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提到已婚喪偶,林父自己倒是符合這個條件,但是他與死去的妻子感情深厚,前幾年一直不願意續絃,這幾年與幾位妾室相處甚篤,因此更不欲再娶新妻回來,讓幾位妾室不快活。
在林父心中就是認為,像丁氏女這樣死了丈夫又生過小孩的寡居少婦,應該是由如自己這種中年喪妻的老男人去娶的,彼此都是再婚,又都經了人事,這樣才適合。而林平之年紀輕輕的,還是個未結過婚的處子,怎麼好娶丁氏女呢?
實際上不光是林父這樣想,當世大多數人都是存著這樣的觀念的。鰥夫配寡婦嘛,好像天經地義一般,有這樣的觀念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林平之暗戀丁幼微早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自從十歲那年隨父親去雅集觀摩,見到風姿卓越的丁氏女之後,就被其深深的傾倒,偷偷畫了丁幼微的畫像,還嫌畫的不好,幾經描摹重繪,之後一有空就拿出來偷看,日思夜想,到如今早已經是對丁氏女情根深種。
本來陳氏郎若在世,與丁氏女夫妻和諧,林平之尚無可奈何,待他到了婚配年齡,由父親安排隨便娶了哪家士族小姐,過一段夫妻生活,日子久了,對於丁氏女的這種暗戀之情也許就慢慢轉淡了。
可如今,陳慶之偏偏在林平之剛滿婚配年齡的時候死了,讓林平之內心燃起了希望,感覺是天公的意願,要讓自己娶丁氏女的,不然怎麼就會如此巧合呢?加上這次林平之輕鬆的在雅集上被擢為二品,去陳府見到了丁氏女的幼女潤兒,還成了潤兒的啟蒙老師,一切都順風順水,好像就是為他娶丁氏女鋪路一般。
所以當聽聞丁氏女欲改嫁的消息,他更是感覺這是上天賜給自己的良機,自己絕不能錯過,無論如何他也是鐵了心要娶丁氏女了。
當晚,父子兩人前所未有的在飯桌上大吵一架,最終,晚膳不歡而散。
……
這周土曜日,林幸照例回林府,一入府旺財便迎上來,對其說了丁氏女欲改嫁的消息,接著說了林平之欲娶丁氏女的事。後者林幸早有所料,並不如何驚訝,但是這麼早就有丁氏女要改嫁的消息傳出來卻是他沒想到的,以他的感覺,丁氏女是個性格堅定的女性,又與亡夫感情甚篤,怎麼會剛死了丈夫就主動要求改嫁呢?
聯繫丁氏族人將丁氏女軟禁的事情去猜想,林幸便猜出應該是丁氏族人逼迫丁氏女這麼做的,是想從士庶聯姻的事情中徹底擺脫出來挽救家族聲望吧,不過這樣一來正合了阿兄的心意。丁氏女若真能嫁給阿兄林平之也是好事,起碼阿兄是能夠真心對其好的,也喜歡潤兒,這樣潤兒就能經常見到她的娘親了。想必黑衣也是希望看到這個結果的。
不過旺財接下來附在其耳邊悄悄說的話卻讓林幸皺起了眉頭,旺財道:「老爺堅決反對大少爺要娶丁氏女的事,前兩天老爺和大少爺在飯桌上大吵了一架,林氏上下基本都知道這件事了。這兩日老爺和大少爺也不怎麼說話,彼此不肯退讓。大少爺以往都是很聽老爺的話的,只是這次似乎是鐵了心要娶丁氏女了。少爺你看這事怎麼辦呢?老爺和大少爺這樣鬧彆扭,我們做下人的心裡也是頗惶恐,一家人總要和和睦睦的才好啊。」
旺財身為下人,本來對於老爺和大少爺是需要諱言的,但是他身為小少爺信任之人,家裡發生這種事自然必須要讓小少爺心裡有數,而且他對小少爺非常有信心,認為小少爺是能妥善解決這種矛盾的,到現在為止,讓他旺財感到為難的事情,到了小少爺那裡,還沒有哪樣是不能妥善解決的。
林幸內心是支持哥哥娶丁氏女的,但是若這事父親一意要反對,他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畢竟父親才是一家之主,而哥哥林平之娶妻是關係到整個家族興衰的大事,丁氏雖然也是下等士族,但是如今處在風口浪尖上,聲望已是差到了極點,此時林氏與丁氏聯姻,家族不但得不到什麼好處還惹一身騷,而且林平之畢竟是剛到適婚年齡的小青年,就要去娶一個剛死了丈夫的寡婦,這種事難免要被人說閒話的。
所以林幸知道父親堅決反對也不是沒有道理,要想說服父親答應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決定還是先去找林平之談談,看看阿兄的想法,兩人一起商量商量有什麼好辦法再說,於是打發走旺財,讓黑衣先回房,就徑直去找林平之。
林幸進入林平之書房的時候,林平之正好又在看丁氏女的畫像,不過這次他沒有慌亂,沒有遮掩,只是坦然看著林幸道:「幸之回來了。」
林幸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畫像,用詢問的語氣道:「啊兄,丁氏女欲改嫁,你……」
林平之一笑點頭,應道:「是,我欲娶丁氏女,幸之,你會支持我嗎?」說罷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林幸。父親現在堅決反對他娶丁氏女,所以林平之很需要弟弟的支持。
林幸本來不想立刻表態支持的,因為他若支持了林平之,便是要違逆父親,但是他看著林平之那期盼中帶著懇求的眼神,不由自主的便點了點頭,道:「哥,我支持你。」
林幸知道自己這個兄長平日雖然隨和,但是內心其實是頗執著的,是性格很堅毅的人,只要是他認定的事情,那是八匹馬也拉不回的,他既然能為了一振家族聲望,從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苦練十餘年詩法,並且能在十六歲就達到當世書法大家的程度,自然也能為了娶丁氏女作出任何出人意料、驚世駭俗之舉,兄長是甚少認定一件事的,一旦認定了,他就一定要做到,這一點林幸也是甚為佩服,林幸勤練武藝,未嘗不是受了兄長這種精神的感染。
既然兄長已經執著於此,那麼為什麼就不能遂了兄長的心願呢?畢竟娶丁氏女也算不上什麼不可為之事,充其量只是被人說起來不好聽而已。兄長自己都不在乎,那麼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林平之見林幸真的表態支持他,非常激動,拉住林幸的手道:「丁氏女我是必須娶的,這幾日父親為此事很不痛快,我心裡也很是歉疚,這下能得幸之的支持,為兄心裡總算踏實一些了。幸之,謝謝你。」
林平之知道弟弟林幸的意見在家中是不可小視的,若是林幸明確表示支持自己的選擇,父親也會更慎重的考慮。
林幸一笑,道:「謝什麼,我知道啊兄喜歡丁氏女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是那種突如其來的衝動,來的快去的也快。既然阿兄已經認定了非丁氏女不娶,我又能如何不支持阿兄?父親不知此事,若與父親明說,父親未嘗會如此強烈的反對。晚間我去書房試著為阿兄分說,兄長也需找機會與父親深談一次才好。」
……
晚膳時,林幸與父親略略說些在道院學藝之事,並未涉入正題,林平之則悶頭吃飯,未發一言,氣氛略顯沉悶。
飯後,林幸去父親書房,將兄長從十餘歲起便暗戀丁幼微,並藏有丁幼微畫像,情根深種之事細細告知父親,林父聽了很是驚訝,這才恍然大悟,他這幾天細細思索,也很奇怪林平之一向聽話,這次為什麼會突然要娶一個寡婦為妻,還敢違逆他的意見,原來是早有緣由。
接著林幸又試著表達了自己的立場,表示自己還是支持哥哥,希望哥哥能得償心願的,並且將自己瞭解到的丁氏女的情況告訴父親,認為丁氏女是個美麗賢惠才德兼備的難得女子,雖然是寡婦,但是年齡不大只比哥哥大兩歲,民諺說女大男享福,哥哥娶了她是不虧的。
之後又仔細的分說了娶了丁氏女的利弊,認為對於林氏來說並沒有什麼大的壞處,長遠來看還有好處。
林父一直細細聽著,未表示贊同,也未表示反對,他也在冷靜的思考。
林父原本以為林平之是少年人春心初漾一時衝動,冷靜下來後便不會有此等荒唐想法,誰知道是這麼回事,這樣一來,容不得他不重新考慮。畢竟,林平之骨子裡甚是執拗,林父也是知道的,既然林平之認準了此事,要想讓他改變注意是很難的,一味強求的話徒自鬧的父子不快。
而且林平之現在不再是垂髫小兒了,而是被擢為二品受到矚目的人才,是即將入仕為官之人了。林父年齡日長,陞遷的可能性也越來越小,未來林氏全族說不得還得仰仗林平之。林平之的主觀意願,是必須得到充分尊重的。
相比較而言,娶丁氏女雖然不但不是什麼光彩之事,反而在短期內還會對林氏聲望有所拖累,但也並不能算多麼逆天不可為,畢竟丁氏女還是出身名門士族,而且林平之現在的聲望頗佳,也不見得就真會讓人有多少閒話可講。不管怎麼說,這門親事與當初丁氏與陳氏的士庶聯姻比,是要好的多了,阻力要小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