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春秋和林幸都是下得一手臭棋,兩人是爛兄爛弟,半斤八兩,彼此早已交手過多次,知根知底,此時也不欲再下,所以兩人都是晃過來晃過去的觀戰,時不時的為眾人叫好喝彩。
丁春秋此時正站在青枝身後,發現青枝局勢不妙,大感焦急,欲要為青枝吶喊助威,又怕打擾了青枝想棋。
青枝眉頭輕皺,一步下的比一步慢,越下感覺越是棘手,想要長考一番,仔細計算一下後招,然而事先既然已經講明是快棋,自然是不可以長考的,這讓她應對起來越發吃力。
反觀張彤雲,落子幾乎不需如何想,往往是青枝那邊剛一落子,張彤雲就想好了應對之法,啪的一子落下去,壓的青枝都感覺有些喘不過氣。
林幸在一旁一邊觀棋,一邊觀人,眼見張彤雲下棋的時候,氣質居然發生了變化,頗有一種鋒銳之感,可謂是步步爭先,分毫不讓,與往常那種恬靜、溫婉的性格大相逕庭。
他不禁開口道:「少康的棋風倒是與往日性情大不同啊,真是殺伐果斷、寸土必爭了。」
張彤雲笑道:「是自小與家兄下棋多了,漸漸給逼出來的。家兄棋藝高絕,善於掌控全局。我與他對弈時,若是與他比後手,比運籌帷幄,是肯定比不過的,只有用這樣寸土必爭的下法,才能有一絲勝算。是以漸漸的我就形成了這樣咄咄逼人的棋風,倒是讓林兄見笑了。」
林幸道:「哪裡哪裡,我倒覺得這樣下挺好。弈之道,就在於爭,下棋雖說是雅事,但是下的時候若無爭勝之念,下的便無趣。無論棋風溫和還是凶悍,其目的都是獲勝,只要能夠獲勝,如何下都是一樣的。」
張彤雲聽了微笑道:「林兄高見。」
青枝又勉力堅持了幾步,發現敗局已定,實在難以挽回,便投子於盤面,恭敬行禮道:「張公子棋力深厚,青枝不如遠甚,這局青枝認輸了。」
青枝的棋藝在丁府中也是很出名的,全府上下沒有一個人是她的對手,連族長丁異也下不過她。一個丫鬟能有這樣高超的棋藝相當的難得,丁氏族長丁異也好棋道,雖然棋藝一般,但是喜歡下,對青枝自然很是看重,所以才會同意將她配給丁春秋做貼身侍婢,這是要讓她給丁氏續香火的。一般婢女想要成為貼身侍婢還不夠那資格呢。在丁異看來,有下棋厲害的母親,生出的兒子多半也是棋道高手。
丁春秋此番帶著青枝在身邊,也是想著圍棋一道盛行江左,出門在外說不定會經常碰到有人邀請自己對弈,自己棋臭,若是被殺的大敗虧輸,就可以讓青枝出馬,替自己挽回些面子。沒想到今日這才是第一次讓青枝與人對局,而且還是跟自己人試手,就吃了癟。
不過,丁春秋也知道並不是青枝下的不好,而是這個張少康太厲害。
聽張彤雲剛才話中意思,家中還有一位哥哥的棋藝比她還要厲害,丁春秋感覺有些難以置信,開口道:「少康兄棋藝已經這般厲害了,那少康的那位兄長更要厲害到什麼程度?還想請教少康兄長的名諱。」
張彤雲道:「家兄單名一個玄字。」
丁春秋眉頭暗皺,心道:張玄?何人?似乎比較著名的棋手中沒有此人啊。
林幸聽了卻是心中一動,問道:「少康的這位兄長是否常與安石公對弈?」安石公就是謝安了,謝安字安石。
張彤雲訝道:「是啊,林兄怎會知道?家兄經常去謝氏府上拜訪,與安石公是忘年棋友。」
林幸笑而不答,心道:原來如此,淝水之戰時與謝安下棋的那個張玄,就是張彤雲的哥哥啊。
張彤雲見林幸和丁春秋兩人始終觀棋,自己卻不下,不由問道:「林兄和丁兄為何不來對弈一局呢?」
林幸和丁春秋頓時都有些尷尬,平日兩人自己在家胡下也就罷了,若是在此將低劣的棋品顯出來,那可多丟人啊。尤其是面前這位還是個圍棋高手。
丁春秋故作爽朗的笑道:「我不喜歡下棋,只喜歡看棋。感覺看比下還有趣。」
林幸對別人恐怕還不在乎,比如與顧愷之對弈的時候,他就很坦然,但是他特別不想在美女面前丟了面子,不想讓張彤雲知道自己棋臭,眼珠轉了轉,他便叉開話題道:「其實比起圍棋的下法,我更喜歡另一種下法,很簡單的,也很有趣,就是將五個子連在一起……」
於是林幸開始給眾人普及後世的五子棋。
說到這五子棋,林幸倒還真可稱上是個高手。前世上學時,有一段時間他對五子棋特別熱愛,還專門去研究過五子棋的棋譜,看過電視上的五子棋比賽,自問也能有初段的實力。
五子棋一局棋時間短,相對變化少,容易入門,趣味性強。幾人聽林幸講解過規則以後,都感覺這種下法新奇有趣,玩的不亦樂乎。
不過眾人很快發現這看似簡單的玩法中,其實還是有很深的學問的,因為他們無論如何也下不贏林幸。
張彤雲從小學棋,對於棋道的興趣很濃厚,在其他事情上,她大多都能保持一副淡然處之的心態,可是偏偏只有在棋上,卻很是不同。每當她拿起棋子,就不由自主的會生出爭勝之心,這是她從小就養成的習慣,就算是有心去刻意控制,都很難。
其他幾人在發現下不過林幸之後,便不與林幸下了,新手們湊在一起自己玩自己的。可是張彤雲卻抱著一股非要下贏林幸一局不可的信念。
在大致瞭解了五子棋的規則之後,張彤雲原本還有些不以為然,認為只是小兒科的玩鬧。在連續輸給林幸幾次之後,她也只是覺得這是因為自己對此種下法還不夠熟悉。
可是之後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一次又一次的中了林幸的圈套,終於讓她發現,原來這看似簡單的下法中蘊含的門道並不像自己原先想像的那麼簡單。
等她明白今日無論如何是不可能贏的過林幸之後,這才終於悄悄的收起了爭勝之念,準備回去仔細研究一番之後再來找林幸一雪前恥。
她不由開口問道:「林兄,此下法是何人所創?看似簡單,但其實內藏玄機啊。」
林幸隨口一笑道:「是我所創,因為我不喜歡下圍棋,在家無聊的時候,為了打發時間,拿來圍棋,卻又不想下,便想換一種下法試試,之後突發奇想之下,就有了這五子棋下法。少康覺得如何?是不是很有趣啊?」
張彤雲點頭道:「確實很有趣呢,不僅有趣,而且很不簡單。」
她暗想:「這五子棋看似簡單如小孩玩鬧的遊戲,但實際每一項規則的制定都很有講究,能夠突發奇想之下,創出這種新下法來,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林幸之似乎總有些與常人不同的地方。」心中對林幸這個人也越發的感到好奇起來。
……
在場對圍棋一道不精的其實不止林幸和丁春秋兩人。還有一個全芷晴也是。
全芷晴雖然對圍棋不感興趣,但她對某個人產生了興趣。
她倒是在錢塘的時候就聽說過陸葳蕤那「吳郡第一名媛」的名頭。
全氏雖然在錢塘是第一大姓,但是若拿到吳郡來,跟陸氏這樣的真正豪門大族一比,就顯得相形見絀了。
此時全芷晴見到陸葳蕤,不由對她產生了強烈的好奇,畢竟「第一名媛」這種名頭,代表的是年輕男子關注的焦點啊,對年輕女子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能極大的滿足女子的虛榮心,全芷晴內心對此也很是羨慕的。
全芷晴一直站在陸葳蕤這一桌,看她下棋,其實與其說是看棋,倒不如說是打量人更多一些。
她見陸葳蕤雖著男裝,衣飾卻還是顯得華美異常,處處透露出大家的風範。仔細觀察了一番之後,她又覺得陸葳蕤言行舉止中無時無刻不透露出一種特殊的氣質,這種氣質只有出身於頂級豪門中的女子才能具備。
至於陸葳蕤在林幸身邊時會不禁意冒出的那種不太淑女的表現,全芷晴看了也覺得很順眼。她自己見到旺財的時候也一樣啊,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
陸葳蕤對這個全氏女的印象也不錯。幾番交談後發現,兩人愛好相近,都雅好音律,擅繪畫,而且都是那種直來直去、活潑開朗的性格。兩人倒是感覺頗為投緣。
很快,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快要到正午了,全芷晴突然發覺旺財還沒有出現,便去問林幸。
林幸也有些焦急起來,跑到屋外等候。
好在只等了約有半盞茶的功夫,便看見山下遠遠的出現了一個拔足疾奔的身影,林幸頓時鬆了一口氣。
等身影漸漸靠近,林幸張口正要訓斥旺財一通,不過一看到旺財的樣子,不由愣住了,將剛準備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只見旺財身後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裹,裡面塞的鼓鼓囊囊,身前雙手平平托著一大疊食盒,堆疊起的高度幾乎已經超過了他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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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困的不行了,還有一章碼不完了。明天再補吧。還是欠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