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邈吟:「窗外桂花秀——」
沈玉吟:「院中泉水流——」
孔熙吟:「清風穿堂過——」
林幸還在踱步思索。
他暗想著:前三句都是寫景,第四句若還是景,未免落了下乘,應該是要抒情才比較妥當。而且還不能是胡亂感慨一通,必須要與上一句「清風穿堂過」相協調,此外要是能夠兼顧前面兩句就更好。究竟該如何做呢?
想著想著,林幸步子不禁意的一步一步邁出去,不知不覺的竟已經走了五步之多,不過就在這時,林幸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一句與秋天有關的名句出來,放在這裡倒是正合適。
為了製造懸念,林幸故意往前又走了一步,第六步了,眾人的心都懸了起來。尤其是寒門學子這一邊,眼看著林幸似乎又要往前再邁出一步的架勢,都嚇了一跳,有人欲要提醒林幸,但又害怕出聲後打斷了他的思緒,反而不妥。
連顧愷之、丁春秋、徐邈,還有在座的陸葳蕤、張彤雲、全芷晴等人,也為其捏了一把汗,眾人都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屏住呼吸……
就在這時,林幸果然又是一步跨出,第七步了,不過這一步跨出之後,他總算是吊足了眾人的胃口,滿面微笑之色的抬起頭來,朗聲吟道:「天涼好個秋——」
顧愷之等人齊齊的大鬆了一口氣。
「好!」「妙絕!」
一幫寒門學子中立即采聲雷動!
有人點評道:「好一句『天涼好個秋』!這其中,『天涼』一詞承接上文。與上一句清風穿堂過的語義相合
,『好個秋』則直接點明主題,將前三句對景物的描摹都凝聚在了『秋』這個點上,在全詩中有畫龍點睛之妙。使整首詩的品質都上升了一個層次,真乃佳句!」
士族子弟那一邊,也有人將四句詩都筆錄了下來,此時正一句一句的念道:
「窗外桂花秀,
院中泉水流。
清風穿堂過,
天涼好個秋。
好詩!真正是好詩!」
又有人道:「此四人詩才皆是不凡啊,這一輪看來是不相上下了。」
另外一人接口道:「是啊,是啊。這首詩我回去得背下來,以後每逢秋日,便可拿出來吟一吟,定可讓那些沒聽過的人大吃一驚。」
「咦。善宅兄居然與我相當一塊去了,你我真是志同道合啊,哈哈。」
「哈哈,失敬,失敬。」
……
林幸此時早已退回到顧愷之身邊。與其相視而笑。
徐邈心有餘悸的道:「幸之兄,以你之才,恐怕五步之內就應該已經想好了?何必卻非要走到七步,故意嚇唬我等呢。還真是被你嚇一跳!」
林幸呵呵淡笑道:「製造懸念嘛。這樣會變得更有趣,而且。也可以給長康和春秋二人多留一些思考時間。」
徐邈聽了不由望向丁春秋和顧愷之那一邊,見兩人果然都在低頭思索。這才有些恍然的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幸之兄真是顧慮周祥了。說起來,幸之這一句『天涼好個秋』真是絕妙不凡啊。」
林幸只是笑著謙稱哪裡哪裡。
這「天涼好個秋」本是南宋大詞人辛棄疾的名句。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在原文中是詞人為了表現那種「欲說還休」的感受,為了掩蓋內心的愁苦,故意不說愁而說秋。
不過林幸如今將這詞句用在詩中,拋卻了原詩中沉澱在語句之後的那種沉重感,將其變為了僅僅為讚美秋天、表達暢快心情的一句詩句,倒也堪稱絕妙。
到此,林幸這一組的詩句就作完了,的確算是打了個平手。
下面一組,就應該是賀濤、顧愷之、陸禽、丁春秋四人依次登場了。
丁春秋此時正眉頭緊皺,抓緊時間,絞盡腦汁的苦想著一些詠秋的佳句,以作為借鑒。
賀濤一眼瞥見了丁春秋的樣子,暗暗冷笑,不欲給其時間多想,便大步走出,聲音朗朗的道:「該我了。同是吟秋,且聽我換個風格。」說罷快步向前走了兩步,便停下腳步,抬頭吟道:「清秋冷肅殺——」
在場眾人都知道他是在之前一組吟詩的過程中便已經想好,不過卻也無可奈何。誰叫他運氣好呢,正好抽中了這個最簡單的位置。
賀濤這一句明顯也是花了一番心思,開頭就把「秋」給直接點明了出來,算是有向林幸吟的上一句詩致意的意思,而且「清秋冷」三個字,也明顯與之前「清風」、「天涼」相呼應。
顯然賀濤也知道他這個位置比較簡單,但他為了顯示自己的詩才,並不是太願意佔這個便宜,所以給自己的詩句也增加了一些技術性,使其與前面那首詩呼應,有了承上啟下的效果。
但是在風格上,又是明顯一轉,第一句便給全詩定調,變成了肅殺之意。
同一個題目,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這種求新求變,正是台下的觀眾樂意看到的。自然有士族子弟為賀濤歡呼喝彩。
這時,顧愷之緊接在賀濤後面走了出來,面色淡定,緩緩踱了四步,便朗聲吟道:「落葉紛紛下——」
「妙!」「長康兄吟得好!」幾個寒門子弟立即大聲喝彩。
寒門中那一位喜歡點評的點評哥又開始點評道:「以紛紛落葉襯托出秋天肅殺的意境,乾淨練達!語意明快!確實妙哉!」
顧鎧之平日從不因貧賤而看輕這些寒門子弟,與他們關係都是極好,此時這些寒門子弟自然是要鼎力支持了。
顧愷之吟完了此句,向喝彩的寒門子弟團團作揖相謝,便退台下場,此時輪到陸禽上場了。
陸禽下意識的瞟了在自己後面壓軸出場的丁春秋一眼,見其依舊在皺著眉頭苦苦思索,面上頓時出現一絲冷笑。
此時吳郡四少都早已看出了丁春秋就是對面四人中實力最弱的一人。陸禽也是有心要刁難丁春秋一番,暗想,也許今日勝負,就落在此人身上了。
只見陸禽滿面微笑的出列,僅僅裝模作樣的向前踱了一步,便停下步子,抬頭朗聲道:「勸君一杯酒——」
陸禽為了不給丁春秋更多的準備時間,故意只走了一步就急忙開口吟出來,而他這一句,就顯得比較討巧了。
前面也說過,詩句的第三句往往起到的是起承轉合的效果,自由發揮的空間相對較大,而且這一句並不要求壓韻。而像「勸君一杯酒」這種句子,基本上屬於百試百靈,在大部分詩句中的第三句,都可以用套用此句的,就是一句萬金油而已。
現在他這樣一轉,全詩由肅殺的秋意突然轉到人身上,也並非不可,將前面的兩句都變成寫景喻人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這樣做就是要給後面的丁春秋製造麻煩。他此句一出,難度自然是無形中又增大了不少。
最後一句在此時可以發揮的範圍就縮小了很多,必須表達出人在這樣肅殺的秋意中,如何自斟自憐,如何感懷自傷,必須將人的心境與肅殺的環境氛圍融合為一體。
林幸、顧愷之、徐邈三人聽了此句,都不禁眉頭一皺,暗暗為丁春秋擔心不已。
士族子弟那一邊,雖然知道這一句完全談不上什麼絕妙,僅僅是取巧罷了,但因為陸禽是他們老大呀,還是采聲不斷,把桌子敲的震天響,以增加氣勢。
陸禽得意一笑,對著猶自皺眉沉思的丁春秋道:「丁兄,請,該你壓軸登場了,我等洗耳恭聽。」
丁春秋聽到有人喊自己,一愣之下,這才回過神來,答道:「哦,該我了嗎。」便上前一步,來到正中央,開始踱步沉吟起來,看其模樣倒也不甚緊張,似乎成竹在胸的樣子。
他的這番表現倒是讓眾人都刮目相看。陸禽等人不禁懷疑自己判斷失誤起來,難道這傢伙剛才是在故意示弱嗎?
丁春秋一邊踱步,一邊不停的琢磨著前三人的詩句,順著自己的思路細細思考。
「清秋冷肅殺,落葉紛紛下。勸君一杯酒,……
嗯,秋天到了,天氣變冷了。
樹一冷,樹葉就紛紛掉落下來了。
人一冷,心情就變得很低落了。
嗯,這都是很正常的嘛。
所以我要勸你喝一杯酒,為什麼我要勸你喝這杯酒呢?因為……因為……
啊!我知道了!喝了酒,身體自然就會變的暖和了,人自然就高興了!
原來如此!我真是天才!
有了!」
此時丁春秋剛剛跨出第五步,只見其下意識的又朝前走了一步,便停了下來,搖頭晃腦的吟道:「身暖笑哈哈——」
身暖笑哈哈……暖笑哈哈……笑哈哈……哈哈……哈……
……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突然,哈哈哈的狂笑聲響徹整間草堂,諸人或是雙手彭彭猛擊地上的軟席,或是倚在桌上拍案叫絕,又或者前仰後合,或是乾脆捂腹滿地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