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對方這樣義正言辭的斥責,潤兒感到很羞愧,看著手中的鮮花,有些猶豫起來,輕聲問道:「潤兒是不是做錯了……潤兒只是想讓娘親也能看到桃花呢……」
林幸卻不以為然的小聲道:「潤兒沒錯,別理她說的,桃花又不是她家種的,她說不能摘就不能嗎,這麼多桃花,摘幾朵又何妨?而且盛開的鮮花注定是不長久的,就算不摘,過一段時日,它們也自會枯萎的。反倒是摘下來之後,才有辦法讓它們保存更長時間。」
「真的嗎?」聽林幸如此說,潤兒又高興起來。
「當然是真的咯,回去之後,我便教潤兒怎麼保存鮮花。」
「不過潤兒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呢,潤兒下面不摘了。她們穿的衣服好漂亮,黑衣姐姐你說是不是?」
黑衣微微點頭,有些羨慕的答:「是呢……確實好漂亮……」
此時,只聽對面那年長的女子開口道:「好好的花被摘去幾朵,確是有些煞風景,不過不是還有許多在枝頭怒放,等待著人去欣賞嗎,葳蕤為何一定要去看那些被摘去的,徒自與不相干之人嘔氣?倒不如多看看這些在枝頭的。它們這樣怒放,就是為了讓人欣賞的,若是我們因為那一兩朵,破壞了心情,而不去欣賞它們,它們一定會難過的。也許它們寧願被摘去,也不願意被人忽視吧?」
「娘親說的有道理,蕤兒也知道不該為此壞了賞花的心情,可是看到了畢竟是看到了,心裡總會覺得不舒服的,蕤兒也不想嘛。真是的。娘親我們去別處看看吧。」
「嗯。」
兩個美貌女子便帶著一眾隨從向另一處花卉密集處走去。
三個人這才從隱蔽處走出來,林幸從肩上緩緩將潤兒抱起,放在地上,同時卻在想著事情,眉頭微微皺起,輕輕自語著:「葳蕤?……蕊兒?……難道是她?」
黑衣一聽,不禁詫異道:「少主人認識那女子嗎?」
潤兒也狐疑的盯著林幸,眼睛開始滴溜溜的亂轉。
林幸腦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多年以前遇見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形象,那氣呼呼的嘟著小嘴要自己賠姻緣花的樣子。
想到此林幸不禁失笑,想來就是她了,這麼多年過去,她愛花的性子還是未變,難怪看到有花朵被人摘去,要「啊」的驚呼出聲了。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或許顯得做作,但是放在此女身上,倒是毫不奇怪。
「花癡」陸葳蕤之名,這些年是越傳越廣了,此女被人稱為「吳郡第一名媛」,一方面是因為人美,一方面是因為畫藝出眾,一方面是因為這嗜花如命的怪癖,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江左第一豪門陸氏的聲望。這樣人又貌美又家世顯赫又有才華又有噱頭的年輕女子,自然會引得大家想入非非。
此時的陸葳蕤才剛過十二歲,嬌顏尚顯稚嫩,卻已讓不知多少吳郡年輕士族子弟暗裡著迷,幻想著能與這「花癡」結緣,攀上陸府的高枝。若要是等其初長成、青春怒放之後,真不知又有多少人會淪陷其中。
方才遠遠的看過去,看的也不甚清楚,林幸依稀從五官輪廓上尋找到了當初那個小女孩的模樣。想起自己曾經幹過的荒唐事情,林幸不由感到有些好笑。當初為了救她的姻緣花,林幸還不惜毀壞自己的寶琴呢,也不知道對方還記不記得了。
不過記不記得都無所謂,林幸也不準備上前與其相認。原本就是年少時一件玩鬧小事,當時也許覺得很有意思,甚至還隱隱期待著來日重逢。可如今,已經多少年過去了,記憶都已經變的極淡,若不細想都已經快記不起了。對方想必也是如此吧。
見黑衣與潤兒都詫異的盯著自己看,林幸只好解釋道:「談不上認識,不過聽方纔她們說話,似乎是江左第一高門陸氏府上,那年輕女子不是叫葳蕤嗎,應該就是近年來名頭很響亮的『花癡』陸葳蕤了,號稱『吳郡第一名媛』的便是她,你們應該也聽過的。」
黑衣點點頭道:「原來是她,難怪會有這麼大的名氣,她的容貌真的好美。旁邊的女子應該是她的娘親了,也很美啊,不過與她五官並不甚像。」
林幸笑道:「是了,黑衣眼力這麼好嗎,這麼遠都能看清楚。不過人靠衣裝,主要是她們衣飾華貴,才顯得人特別美。若是黑衣也換上那樣的衣服,說不定比她們更美呢。」
黑衣聽林幸說自己比她們更美,不禁臉上有些微羞,嘴上卻打趣道:「若是黑衣穿了那樣的衣裳,還能叫黑衣嗎,不如改名叫綵衣好了。」
「綵衣?也不錯啊。」林幸哈哈一笑,又道:「那年長些的女子是陸太守的續絃張氏,陸葳蕤的親娘已過世,並非張氏親生的,自然長的不像。不過兩人感情倒甚好,情若親生母女的樣子。」
兩人說著說著,林幸突然發現潤兒一直一聲不吭,撅著嘴,似乎在生氣的樣子,不由好奇的問道:「潤兒怎麼了?怎麼不說話?生氣了?」
潤兒撇撇嘴,用力點頭道:「嗯!潤兒就是生氣!娘親是『錢塘第一名媛』,她偏偏是『吳郡第一名媛』,豈不是說她要比娘親厲害?什麼嘛,她哪裡有娘親好看,哪裡有娘親有才學了?她要是『吳郡第一名媛』,那潤兒就當『江左第一名媛』,一定大過她!哼!」
林幸和黑衣聽了都不禁莞爾微笑。
林幸道:「好,潤兒有志氣!我們的小潤兒長的又漂亮又可愛,容貌上是不輸任何人的,不過要想當『江左第一名媛』,光有容貌還不行,還得要有真才實學的,潤兒當努力呀。」
潤兒使勁點頭道:「那是當然的!」小臉憋得緊緊的,捏緊了小拳頭,一副勵志奮發的模樣。
逗得林幸和黑衣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
三人一邊賞花、閒逛,一邊吃著隨身攜帶的糕點美食,又或是走到江邊欣賞波浪起伏的勝景,細細遠眺一下江中星星點點的船隻,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
林幸看了看樹影,以樹當作日冕,大概判斷了一下時間,道:「時候不早,已是申時了,我們當回去了,不然趕不上晚膳了。」
黑衣便將潤兒往懷中一抱,與林幸兩人邁開步子,往回去的方向飛奔。
由於是山野之地,無甚人煙,兩人毫無顧忌,步伐放的很開。
此時兩人的輕功都已經達到了滿階,修為上,黑衣是三品初階,林幸也已經在不久前剛剛衝上五品境界,這等修為,與普通人對比來看,已經達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兩人一步跨出去,便能有數丈的高度,此時為了追求速度,騰躍的高度倒不甚高,只有一丈多的樣子,但也很嚇人了,加上速度極快,一步出去再落地便是好幾丈遠。
本來兩人這麼快的速度,從普通人身邊經過的話就是一個眨眼的功夫,一般人根本就注意不到。可是潤兒似乎對這種速度感特別的歡喜,一路大呼小叫,想不讓人注意都難。
陸氏一行人此時也正從桃花塢裡出來,正慢慢的向停著牛車的地方走去。
陸葳蕤正邊走邊欣賞路邊的桃花,一臉戀戀不捨的樣子,她正考慮要不要將此處的桃樹連根移植一株回去,不過這樣的話工程量就太大了,此處到吳郡路途還是很遙遠的,即使是她這個花癡也感覺很為難啊。最後她想起自家花園中桃樹還是有兩株的,雖然沒有這裡的漂亮,不過也可以聊以自慰了,況且若是把整株樹移回去,就算真能成功,她也一定會被痛罵的……她也不是真癡到不顧一切的嘛。
陸葳蕤正望著朵朵桃花發呆,想著自己的心事,突然聽到腦後一陣「咯咯咯」的怪笑聲傳來,很快聲音便到了正上方,接著是「喔,好哎……」聲音漸漸遠去……由於速度很快,聲音傳到地面上眾人耳中稍稍發生了改變,感覺上有些詭異。
陸葳蕤一驚之下猛的抬頭,眼睛突然一下瞪圓了,又是那兩個人影!!只是在遠處幾個閃身就不見了!
陸葳蕤激動的大叫道:「娘親快看!!蕤兒沒有胡說吧!真的是兩個人!在天上飛!好……好厲害!」
正在奔跑中的林幸老遠依稀聽到了陸葳蕤大聲叫嚷著「好厲害」,心中沒來由的就有些小得意,不過也僅此而已,腳步不停,下一刻身後的聲音就聽不見了。
陸葳蕤身旁,張氏此時也看到了剛才的景象,嚇了一跳的樣子,手按住胸口,不住道:「究竟是何人,竟能如此?真是嚇人!」
這時陸府的護衛首領秦廣開口了:「夫人不用擔心,適才我看到他們身背劍囊,應該不知是哪一派的武者在此遊歷,恰巧經過而已,並無惡意。這些武者並不是在飛,只是身居輕功,且跳躍力異於常人,所以躥高伏低並非難事。」
「哦?秦護衛不也是習武之人嗎,難道秦護衛也能做到如此?怎麼從未見秦護衛演示過呢。」張氏心有餘悸的問。
「這個……秦某慚愧,秦某雖然跟隨師門學藝,但只是外門弟子,只能算是略懂些強身健體之術的武人,是遠遠達不到那些武者的程度的……秦某的師父倒是一名真正的武者,師門中也多有武功絕高的師伯師叔,秦某也見過他們施展絕藝。不過身為武者,一向以門派為基,一般是不願意被士族大家招募的……」
「武者?」聽著聽著,陸葳蕤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