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顧愷之過來邀林幸對弈一局,聊發時光。
林幸苦笑道:「長康兄,在下實在不擅棋道……」
顧愷之卻道:「我亦不擅此道,打發時間而已,幸之兄無需過謙,就與我對弈一局吧,棋我都帶來了。」
林幸無奈,只好從命。
對於圍棋,林幸僅僅是比初學者好上那麼一點點,在初陽台道院看下棋看了那麼多年,好歹棋力也長了些許。但是還是拿不出手。
這一盤棋方才走了十餘子,顧愷之便眉頭皺了起來,彷彿遇到了什麼極大難題。
事實上他的確是遇到難題了,他本以為已林幸的聰明才智,圍棋水平即使不是上品,也應該與自己可堪匹敵才是,誰知……
讓他感到有些難辦的是,若是繼續這樣下下去,場面恐怕會很難看,他怕會讓林幸下不了台。
想到此,顧愷之搖頭笑道:「原來幸之兄方才倒真不是過謙之語。」說罷,從林幸這邊取了兩子,為林幸填上棋盤。
林幸知道顧愷之這是要讓自己兩個子,也就坦然接受,還開口道:「長康兄太高看在下了,恐怕還要再放上三五個子才行。」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棋臭,即便讓兩個子多半還是要大敗虧輸的。
顧愷之聽了不由愕然,哈哈笑道:「再放三五個字,你就把我的子都提的差不多了。我還如何下?」
兩人又下了二十餘子,顧愷之的眉頭又皺起來了,看了半天,終於還是搖搖頭,從林幸這邊又取過兩個子放在棋盤上。
林幸不以為意,呵呵一笑,繼續下。
最終,在顧愷之不懈的努力下,林幸終於以一子半小負。
林幸哈哈而笑,道:「長康兄,真是難為你了,下次還是找勢均力敵的對手吧。」
顧愷之搖頭連道:「唉,未料到啊,真是未料到幸之兄的棋藝竟如此之不堪,以幸之兄的才智,不應如此才對啊。」他見林幸似乎對此並不在意,也就不諱言了。
林幸自然也不生氣,呵呵笑道:「我也不知為何,也許是興趣是不在此處吧。長康兄,不知你答應我的那副畫作畫的如何了啊。」
顧愷之笑道:「正在畫,放心吧,十日一到,準時交付,包你滿意。」
林幸道:「如此多謝了,對了,長康兄,最近我心裡有一疑惑,想要問問長康兄,但又不知當不當問,畢竟我與長康兄才剛剛結識……」
顧愷之道:「幸之兄與我交談不必有甚顧忌,但問無妨。你我雖才相交數日,但是一見投緣,惺惺相惜,二人之間說話,意在爽快,何必在意虛禮。」
林幸道:「那我便問了,長康千萬別見怪。今日我見那位張氏娘子在木屋前獨自做飯,甚是辛苦。一問才知,她竟是獨自從陳郡前來此處,連僕役都未帶。一個女子,千里迢迢的孤身來此受苦,看的著實讓人心中不安啊。」
顧愷之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之色,但還是將臉別過去,答道:「是張氏娘子自己願如此,我亦無法。」
林幸道:「長康兄為何不邀張氏娘子一同用膳呢,我聽聞你二人有婚約在身,倒不用太在意男女間的避諱的。」
顧愷之尷尬道:「此事……略有不便之處。原來幸之兄也知道我與她有婚約的事情嗎?其實這也正是小弟苦惱之處,既然幸之兄提起此事,正好向幸之兄求教一二了。」
林幸露出一絲感興趣神色,連忙道:「長康請說。」
顧愷之歎道:「實不相瞞,我不欲與張氏娘子成親,想要拒絕這門婚事,可無奈這門親事是顧氏與張氏長輩在我和張氏娘子才一兩歲大時便定下的,長輩間的金口玉言,叫我如何能輕易毀約?可是我實在是不願意接受這門親事,幸之可否教我該如何做?究竟有什麼辦法,能夠取消這門親事,但又不會駁了兩家長輩的面子,不會鬧出太大的風波來?幸之可有什麼良策?」
林幸聽了眉頭微皺,道:「長康啊,其實張氏娘子很不錯啊,人又貌美,性格又溫和,可謂清心玉映,連做飯這等雜務都會做,可謂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而且聽說她的才學也是不俗的,能與那同郡的謝氏娘子媲美。如此佳偶,長康為何不欲娶?」林幸心中暗暗奇怪不已,在歷史上兩人可是正式結為夫妻的啊。
顧愷之臉上一紅,猶豫了半晌,才小聲道:「張氏娘子品貌皆是不凡,確實是佳偶良配,可是我亦有不得已的苦衷……其實,其實我早已有心上人……是我顧氏鄰家之女。我與她自小青梅竹馬,感情早已頗深,我實在不願負她。」
「數月之前,張氏的長輩去我顧氏府上拜訪,順便把張氏女郎也帶了去,與我見一見,當時我就感到不妙,我與她年齡都已不小,再過一兩年,就可婚配了,婚約之事,眼看就要提上日程。
而且張氏女郎見了我之後,似乎對我頗為有意,此後每隔一段時間,便會來顧府找我一起談論些詩詞書畫。我疲於應付,感覺內心壓力甚巨,不堪其擾,所以就逃到了吳郡來,借口拜訪吾師衛協,就此不回去了。誰知張氏女尋我不到,前幾日竟跟到了此處。我真是避之不及啊。」說著顧愷之臉上一副哭喪的神情。
林幸這時隱隱想到,史書中似乎是曾記載過顧愷之愛上鄰家女一事的,原來是真有此事,於是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長康真是癡情,讓我佩服啊,不過有時候處理事情也需從權考慮,若能兩相兼顧豈不是好?不知那鄰家女是何身份?若是寒門戍族子弟,等長康娶了張氏女郎,履行婚約之後,再納其做妾又何妨?如此既能照顧到家里長輩意願,又能不違背自己的心願,大享齊人之福,豈不是好?只要自己喜歡便可,莫要在乎他人如何說。」
顧愷之聽了連連搖頭道:「不可不可,豈可如此?怎能委屈她做妾?何況她也是士族子弟,她家裡是不可能允許她去給人做妾的,就算是嫁給我顧氏也不行。」
林幸無奈道:「原來也是士族,那這樣倒確實是行不通了,果然有些難辦啊。」想了想又道:「如此一來,只有讓那張氏女郎愛上別人,若是她能夠移心他顧,不再將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你就輕鬆多了。到時候你們互相有了中意之人,兩家再協商解除婚約,便會比較容易。」
顧愷之聽了眼睛一亮,喜道:「對啊!甚有道理!我怎未想到?只要兩家都情願解除婚約,我方面臨的壓力也就消除了,幸之真是高見!不過該怎樣才能讓張氏女郎移心他顧呢,要做到此點也很不易呀。」
林幸道:「額,也不是很難,如果一邊能有另一個士族男子對其展開熱烈的追求,一邊長康再找張氏女深談一番,表明自己已經心有所屬,一拒一迎之下,張氏女也許就會作出正確的選擇。」
顧愷之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連連點頭道:「甚是甚是!一拒一迎,此法甚妙!」想了想,又皺眉道:「可是張氏女品貌出眾,若是一般的士族男子恐怕她看不上啊。」
林幸也道:「確實,要想能讓張氏女動心,必須找一個才學、品貌、家世都很出眾的男子去追求她,而且還必須是與長康相互信任之人,這個人選,長康需要好好斟酌一番。」
顧愷之撓頭道:「唉,難辦啊!該到哪裡去找一個才學、品貌、家世都很出眾的男子?還要與我相互信任?……咦?幸之,你不正好符合此標準嗎?不如你幫幫我吧!」
「啊?我?」林幸一呆,連連搖手道:「不可不可!豈能是我?我怎能做這樣的事?」
顧愷之道:「為何不可?幸之與我年相仿,尚不滿成丁之數,自然尚未婚配吧?方纔你也說張氏女才貌俱佳,是良配佳偶,若是幸之娶得張氏女為妻,我亦感到放心,算是對彼此都有了交代。」
林幸苦笑道:「真的不行,我與長康一樣,也早已有心上人,如何還能娶張氏女?」
顧愷之奇道:「是何人?也是鄰家女?該不會全芷晴吧?」
林幸搖手道:「不是不是,全芷晴與旺財是一對,長康兄不要亂想。」
顧愷之道:「我看也是。」心裡卻道:「哼,那旺財太不實在,還偏我說自己是林氏下人,若真是下人,豈能與全氏女郎廝混?定也是錢塘哪一家士族高門的子弟無疑,卻與幸之相交甚篤,唯幸之是從的樣子。不過也難怪,幸之如此高才,自然是極能令人折服的。」
他又問:「那麼究竟是誰家女子?能配的上幸之嗎?」
林幸很想說自己的心上人是嫂嫂,不過這樣說顧愷之能接受嗎?估計相當於在顧愷之腦中來顆炸彈,還是算了。說心上人是黑衣?可是如今人都見不到,而且黑衣的父親杜子恭雖然是出身士族,黑衣卻尚無明確的士族身份,難道說自己要娶自己的侍女為妻?顧愷之豈會相信?
想來想去,他竟不知該怎麼回答。
最終,林幸還是道:「好吧,我暫無心上人,方才是我推托之詞,想到與張氏女才見了數面,彼此都還不甚瞭解,長康卻要我娶她,心下有些害怕,是以藉故推脫,長康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