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日,林幸一行人的牛車晃晃悠悠的走出了荒僻的山野小徑,前面都是坦途了,趕路速度逐漸加快,達到日行八十里左右,按照這樣的速度,再過**日就可到達吳郡了。
從錢唐縣到吳郡,牛車必須走驛道,需經過華亭。歷史上的著名典故華亭鶴唳,便是指的此地。當年,江左第一大家陸氏的先祖陸機,便是在此地慨然赴死。
此外,林幸所描寫的《梁祝》故事中,「華亭送別」一段,故事發生的地點也是在此。
數日後,林幸一行人的牛車已經接近華亭。到了華亭,離吳郡也就只有百餘里路了。兩日內即可到達徐藻博士開辦的郡學堂。
此刻正是秋花綻放之際,漫山遍野的映山紅中間,夾雜著一簇一簇初開的雛菊,色彩甚是艷麗。林幸等人一邊趕路一邊欣賞著這動人的美景。
前邊就是華亭了,林幸正想瞻仰一下當年陸機的風骨,是如何感歎出「欲聞華亭鶴唳,可復得乎?」這句話的,卻見前方漸漸人聲鼎沸起來,林幸眾人都甚是奇怪。
華亭這個地方就是後世的上海,在千百年後成了繁華的國際大都市,可是此時的華亭還是一片荒郊野地,僅僅是一處驛站所在,離吳郡郡城這個中心城市還有百餘里遠,可謂相當的遠僻。所以才會有良好的原生態環境,野鶴紛飛,山花爛漫,不過往日,這裡除了趕路的行商,是沒有什麼人來的。
可如今,怎會有諸多人在此處喧嘩?
林幸仔細看去,發現居然還都是些年輕的貴公子,一個個衣袖翩翩,手搖折扇,三五成群,熱熱鬧鬧,吟詩作賦的樣子。
原來自梁祝一書之後,華亭這個地方已經成了男男女女郊遊的聖地。當然,女子前來,多半都是扮成男裝,也角色扮演一下祝英台嘛,是以林幸幾人都未注意到有女子在場,還以為都是年輕公子。
林幸本是想借此地醞釀一下情感,尋找到當年陸機的那種情懷,說不定靈感爆發,還能即興創出一首好曲子。此時見到這諸多年輕才子臉上嬉笑的表情,不由有些倒胃口。
似乎這周圍美麗的鮮花也不那麼耐看了,他便把簾子放了下來,掏出自己的天仙琴來彈奏,叮叮咚咚的樂音,開始斷斷續續的從牛車中傳出。
這段日子,林幸一旦無聊時就會取出天仙琴來,自彈自唱一番。
這時候,彈著彈著,興之所至,想起前世的歌曲,便曲調一轉,邊談邊唱了起來:「花兒為什麼這樣紅……為什麼這樣紅……」
曲調悠揚和緩,卻彷彿有一種魔力一般,勾動人心緒,周圍那些才子佳人們興高采烈的吟詩作賦聲不自禁的停了下來。
「咦,何人在車中歌唱?曲調甚是古怪,不過倒也可堪入耳。」
「這是何琴?琴音頗悅耳啊。」
一眾議論聲。
此處驛道兩旁,一邊是湖泊、沼澤,長滿了蘆葦和水草,有大量野鶴在此棲息,一邊便是小山丘,華亭正在其上。
說也湊巧,此時,陸氏女郎陸葳蕤偏偏也正在山野之間賞花。不過她喜歡安靜自賞,不欲與那些貴族子弟為伍,所以不在亭中。她覺得眾人在一起喧嘩,是很傷風雅的事情。
此時,忽聞叮叮咚咚的琴聲傳來,陸葳蕤身子頓時一顫,這琴聲……
她連忙豎起耳朵,細細的聽,聽著聽著眼睛越發閃亮起來,歡喜的自語道:「是天仙琴!是天仙琴呢!竟有人會奏此琴!我要去拜師!」
說著她撒腿便跑,把身後那叫秋菊的丫鬟嚇了一跳,趕緊在其身後追趕,邊追邊喊:「小姐!小姐!你慢一些!」
陸葳蕤站在小丘邊上,望了望聲音傳來的方向,是在一輛牛車中,正車輪轱轆轱轆的向前行駛呢,好在行駛的並不快。
陸葳蕤仔細觀察了一條地形,便找到山丘之間的一條近道,沿著這條道下去,應該可以勉強趕上牛車行進的速度。
打定了主意後,陸葳蕤也不猶豫,立即雙手往下身衣服上一拽,加快腳步追趕,在一片山坡間的羊腸小徑間,竟然奔跑甚速,全然不似一般女子,把秋菊甩的老遠,跟在後面跑的氣喘吁吁。
原來陸葳蕤現在雖然是男裝,外面穿的是書生儒衫大袍,但也只是罩在外面的一層,裡面卻依舊穿著女子的裙裾,此時跑起來,頗有不便,所以只有以兩隻手,隔著外衫,拉住裙裾開跑,模樣頗為的滑稽古怪。
原來早些時候,陸葳蕤已拜入上清派開始習武。自上次托陸府護衛秦廣引薦之後不久,陸葳蕤便成了上清派大長老的高徒。
之所以會如此順利,首先是因為陸葳蕤豪門子弟的身份,還是多多少少的引起了上清派的重視。畢竟即使是十大門派,武功再怎麼絕高,也沒修到成仙的境界,不可能餐風飲露,很多門派的日常開支都是依靠這些大族子弟的供奉,像金丹派葛洪這樣避世幾十年的畢竟是特例,是絕無僅有的。
當然,若想成為內門弟子,光靠家世是不行的,主要還是要看有無習武的資質。對於肯掏錢、卻無資質的士族子弟,一般這些門派的做法都是讓其成為外門弟子,定期上交供奉,在一些事情上可以給予方便照拂。只有確實具有習武資質,才會被考慮收為內門弟子。
陸葳蕤在老老實實上繳了一筆不菲的供奉之後,便被允許參加了資質測試,誰知一測之下,居然有中上品之資!這就頗為難得了。
要知一般人中,百人中才有一人能符合習武的標準,能成為入品的武者,不過資質一般都是下品,一般都只能修到九品境界,運氣好些的,能達到八品境界,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能修到七品的,則是祖上積了德。
而百名武者中,僅有寥寥數人的資質可以達到中品,達到中品資質的,才有可能修為達到六品以上。
而百名中品資質的武者中,只有不到三分之一能達到中上品,只有具有這樣的資質,才有可能衝擊四品以上的境界。
至於上品資質,那在武者中也是屬於萬里挑一了,也只有達到上品資質,才有可能衝擊二品境界。
林幸當年經過銀針刺穴術的改造提升之後,葛洪便說其有上品之資,想來在武者中也算是萬里挑一了。而像黑衣那種極品資質,則真正可以稱的上是萬中無一,可遇而不可求。
陸葳蕤居然有中上品的資質,這對於一般門派而言也是非常罕見的了。
所以陸葳蕤立即被上清派的大長老明月要過去,收為了入室弟子。明月長老也是一位女子,而且亦是江左貴族出身,對陸葳蕤這樣資質上佳、出身又好的女子,自然格外喜愛。
陸葳蕤在明月長老的悉心調教下,經過大半年的修煉,如今也是堪堪進入九品的修為了。此時在林間奔跑起來,自然毫不費力。
「快看,有人在追那牛車!」華亭中有人發現了這一幕。
「咦?好像是陸氏女郎啊。」有眼利者竟遠遠的認出了陸葳蕤的身份。
「什麼?你說的是陸葳蕤?怎麼可能,明明是個男子。」有人不信的道。
「女扮男裝而已,現在不是流行這個沒嗎?你看她的臉,嬌若桃花,再看她的身形,窈窕有致,奔行起來猶自有淑女風範,分明就是那個陸葳蕤,哪裡會是男子?」
「咦,是呢,好像確實是她,不過她追那牛車做什麼?那車中坐的究竟是何人?」
「誰知道啊,她要找的不會就是彈琴唱歌的那一個吧,聽剛才的歌唱,是個男子的聲音,難不成,陸葳蕤與這個男子認識?」
「說起來剛才那琴音真是古怪,唱得也難聽,陸葳蕤該不會看上這樣的吧,品位也太差了。」
「哼,該不會二人暗裡有私情吧?看陸葳蕤平時對人一副高傲自持、愛搭不理的樣子,原來都是猩猩作態啊。」
「你這話是何意,陸葳蕤可是我的夢中情人,不許你說他壞話!」
「我就說,你能把我怎樣?」
一幹不相干之人,居然為此在華亭中吵了起來。
陸葳蕤和林幸自然都不知道這一切。
陸葳蕤還在發足追趕,牛車其實行的並不快,那速度,一個普通人只要走的快一些,都能與其並行。
只因陸葳蕤是從山丘上跑下來,所以增加了路途,不過以她現在入品武者的體質,這點路自然難不倒她,很快她便追上了林幸那一輛牛車。
林幸正在車中自彈自唱,忽地聽到有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且從腳步落地聲音聽起來竟似乎不是普通人。如今林幸的警惕性還是很高的,便把琴聲一停,布簾一掀,從中微微探出頭來張望,一望之下,卻發現跟自己想像的不太一樣,不是那種五大三粗的武人,卻是一個模樣俊俏的小公子,正以兩手拽住下肢衣物,發足追來,身體搖擺如鴨子一般,看的林幸就想笑。
林幸不由詫異的問道:「不知這位兄台有何指教?」
林幸多年修習內功,又注意控制飲食,身體調理的極佳,唇紅齒白,膚色瑩潤,如今年齡漸長,身體也越發高壯。
陸葳蕤看著眼前之人,一副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模樣,不由自主的便是一呆,繼而臉上一紅,不過很快還是回過神來,沖林幸一笑道:「公子好琴音,我欲拜師學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