨念?女人的妒忌心一旦發作,便沒有理智可言。但是面對唐雪設下的局。他還有其他的選擇嗎?唯有迎難而上,殺開一條血路,抓住機會挽回唐雪的芳心。只是這樣一來,他和姬浩明的決戰必將萬眾矚目,鬧得盡人皆知。假如消息傳到白若冰耳朵裡,不知她又作何感想?白若冰的記憶尚未恢復,一旦受此消息刺激,會不會把往事永遠遺忘?誒,事到臨頭,唯有走一步看一步。見招拆招了。萬一白若冰心懷不忿,故意整出什麼事來,到時再化解就是。
胡笑天很沒底氣地安慰著自己,決意先應付過眼前這一關,至於白若冰的變數暫時不予考慮。他抓住獨孤雁的肩膀。輕輕把她推開:「雁子,請你和陶前輩他們說一聲。我另有要事處理,不得不先走一步。改日到了金陵城中,我再向獨孤長老負荊請罪。」
獨孤雁情知他心意已決,多說無益,含淚笑道:「胡大哥,我預祝你旗開得勝,心想事成!你若到了金陵,記得到玄武大街西一巷觀瀾府找我。我親手做一碗冰蓋酸梅湯給你喝。」
胡笑天大笑道:「雁子,屆時我若未死,定來找你!」當下割了一束頭髮,遞給獨孤雁,雙臂一振,如大鵬展翅掠下山崖。獨孤雁緊緊抓著頭髮貼在胸口,淚水默然長流。
胡笑天掬起一捧冰涼的溪水,洗去易容藥粉,恢復了本來的相貌。唐雪的本意,當然是要他堂堂正正向姬浩明發起挑戰,而不是靠陰謀詭計,或是借助他人力量獲勝。自今日起,他要讓「胡笑天」三字名傳江湖,好教唐雪知道,他沒有迴避這宿命中的決戰。
為了應對這巔峰一戰,他必須破開冥神真氣鎖的第二重禁制,令自己的修為更上一層!與第一重禁制相比,衝破第二重禁制的難度顯然要艱難數倍!人體共有十二經脈,還不包括以任督二脈為代表的奇經八脈,他才僅僅通關了四條經脈,離全部經脈貫通尚有十萬八千里。假如不另闢蹊徑,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衝破第二重關卡?如今距離七月初一,僅有五十天了!
胡笑天長身而起,失笑道:「禁功修行,邀戰天下!教主,我終於明白了!」反手連點,重重戳上自身多處穴道,令原本貫通的經脈再次鎖住。
此地已是疫區邊緣,往南的話感染時疫的危險性太大,他決定折返向北,然後繞道徐州,一路挑戰各派高手,挾著百戰之勢殺奔金陵!
走出山林,穿過死寂的荒野,炎熱的陽光直射下來,捲起的風燥熱難耐。突然,前方煙塵滾滾,寒光反射,呼喝打鬥聲隨風送至。胡笑天遠遠望去,只見一眾泰山派弟子護住了幾輛馬車,邊戰邊走,而杜磊、魏泰等人不見蹤影,應是與他們分道揚鑣了。仔細分辨,與泰山派交手的追兵中,赫然有青龍會倪護法的身影!
那倪護法頭部包纏著繃帶,目光陰狠,雙鉤翻飛,正獨鬥妙法師太和孔慶俠兩人,一時間難分勝負。與他同行的另有四名高手。都是僧人裝扮。或者使戒刀,或者使鑌鐵長棍,將張大凱、關寧等壓制得死死的。惡鬥之中,不時有泰山派弟子中招,慘叫落馬。形勢岌岌可危之際,一輛車廂內忽然飛出一條灰影,凌空躍上一匹無主的駿馬,竟主動脫離同伴的保護,斜刺裡衝出隊伍!
「靜心,快回來!」
靜心對同伴的呼喚充耳不聞。身子伏在馬鞍上,一個勁的催馬狂奔,清秀絕倫的小臉滿是決絕之色。
那倪護法厲聲叫道:「快抓住小尼姑,這回絕不能讓她逃了!」
兩名使刀的僧人齊聲呼哨。同時躍離馬背,刀光閃過,擋路的泰山弟子頭頸分家,如離弦之箭追向靜心。另外兩名僧人則聯手展開伏魔棍法,棍影如山,封死了其他人救援的線路。
靜心方奔出二十餘丈,忽聽風聲尖嘯,敵人竟撿起石塊運勁擲來。她醫術精湛過人,武術技法卻差強人意,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應付。只聽噗噗幾聲悶響,身下的快馬被強力石子射中,鮮血飆射,痛嘶聲中踉蹌仆倒。靜心反應甚快,不等座騎倒下已飛離馬背,足尖點地,繼續往前奔逃。在她想來,只要離身後的惡魔越遠,自己的同伴就會越安全,流出的血就會越少。不意視野中忽然出現了一個身軀挺拔、目光銳利的男子。她心中一顫,尖叫道:「施主,危險呀,快躲開!」
胡笑天適逢其會,又怎可能袖手旁觀?當下反手拔出長劍。凝神如一,舉劍遙遙指向那兩名惡僧。青龍會顯然是賊心不死。那倪護法帶著高手殺來,就是要綁走靜心,向上獻媚。泰山劍派肩負有守護之責,明知不敵亦要奮戰,倒也不負一個「俠」字。而靜心眼見同伴死傷慘重,毅然孤身逃出,目的是引開惡人,少造殺孽,哪怕落入魔掌亦在所不惜,頗有幾分捨身飼虎的大勇大悲。
胡笑天儘管已經自封穴道,功力被禁,但得窺先天之境後,他對武學之道的領悟何止精深了一層!縱然劍上並未附著內力,劍訣一捏,劍氣噴薄湧出。
靜心見他不但不退,還作勢出劍,又驚又怕,難道又有一個無辜者為了自己而死去?但覺背後刀氣如潮,滾滾殺至,銀牙一咬,急聲催促道:「施主,他們要捉的人是我,你勿要過來送死!」說罷凝足返身,雙手連揚,十數枚金針呼嘯射向追兵。
胡笑天見狀一愣,對這小尼姑之勇愈加佩服,戰意延伸,劍身嗡嗡抖顫,向前探出。
這時候,那兩名惡僧如巨鷹搏兔,一左一右騰空撲下。他們見胡笑天手握闊刃長劍,誤以為他也是泰山劍派的弟子,虛張聲勢而已,渾沒放在心上。左側的惡僧揮刀連絞,蕩起一層層的刀幕,輕而易舉的把金針擊落,奸笑道:「小美人,別怕,跟佛爺快活去!」刀鋒虛晃,欺身搶上,左手虛扣成鷹爪,鎖拿靜心的肩井大穴。
與此同時,右側的惡僧冷笑道:「哪裡鑽出來的野種?找死!」刀光蕩漾,劈空連斬三刀,一刀狠似一刀,企圖將胡笑天一舉格殺。胡笑天一動不動,只是淡淡的注視著對手的眼眸,眼看刀光即將落實,驀地空中電光驟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過。
鮮血濺射,一截斷手連著鋼刀飛上半空。
那惡僧手腕一涼,但見自己的斷手飛起,跟著劇痛襲來,忍不住駭然大叫。他自恃武功過人,斬殺這年青一輩的泰山弟子如殺草雞,根本沒想過一個照面間便落得斷手的下場!反應略一遲緩,胡笑天劍出如風,已然當胸刺到。他本能地張開左手,疾扣劍脊,但敵劍滑如泥鰍,輕輕一扭,刷的透心而過。
左側的惡僧忽聽同夥慘叫震天,心底大驚,下意識的側身出刀,掃向胡笑天腰腹要害。胡笑天回劍一格,噹的一聲劇震,踉蹌倒退數步,劍交左手,劍尖點出,巧妙地挑開對方接踵而至的殺招。那惡僧驚咦道:「你不是泰山派的人,你是什麼人?!」胡笑天連擋對手勢大力沉的刀招,左臂已被震至麻木,百忙當中長劍交回右手,劍勢連綿不停,冷笑道:「我乃專殺佛門敗類的金剛護法!」
那惡僧怒不可遏,見他左右兩手都能使劍,卻內力單薄,大喝聲中舉刀當頭猛劈,任你招式再巧妙花哨,我只一力降十會!
當!火星四濺,長劍脫手。
那惡僧大笑著搶上,正欲結果對手性命,驀地背心命門穴一麻,全身氣力頓消,動彈不得,卻是被靜心射出的金針刺中了穴道。胡笑天豈會錯過如此良機,雙拳掄圓,一記「雙風灌耳」,砰的擊到他左右兩側太陽穴上。胡笑天的拳頭何等堅硬,饒是那惡僧有內力護體亦抵擋不住,悶哼一聲,七竅流血,腦漿迸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