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葳蕤和林幸二人的小動作,被一旁的張彤雲全部看在眼中,不覺嘴角微翹。
張彤雲雖然性子恬淡,但畢竟也是妙齡少女,還處在對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階段,此時見陸葳蕤和林幸二人偷偷摸摸的離去,頓時好奇心大起,禁不住就想去看看兩人究竟要做什麼。
於是她也趁著姑姑和姑父二人不備,輕悄悄的出了門走向院中……
陸納和張文紈兩人還在觀畫呢,觀著觀著,突然發現幾個少年人都不知跑哪裡去了,張文紈不由皺眉道:「這三人又都跑到哪裡胡鬧去了。老爺稍待,我去把他們找回來。」
陸納卻輕笑道:「夫人,由他們去。想必是到後園賞花去了。那些花都是葳蕤的寶貝,以葳蕤的性子,既然同窗好友來此,必會邀他去同賞的。」頓了頓,又抬頭問張文紈道:「夫人,你看這林幸之如何?」
張文紈想了想,答道:「才學出眾,可堪造就。只是性子似乎頗頑劣,有些不拘禮數。他在此倒真是不見外,也不與主人招呼一聲,便獨自跑開了。也就是老爺這樣仁厚的性格才會不與其多計較。」
陸納笑道:「必是葳蕤叫他去的,也怪不得他。何況少年人嘛,都是如此的,不能要求其與你我一般持重。要是其真的太過拘謹,反倒顯得老氣了。只要其確實有才,胸中又有抱負,即使言行放曠不羈一些也是無妨的。正所謂名士風流嘛,不足為奇。此子如今也可算是個小小的名士了,哈哈。」
張文紈聽了只好無奈而笑,想想又有些不解道:「要是說他有才,倒是的確有一些,只是老爺說他有抱負,卻又從何談起?」
陸納笑道:「夫人你來看。」說著取出林幸適才所的那幅《龜雖壽》來給張文紈看。
張文紈仔細看後,搖頭笑道:「真是亂來!你還說他不顯老氣呢,這詩中之意可真夠顯老的。」
陸納道:「是我叫他隨手而寫。他想必也確實未多想,就寫了這首曹孟德的詩出來。不過,往往一個人隨意的舉動。卻能反映出他深層所想。喜歡一首詩,只有內心感到感同身受,才會發自內心的喜愛。他是少年人,喜歡這詩。自然不會是因為老,而是因為壯志。況且他方才也自言不喜那些空泛的山水玄言詩詞,卻喜歡曹詩中的那種慷慨豪邁的情懷。所以,我以為此子胸有溝壑,野心不小。世人皆稱曹孟德為奸雄。大多不以為喜。唯獨此子卻推崇曹孟德的詩作,他又豈能是一般人?」
……
話說林幸跟在陸葳蕤身後,一起穿堂過院,不一會,果真來到了後花園處。
陸葳蕤衝著林幸嫣然一笑道:「這是我自己的花園,稱作『惜園』,裡面種植的都是我從各地收集來的珍稀花卉。在這裡,一年四季都會有不同的花開放呢。」
林幸道:「你倒真是不辭辛苦。那些士族子弟稱你為『花癡』陸。倒也不是全無緣由啊。」
陸葳蕤啐了一口道:「你才是『花癡』呢,真難聽!鮮花那麼美麗,我喜歡它們,又有什麼奇怪?」
林幸呵呵笑道:「喜歡並不奇怪,不過我聽人說,你每當看到花朵凋謝。就會情不自禁的大哭一場,這就比較與人不同了。也不知是不是實情?」
陸葳蕤一聽。臉頓時一紅,哼了一聲。假作生氣,調過臉去,自顧自走進園子去了。
走進去後,見林幸還傻站在園外不進來,這才嬌斥道:「愣著幹什麼,快進來呀!」
林幸笑嘻嘻道:「既然是你的私人領地,自然要得到你的允許才可入內了。」
陸葳蕤一聽,頗為得意道:「哼!那倒也是,要知我這惜園,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進的,除了我的家人,和幫助我養花的下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其他人得我允許入內呢,你還是第一個!你足以自豪了!」
林幸一聽此話,腦中便突然冒出了一句應景的詩句來,不由張口輕輕吟道:「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陸葳蕤聽了一愣,細細品位了一下詩句的意思,待想明白之後臉色頓時一紅,惡狠狠的瞪了林幸一眼,又低下頭去,心道:他倒是真知我心意,倒是替我說出來了……哼!真壞啊!這樣說是故意要看我笑話嗎……
正在陸葳蕤想著心事的時候,林幸已經邁步入園,走到了她的身邊,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陸葳蕤紅著臉道:「走。」
兩人便肩並肩的沿著花徑,一路閒庭信步的向裡走去。
園中充滿了花卉的芳香,聞之讓人心情舒暢,有一種想要化作小鳥在花叢中展翅而飛的願望。
林幸禁不住張開雙臂,擁抱著這滿園的芬芳,有些沉醉其間難以自拔。
「撲哧」「咯咯」兩聲輕笑從不遠處傳來,讓林幸微微一愣,放下雙臂,向前方望去,只見一大一小兩個作丫鬟打扮的女子,正在偷眼望向他這邊,口中絮絮低語著些什麼。
「這是誰家男子?怎麼這般傻里傻氣的。」一個女子道。
「我倒覺得他的樣子挺可愛的呢,他長的好高好俊逸呀。」另一個女子道。
「喲,我們的夏荷長大了,開始想男人了嗎?」
「……春蘭姐,你亂說什麼呀,討厭……葳蕤小姐也在那邊呢,你也不怕給小姐聽到了……」
陸葳蕤並沒注意到她二人說什麼,看到兩人後,立即道:「春蘭、夏荷,我與同窗好友要在此商量重要事情,你們幫我在園外守著,任何人等一概不得入內,就算是我父親和娘親來了,你們也要速來報知我,知道了嗎?」
「哦!知道了小姐。」兩個丫鬟互相吐了吐舌頭,不約而同的一起向園外走去。
一邊走一邊絮絮道:「小姐要和那個男子在園中商量重要事情呢,咯咯。」
「是呀,好奇怪,我們小姐不會看上他了?」
……
兩個丫鬟自以為她們話音壓的如此低,林幸和陸葳蕤二人肯定聽不到。可是他們哪裡知道林幸是五品的修為,耳力遠超常人,將她們兩人的說話聽的一清二楚。
林幸暗感好笑。不由多看了那兩個丫鬟一眼。
陸葳蕤不明就裡,還以為他對那兩個丫鬟有什麼不放心,便解釋道:「春蘭和夏荷都是自我小的時候就一直幫我照顧花卉的,她們二人只跟我最親近。什麼事都是先聽我的,再去聽父親娘親的。所以,現在這裡很安全,不會有旁人來此的。」
說著說著,她的頭又低了下去。
林幸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很自然的伸過手去,拉住了她溫潤的小手。
陸葳蕤的手只是微微一縮,就任由他握住了,紅暈爬滿了臉頰。
兩個人手牽著手,漫步在這繁花叢中。
陸葳蕤興奮的指著一片一片的花卉向林幸介紹道:「這一片都是秋花,此時正開始進入花期,那一片是春花。後面一片是冬花。再遠處那一片是夏花……」
接著又指著眼前一朵朵花卉,一一告訴林幸它們的名字,名字的來歷,有關於此花的各種典故,如數家珍,娓娓道來。
林幸聽的津津有味。心中暗暗感歎:真的是花癡啊,竟然癡到了這種地步。不過這種癡,也確實挺可愛的啊。
走著走著。兩人走到了種植夏花的地方,只見其中有許多花卉,林幸都是認識的,牡丹、芍葯、蘭花、百合……按說都是相當美麗的花卉,只是此時花期剛過,這些花朵已經紛紛開始凋謝了,只剩下一些殘花敗葉,猶自殘存在那裡。
陸葳蕤一見之下,眼眶頓時泛紅了,竟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她那嬌滴滴的樣子,讓林幸看的心下一疼,連忙伸手,將她的眼淚抹去,輕聲道:「葳蕤何至與此呢?不過是一些鮮花罷了,有花開就會有花謝,自然交替,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你幹嘛要如此傷懷呢。」
陸葳蕤垂淚道:「一看到她們凋謝的樣子,我心下就感到好難過。雖然我亦知道,花之凋零,月之圓缺,乃是常事,可是、可是,一看到這些景象,我就不自禁的想起我從未見過面的親生母親,還有我那早夭的長生哥哥……其實,人也與花是一樣的,不是嗎,縱使曾經開的再艷麗多姿,最終也會有凋零的那一刻的,一念及此,我的心裡就好痛……」
林幸聽著陸葳蕤輕聲的訴說,這才明白過來,陸葳蕤為何從小就這麼多愁善感了,看來母親和哥哥的死,對她當時幼小的心靈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啊。
此時,他不禁被陸葳蕤勾動了心事,也想起了這一世在自己三歲時便早亡的母親,母親的樣子都已經在他的記憶中模糊不清了……還有英年早逝的哥哥林平之,那事事都為自己著想的兄長,兄長微笑勉勵自己的樣子,兄長持竹尺敲打自己腦袋的樣子,兄長臨終的殷殷托付……母親,兄長,你們如今在何方?過的安好否?幸之想念你們……
想著想著,林幸自己也不禁雙目隱隱泛紅,禁不住兩手伸出,緩緩的將陸葳蕤攬入懷中,輕輕的在其耳邊道:「葳蕤,我能明白你的感受。我的母親,也是在我三歲時,就離我而去,我的哥哥,也在一年多前,因病身亡……你我的遭遇真是何其相似?我與你同病相憐啊。」
陸葳蕤靜靜的依靠在林幸的懷中,聽著林幸的話語,目中淚光瑩然,心下卻感覺好溫暖。
此刻,她只感覺到自己的身心完全放鬆開來,周圍的花,周圍的樹,甚至陽光、空氣,都不存在了似的。
天地之間,似乎只有她與林幸兩個人,相互的依偎,相互的取暖……
「縱使全世界都不復存在,但是只要有他在我身邊,就好了呢……」陸葳蕤暗暗的想著。
此時,她的腦中突然想起一首詩,口中不自禁的就輕輕的念了出來。
「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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