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協還是感覺有些難以相信,這種前無古人的畫法竟是林幸自己隨手所創。
林幸無法,只得開始對眾人編故事。好在編故事是他的強項,從五歲起他就擅長這個。
林幸道:「確實是我自創。我幼年時,好玩鬧,不喜詩書,每日哥哥在書房讀書習字,我便獨自在院中繪畫彈琴,因為炭筆畫畫比較方便,不需要磨墨,所以我總是用炭筆畫。
有一日,我興之所至,便照著院子裡的一棵樹胡亂塗鴉,由於畫工拙劣,怎麼也畫不像,就想用筆把樹幹顏色深的地方塗黑,這樣看起來也許就會像一些。我一邊塗一邊觀察樹的樣子,發現陽光照在樹幹上,使得樹幹一面黑,一面白,便也照著畫,只將樹幹的一面塗成黑色,另一面則不塗。沒想到這樣一塗之後,畫中的樹幹看起來竟與真樹相像了許多!
年少的我覺得此法真是妙極,便將樹上凡是看起來顏色較深的部位,全部都塗黑。顏色深、光線暗的地方就塗的用力一些,顏色淺、光線亮的地方就塗的輕一些。這樣看起來就會更像。
我又發現大樹印在地上的影子也是黑色的,而且造型頗美,如果不將影子畫出來,似乎總感覺缺了點什麼,所以又塗上了一片樹的影子。
等到全部畫好之後,我竟發現畫中的樹變得特別的有真實感,儘管我畫的很粗糙,線條也凌亂,但是畫出來的樹依舊很像,不像是畫,而是像一棵真的樹一樣。好像畫中的樹從畫裡蹦了出來似的,就立在院子裡。
自此之後,我大感此法有趣,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就一直照著此方法自行摸索,漸漸的作畫的時候就養成了喜歡塗抹陰影、分出明暗層次的習慣。最後就慢慢形成了現在這樣的風格。
不過畫畫還是我十歲以前幹的事情。十歲後我開始將精力用於詩書上,不敢再胡鬧兒戲,是以這些年都未曾再動筆作畫了,方才下筆才會感到頗為生疏。」
林幸的這一段故事說的有條有理,富有邏輯性,配合著他豐富的形體語言,好像這些事情真的發生過一般。讓在場諸人全部都信以為真,毫無懷疑。
衛協點頭歎道:「如此奇思妙想,真是不可思議啊。當初的靈感固然是妙極,不過也與幸之高人一等的天賦有很大關係。幸之能僅僅憑借當初的一個小小念頭,便逐漸深入下去,最終將這種畫法完善到現在的程度,這也是殊為不易,真乃奇才!
此畫法注重描繪光影,可以稱為光影畫法。相信假以時日,等此畫法逐漸流傳開,一定會引來畫壇的一場重大變革。會有一大批人學習、倣傚這種畫法,到時候,一個新興的畫派——光影畫派,或許就此誕生。
幸之則是此畫派的開山立派之人。」
林幸一呆,暗道:「什麼?我開創了光影畫派?難道我竟要變成一代宗師了嗎?沒這麼誇張吧?」開山立派這種事,他以前頂多也就是想著玩而已。
不過林幸仔細想想,這些對他來說其實也不算什麼了不得的事情,竹筆的流行不也算是開創了書道的新天地嗎?如此說來,他也可算是竹筆一道的開派宗師了啊。
若此光影畫法,真的流行開來,對他本人來說,想必也不會有太大影響,頂多就是在「竹筆林」的雅號後面再加上一個「炭筆林」,名聲更響亮一些而已。
張墨此時道:「不僅畫好,這題詩也是頗為不凡啊,『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仙琴半遮面』,將小徒葳蕤的那種女兒家的嬌羞表現的極為傳神啊。還有,這字,嗯,想來也不用我再過多誇讚了,『竹筆林』之名,真是名不虛傳!」
林幸一聽趕緊謙虛道:「不敢不敢,張畫聖太高看在下了。」
這時,一直在一旁神色複雜、沉默不語的荀勖終於也開口了。
只聽其歎了口氣道:「畫妙、字妙、詩亦妙,沒想到天下竟真有此等天才,讓荀某也是不得不佩服,真是自愧不如,方才對幸之多有不敬之處,還請見諒。」對著林幸行了一禮。
說完這番話之後,荀勖臉上也逐漸釋然,笑了起來。似他這樣心高氣傲之人,是很難服人的,但是一旦對誰真正發自內心佩服了,心中的那股傲氣便也放了下來。
林幸聽了自然也是笑稱無妨,不會真將前面的小小不快放在心上。
顧愷之聽了荀勖的話則是大喜道:「當世能讓我荀師兄親口說出佩服二字的人,真是屈指可數啊!幸之,你實在太厲害了!
荀師兄說你畫妙、字妙、詩妙,依我看那,幸之兄可稱的上是『三妙佳人』了,哈哈!……嗯,此名號甚好,日後我必幫林兄大肆宣傳!說起來你我不愧是結義兄弟,我是『三絕』,你是『三妙』,嘿嘿!」
林幸聽到此名頭,不由面色古怪,暗暗撇了撇嘴,聽一個男子稱自己為『佳人』,這讓他有點不習慣。
不過他也知道,現在是東晉,『佳人』一詞並不僅限於指女子。
佳人,指的是優秀之人、出眾之人的意思,形容男女皆可,是以顧愷之會以此來稱他。
在場除了林幸和陸葳蕤以外的諸人,聽了顧愷之的話後都是笑而不語,暗想:長康真是癡人,在此時將自己與幸之想比,也不怕有自抬身價之嫌啊。
陸葳蕤此時猶自愣愣的看著這幅畫,暗想:這畫中的人真的是我嗎,真的好美啊!好像比我本人都要美呢……
想著想著,陸葳蕤看著林幸的眼神越發的不同了,抬起頭幾番欲言又止的樣子。
最終,她還是紅著臉小聲對林幸道:「林公子,此畫既然畫的是葳蕤,可否、可否送與葳蕤……」
林幸尚未回答,卻見衛協眼疾手快的一把將此畫取走,口中忙不迭的道:「此畫歸老夫,誰也不許搶!」眾人盡皆愕然。
衛協這番舉動,可以說是癡態畢露。原來顧愷之的癡絕都是學自衛協啊。想來昨日顧愷之在徐氏草堂,搶林幸那幅詠泉詩的樣子,應該也與此時的衛協差不多。
看眾人眼神異樣,衛協也發覺自己有些失態,居然與晚輩爭畫,咳嗽兩聲,有些不好意思的辯解道:「方纔張墨等人都有畫像留在此處了,葳蕤既然也是老夫門下,自然也要留一幅畫像在此的,與你師父等人的畫像掛在一處。是以這幅畫老夫就留下了。你若想要,叫幸之再幫你畫一幅便是,呵呵。」
陸葳蕤臉漲的通紅,卻哪裡好意思開口讓林幸再為自己畫一幅。
林幸聽了卻笑著接口道:「可也,改日再畫一幅與陸娘子便是。不過我作畫不擅憑空想像,必須要參照原型,等改日你我都有閒暇的時候再幫你畫吧。」
陸葳蕤心下歡喜異常,此時卻不敢表現的過於明顯,有些故作矜持的朝林幸福了一福道:「如此多謝林公子了。」
此時張墨忽道:「不知方纔這畫中的仙琴,究竟是何琴?難道真是天上仙人之物?如此說來,畫中人倒是被幸之當成是謫仙下凡了。哈哈,葳蕤,想不到你變成仙女了呢。」這話中之意就顯得有些曖昧了。
林幸和陸葳蕤兩人一聽之下都頗感尷尬。
陸葳蕤的臉頰越發的嬌艷欲滴起來,連忙幫著林幸解釋道:「此琴名為天仙琴,不是虛構的,而是確有此物。這是林氏商行售賣的一種新式樂器,是捧在手中彈奏的。葳蕤家中正好便有此物,還時常拿在手中撥弄著玩呢。」
陸葳蕤這番辯解的本意是說自己不是仙女,告訴眾人,林幸並沒有把自己當成仙女來看待。豈知事實往往是越辯越引人遐想,越辯越混淆不清。
眾人都是不停的來回打量著林幸與陸葳蕤二人,暗想著:這兩人在之前早就認識,方才有彼此互畫對方,而且林幸竟然知道陸府中有什麼樂器,難道曾私下拜訪過陸氏府上?這兩人,該不會是早已互生情愫吧?
好在這時衛協拿著一幅畫軸過來了,幫這對青年男女解了圍。
衛協將此畫軸遞與林幸,笑呵呵的道:「此乃老夫近日完成的畫作,名為列女圖,就贈與幸之了,說來頗巧,幸之畫的是美女,老夫這幅畫的也是美女,而且還是多名。說起來,老夫雖然也收了幸之的畫,但是兩幅畫中美女的人數相差頗多啊,你只畫了一人,老夫卻畫了十餘人,如今全都要送與你,老夫吃大虧了呀。」
眾人聽衛協說的有趣,都是一陣大笑。
此後又交談一陣,諸人見時候已經不早,便紛紛告辭。
出得門來,林幸遙遙望見山下不遠處停著幾輛牛車,還有不少侍從在牛車周圍候著,應該就是張墨等人的座駕了。
林幸和顧愷之二人是徒步而來,走的是山中近道,與其他人都不同路,所以兩人與其他人分開,一路談笑著沿原路返回了。
回到住所,那幾排木屋處時,已經是接近晚膳時間了。
林幸、顧愷之兩人遠遠的便望見第一排木屋之前的那個窈窕的身影,又蹲在那石灶前做飯了。
顧愷之身形一頓,趕緊對林幸使個眼色,示意他迎難而上,自己則轉個方向直接開溜,朝著最後一排木屋,自己的住處而去。
林幸一臉無奈,暗悔午間的時候怎麼會給顧愷之出那樣的餿主意,之後又怎麼會答應幫他泡未婚妻的。現在想一想,還真是有些荒唐啊。
不過當他走近一些,看清楚了張彤雲那窈窕的身段時,又不禁有些心癢起來,覺得如此豐富一下課餘生活亦無不可了。
「咳咳,少康兄,又在為一天的吃食而忙碌啊。」林幸走上前去,打了個招呼。
張彤雲抬起頭衝著林幸笑了一下,有些俏皮的答道:「是呀,不做飯的話就會餓肚子呢。」說完便又低下頭去忙碌起來。
林幸站在邊上看了一會,一時倒不知道該與對方說些什麼好。
泡妞其實不算是他的強項啊。而且他都很久不泡妞了,都忘了怎麼泡了。
「這樣不行啊,我沒話也得找點話說,不然就冷場了。基本功都是練出來的,說不定說著說著我就找到感覺了。」他暗暗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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