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左右兩雙同樣熱切渴望的美麗眼眸,胡青鵬覺得手裡這串臭豆腐極為燙手,不論給誰,總會引起另外一人的強烈不滿!這兩個美女針鋒相對,沒有半分謙讓的表示,令他左右為難,頭大如斗。他搶在兩女開口索要之前,當機立斷地一口一塊,眨眼間將四塊臭豆腐囫圇吞棗般咽進肚裡,當即被熱油燙得直跳腳:「哇,燙死我了……咦,我做錯什麼了,你們為何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衣舞鳳、唐雪等人目瞪口呆,像看怪物般盯著他,有的人狂揪自己的頭髮,氣得說不出話來。多少人做夢都會垂涎的美味小吃,應該細細品嚐的第一等的臭豆腐,居然被他如此糟蹋,真是讓旁觀者捶胸頓足,恨不能把他痛扁一頓。
胡青鵬感受到人們處於爆發邊緣的怒氣,機靈地道:「衣公子、麗兒,我先走一步!」身形一晃,如風般迅速遠去。幾乎同一時間,憤怒的喝罵聲從眾人口中洶湧噴出……
「好險啊!」胡青鵬躲在屋簷下擦著冷汗,幸虧閃得快,不然光是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片刻之後,唐雪笑吟吟地步出巷子,衣舞鳳冷冷地跟在她身後,眼底卻隱藏著幾分笑意。胡青鵬硬著頭皮向她們招手示意。
唐雪跳到他面前,未語先笑:「鵬哥哥,你簡直是豬八戒吃人參果--暴殄天物啊!賣臭豆腐的師傅差點被你這種吃法氣得暈倒。」
胡青鵬苦笑道:「我的嘴唇都被燙腫了,你也不關心,還繞著彎子罵我是豬,太過分了吧?」
唐雪道:「活該!誰讓你那麼小氣,不肯讓給我吃。」扯著他的衣袖道:「鵬哥哥,我們接著去謝雲樓吃湯麵好嗎?」
胡青鵬望向默立風中的衣舞鳳,正好捕捉到她眼中一抹寂寞的神色,心頭一動,道:「衣公子,相請不如偶遇,如果你不嫌棄胡某粗俗,我們一起夜遊長沙如何?」唐雪老大不樂意,正想出聲反對,胡青鵬抓住她的手腕,微微搖了搖頭。
衣舞鳳明知該拒絕他的邀請,偏偏無法說出個「不」字,面對著他真誠坦蕩的眼神,心底泛起莫名的悸動,猶豫道:「你是衡山派高徒,而我是黑道中人,難道你忘了你師門長輩的告誡?你不怕被人誣蔑,斥為白道叛徒嗎?」
胡青鵬坦然道:「師門的告誡我一直銘記在心,決不會違背白道上的行事原則。不過是和你一起吃個宵夜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俗話說身正不怕影斜,只要我問心無愧,天大的誤會也能解釋清楚。」他數次受了人家的救命大恩,如果連這點擔當的勇氣都沒有,那還用出來混嗎?
衣舞鳳儘管冷若冰山,終究還保留有女人貪吃美食的天性,尤其是看到唐雪滿臉不快的表情,心中竟有幾分莫名的高興,存心要跟她作對,道:「那你要負責請客!」
胡青鵬笑道:「只要公子賞臉,其他好商量!」唐雪無可奈何,嘴巴撅起老高。
謝雲樓建於臨江大道上,正對著蜿蜒如帶的湘江,地勢甚高,也是觀賞風景的極佳地點。三人上得樓來,臨窗而眺,江面上近百艘花船一字排開,滿船燈火如星閃耀,倒影在蕩漾的水面上,煞是壯觀。這些花船其實也是妓女賣身的地方,與普通妓院相比,多了一番水鄉的自然風情,更受附庸風雅者喜愛。
胡青鵬的目光從幾艘特別豪華氣派的花船上掠過,透過一扇半開的窗戶,忽然看見岳宗謹的側臉。他懷擁著一位美艷少女,正在嬉笑飲酒。胡青鵬一愣,低聲道:「衣公子,白雲宗的岳宗謹在那艘船上喝酒,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
「你說什麼?!」衣舞鳳順著他指點的方向望去,哪裡看得清楚船上諸人的長相,驚疑道:「你的功力尚不如我,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你能夠看清他們的模樣?」
胡青鵬斬釘截鐵道:「我發誓,我絕沒有說假話!我年幼時曾獲奇遇,偶然學會了一門道家密法,修煉之後眼力超凡,請公子相信我。」也是岳宗謹大意,沒想到世上有人精通天眼通密法,能超遠距離分辨事物,結果曝露了行蹤。
衣舞鳳喜出望外:「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正愁找不到他們的下落呢,原來躲在船上胡天胡地!」她追蹤白雲宗一行來到長沙後,忽然失去了敵人的蹤影,不知道他們下一步有何行動計劃,正為此苦惱萬分。
胡青鵬凝神望去,發現又有幾個人上了那艘花船,緊接著花船起錨搖槳,慢悠悠地往江心劃去,忙將看到的情況如實說出。衣舞鳳霍然起身,斷然道:「胡青鵬,我要你立刻潛上那艘花船,打探清楚他們的動向,行不行?」她此刻最關心對方有什麼陰謀企圖,針對的是哪裡的目標?皇甫濟率領這麼多高手潛入湖南,肯定不是來遊山玩水的。
胡青鵬點點頭道:「沒問題!」
唐雪不滿地抗議道:「等一會再去不行嗎?人家的湯麵還沒有端上來呢!」話未說完,已被胡青鵬拉著離開了座位。
三人避開人群,來到江邊一處僻靜無人的所在。胡青鵬扯下半邊衣袖蒙住面孔,悄悄地潛入水中。他游到花船附近,無聲無息地冒出頭來,打量船上的動靜。
這艘花船又長又寬,船舷外圍披掛著紅綢,甲板上搭建了一丈多高的船樓,四角插著十幾盞紅色的燈籠,江風吹過時,還可以聽見清脆的風鈴聲。船艙內,隱約傳出陣陣的曲樂聲和喧鬧聲。甲板上除了忙碌的侍女,幾乎沒有什麼守衛。胡青鵬小心翼翼地攀上船舷,默運內力蒸乾衣服的水分,再閃到船樓的陰影中。
他通過半掩的窗戶縫隙望進去,因為角度受限,只看到主席和部分客席上的情形。坐在首位的是一名蓄有長鬚的中年男子,面如冠玉,目似寒星,談笑間自有股領袖群雄的風範,顯得從容大度。坐在他下方則是岳宗謹等白雲宗高手。在客席首位的是一位青年公子,眉目俊朗,眼神中略帶著狠辣,儘管他有意掩飾,仍透著貴族的做派。他身後站著一名白面無鬚的侍衛,閉目垂手,如雕像般一動不動,與身周靡亂的氣氛格格不入。除他之外,每一個男人身旁都有一至兩名美女陪酒。那些美女僅著薄衫,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笑吟吟地和男人們撒嬌嬉鬧,撩起無限春情。
那長鬚男子遙遙舉杯笑道:「少樓主長途跋涉辛苦了,我先敬你一杯!希望我們的合作圓滿成功,一切順利!」
那青年公子哈哈笑道:「煙雨樓和白雲宗一旦聯手,天下還有辦不成的事情嗎?何況這回有皇甫門主坐鎮指揮,那更是萬無一失了!來來,大夥一起乾了這杯酒!」眾人轟然應諾,同時舉杯就口。
胡青鵬大驚,心中不禁掀起滔天巨浪。這長鬚男子應該是白雲宗四大門主之一的皇甫濟,而那青年公子不用說肯定是煙雨樓的首領。白雲宗乃邪道第一大宗派,煙雨樓乃黑道上最神秘的勢力,兩強聯手將形成恐怖超卓的實力!更可怕的是他們潛伏在暗處,一旦對敵人發動攻擊,對方肯定死無葬身之地。那麼誰是他們的敵人呢?
腦中忽然回想起韋漢翔臨死前說過的話:「……就說我是被鄧定南所殺,著他提醒會主,胡令全勾結外人,意圖反叛我天下會!」鄧定南、胡令全勾結的不正是白雲宗嗎?假如韋漢翔的推斷是真的,那麼很明顯,白雲宗、煙雨樓將要對天下會不宣而戰了!他們有胡令全一系做內應,乘天下會舉辦壽宴時防守鬆懈的良機,忽然殺入天下會總壇,試問屆時誰能阻擋?如此說來,黑道第三大幫會--天下會危矣!曾志雄的壽辰也很可能就是他自己的死期!
再往深一層想,白雲宗、煙雨樓策劃這樣大手筆的行動,事前竟能做到滴水不漏,說明主事者相當老辣,考慮周詳。恐怕行動正式開始後,前來參加壽宴的各路黑道豪雄都免不了遭受池魚之秧,被全數殺掉滅口。可以預見的是,二十六日這晚,長沙城內必然是刀光劍影,血流成河,不知有多少無辜的生命將成為權力之爭的犧牲品。
胡青鵬想到這裡,不禁汗毛倒豎,手足冰冷。儘管他對天下會沒有什麼好感,也不關心曾志雄的生死,但此事關係到上千人的性命安危,他能坐視不理嗎?暗歎一聲,決定明天前往天下會總壇,根據韋漢翔臨終的囑托,找一找章玉昆堂主。
「啊,有盜賊!」一聲尖叫劃破了夜空。
胡青鵬正陷入沉思之中,渾沒有留意到一位侍女走近身前。而那侍女意外的發現角落裡蹲著一個蒙面人,出於恐懼的本能,放聲大叫起來。
叫聲一起,胡青鵬立刻清醒過來,第一時間縱身外躍,跳下江面。與此同時,一條人影砰的撞碎窗戶飛出,雙掌隔空虛按,掌力遙遙擊向尚在空中的胡青鵬。陰冷洶湧的勁風直撞而至,胡青鵬急使「千斤墜」下沉,撲通沒入水中,剎時消失不見。
那人凝身立在船舷上,直勾勾望著漆黑的江面,眼裡的殺意絲毫不見減弱。這時又有幾人飛身躍出,殺氣騰騰地滿船巡視。
胡青鵬悟通水性之後,比魚兒還要靈活自在,根本不需要動手划水,借助水流的推動力漂流而下,幾眨眼的工夫已遠遠離開了那艘花船。他剛才雖然及時避開了背心要害,肩頭仍被對方的掌風掃中,右臂痛得幾乎不能動彈。
胡青鵬濕漉漉地爬上江岸,試著運氣疏通右側經脈,片刻之後情況略有好轉,但手臂轉動仍不靈便。他暗暗吐舌,不知道出手的究竟是誰?隔著兩三丈的距離,還能用掌力將他擊傷,內力之強自己望塵莫及。若是他反應稍慢半拍,還能從這等高手掌下逃命嗎?只要這種人物多來兩個,天下會想不覆滅都難!
胡青鵬急匆匆返回下水的地方,只見唐雪呆呆站著不動,保持一個古怪的姿勢,而衣舞鳳在焦慮地來回踱步。她們看到胡青鵬平安返回時,同時露出釋然驚喜的表情。
胡青鵬奇道:「衣公子,麗兒怎麼了?」
衣舞鳳冷哼一聲,道:「這個傻丫頭望見船上人影飛騰,知道你定是被人發現了,竟然想奪船衝過去幫你。我勸她她也不聽,還膽大妄為地向我動手!我只好點了她的穴道,免得她做出什麼傻事。」說罷玉指輕揮,無形的指風凌空射去,解開唐雪的穴道。
唐雪甫一動彈,直撲到胡青鵬懷裡,喜極而泣:「嗚嗚,鵬哥哥,你終於回來了!人家還以為你、你……」
胡青鵬心下感動,故作輕鬆地笑道:「我武功不賴,運氣也好,光是船上那幫傢伙嘛,還要不了我的命!不用擔心啦!」
唐雪仰起臉一笑,正想接著說話,不料後頸衣領一緊,被衣舞鳳提起放到一旁。唐雪心中惱怒,瞪著對方道:「喂,我在跟鵬哥哥講話,你幹嘛多管閒事?你不要以為武功比我高強,就可以在這裡指手畫腳!」
衣舞鳳冷冷道:「好好站著說話,不許那樣!」
唐雪莫名其妙:「你說什麼呀,我怎麼聽不明白?」
衣舞鳳懶得理會她,對胡青鵬道:「你臉色蒼白,呼吸不勻,是不是受內傷了?」
胡青鵬苦笑道:「不錯!剛才跳水逃命的時候,被高手的劈空掌擊中肩頭,現在右臂轉動不靈,寒氣鬱結。」
衣舞鳳眉尖輕蹙:「盤膝坐下!」語氣不容置疑,順手塞了一顆藥丸給他。
胡青鵬自然猜得到她的用意,將藥丸吞下後,盤膝坐定。衣舞鳳伸掌輕輕貼上他的背心,低聲道:「你不要運功抵抗,切記!」胡青鵬點點頭,只覺背心處一寒,湧過來一縷陰冷的真氣。這股真氣和他修煉的內家真氣,以及那兩道異種真氣都迥然不同,倒跟打傷他的有幾分相似。雖然胡青鵬將自己的真氣盡數收於丹田,但經脈中還殘留著兩道不聽他指揮的異種真氣,它們一發現有外敵侵入,立刻自動迎上阻擋。這三股真氣一接觸之下互不相容,當即將胡青鵬震得氣息翻湧,哇的噴出血來。
唐雪見狀驚怒交加,厲聲道:「姓衣的,住手!你是不是想把鵬哥哥殺了?」雙手收攏入袖內,已經握住致命的暗器。
衣舞鳳一發覺不對,立刻將試探的真氣收回,暗暗訝異,胡青鵬體內怎會盤踞著佛道兩門的真氣呢?如此一來,還怎麼替他療傷?陡然感到殺氣逼近,冷笑道:「小姑娘,剛才的教訓還不夠嗎?我第一次饒你不殺,第二次就未必有這麼好的心情了!」
唐雪凜然不懼:「我才不怕你呢!如果鵬哥哥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我跟你沒完!」
胡青鵬忙道:「你們不要吵了好不好?我擔心白雲宗的人會上岸搜索,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避開為上策!」他實在搞不懂,為什麼這兩個美女動不動就翻臉吵架,不能和平相處呢?萬一她們不顧一切開打,絕對會驚動其他人。假如被白雲宗或煙雨樓的人看到,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衣舞鳳拂袖而起:「胡青鵬,你體內盤踞著兩道不同源的真氣,所以不宜接受我的真氣療傷。不過你服下我的『逆天丹』後,只要自己運功一晚,傷勢應該可以痊癒了。你好自為之吧!」也不見她如何作勢,便如白蝶騰空,翩然而去。
胡青鵬急忙叫道:「衣公子,等一等!」拔腳向衣舞鳳追去。唐雪叫他他也不停,心中氣苦,但還是跟著追去。
衣舞鳳對他的叫聲充耳不聞,胡青鵬眼看她越走越遠,不禁焦急萬分,自己還沒有把白雲宗、煙雨樓聯手的秘密告訴她呢,錯過今晚,誰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碰面?如果不是衣舞鳳主動露面,他絕對找不到這魔教長老的下落。
就在這時,衣舞鳳忽然停下了腳步,靜靜的看著前方。一陣風吹過,寂靜空曠的長街上忽然多了一個詭異陰森的黑衣人。他全身上下都用黑布裹住,只有臉部覆蓋著銀色的面具,面具上繪著紅色的凶紋和獠牙,乍看之下如地獄惡鬼,令人寒毛倒立。一雙冰冷邪惡的眼眸,在面具下射出仇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