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怕什麼來什麼,林父看了良久,居然恍然若有所悟,但他倒沒認為林幸一個黃毛小兒能理解這些,問道:「幸之是如何知道這些圖形的?是夢中所得嗎。」
林幸點頭稱是,道:「是夢中那個仙人所繪,我問是何意,他卻不答,只說此術需等我成年之後才可教我,繪完便用手一抹,將那些圖形盡數抹去,可他卻未曾想到孩兒有過目不忘之能,孩兒醒來後猶自能記得那些圖形,去那道院時見過了時辰,不得與其相見,便將此圖形一一繪了出來,欲像那仙人顯示孩兒之才能,望其能破例見孩兒一面。」
林幸這番話編的有理有據,很能自圓其說,林父聽了暗暗點頭,便略過此事不提,其後數日卻暗暗與幾房小妾將此七十二式逐一嘗試,雖然其中大部分招式都因為太難,無法照式修習,但其餘較簡單的幾式仍是令其頗為得趣,暗爽之,白日裡亦是心情大悅。
其實林幸之前的擔心倒是大可不必,但凡成年之人,在孩童面前,對於此種事情一向是遮遮掩掩,閉口諱言,林父自然也不會免俗,即使看懂了那七十二式,在自己兒子面前,也必然裝作看不懂,含糊以應。
……
兩日後的上午,林平之正在書房內奮筆疾書,林幸則抱著新續好弦的天仙琴,一邊奮力的彈奏,一邊引吭高歌不止。
忽然旺財進來報稱有客來訪,求見錢塘林幸之。
林幸聽到後頗為自得,沾沾自喜的想:哥才五歲,就已經有人上門求見了啊,哥已經霸氣側漏了,看來出名之期不遠矣。錢塘林幸之,嗯,甚好,以後若有人問姓名,我必以此作答,算是自我推銷。以我這種經天緯地之才,日後名揚天下想必不是難事,錢塘亦會因我而與有榮焉。哈哈。快哉!想想就覺得爽啊。
心裡得意之際,林幸只覺得狀態奇佳,雙手不由自主的動了起來,前世時候一直苦練不成的一段和弦切換複雜無比的古典吉他曲,居然給他如行雲流水的彈奏而出,只覺得一個個音符如玉珠流瀉直下,輕靈婉轉,真如仙樂一般,那不斷躍動飛舞於琴橋之上的靈巧手指把一旁的旺財都看呆了,直呼小少爺神乎其技。
林幸的天仙琴之技到此可謂水到渠成,已經進入一個比較高的層次了。換句話說,是夠資本拿出去隨便秀了,可以唬住當世的大部分音樂名家了。這與其前世的經驗,以及這些日子來堅持不斷的練習積累,都是分不開的,今日終於達到了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實現了琴藝上的飛躍。
右手手掌在琴弦上一按,琴音頓止,林幸將天仙琴放下,笑道:「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旺財,隨我會客去。」
廳堂之上,一個衣著樸素的青年道士默默閉目靜坐,身體筆直,紋絲不動。林幸在簾後偷瞟了幾眼,見對方這身裝束,這副嚴肅不苟的模樣,估計應該是葛洪派人來請了,立即哈哈一笑,大步走出,有模有樣的對這道士作了一揖,開口便道:「這位道兄,不知尋我何事。」
這青年道士便是那當日在道院大堂上提出異議的性和,他來之前便是對這個叫林幸之的五歲小童頗不以為然的,原因無他,就是因為林幸當天在最後的那幾筆留字實在太醜了,性和做事喜歡一絲不苟,循規蹈矩,不喜那種所謂瀟灑不羈的作派,看到林幸那鬼畫符般的劣字,自然是心下頗為不快,又見此子署名「錢塘林幸之」,頗似已出士之人的作派,更是覺得此子猖狂囂張,大言不慚。
只是師父命令他必須以禮相待,好言相請,他對於師父的命令一向是嚴格遵從的,所以表面上還是執禮甚恭,不過神色上不免顯得有些冷淡。
只見他站起拱手問道:「可是錢塘林幸之林小公子?」
林幸很愛聽別人這樣稱呼他,笑著點頭道:「林幸之便是我,道兄如何稱呼?」
性和道:「入道之人,已無俗名。家師賜道名性和。」
林幸看出對方態度似乎有些冷淡,不欲與其廢話,便直接問道:「可是葛大師派性和道兄來此尋我?」
性和「咦」的一聲,略感驚奇,點了點頭道:「正是吾師葛公派我來此,請小公子前往一敘,小公子是如何得知的。」心裡已略略收起小覷之心,隱隱覺得面前這林氏子弟與普通五歲孩兒大有不同。
林幸笑道:「我既留書與貴師,便料定三日內貴師必然會派人前來想請。貴師葛公乃是一代道家魁首,素有盛名,今道兄身著道服來此,而附近除貴家之外又再無別家道院,不是葛公前來相請又能是何人?」
性和仔細一想確實是如此,讚了一聲:「小公子機敏不凡,確非常人。敢問公子所留書信上的內容,是何人所授?可否告知名諱?」他還是認為那七十二式是有人托林幸去寫的。
林幸答道:「乃是夢中一仙人所繪,前些日忽發一夢,有仙人欲收我為徒,畫此七十二式,又即隱去……」便將夢中遇仙人指點拜師的那一套說辭拿了出來,並隱隱指出那仙人就是葛洪。當然夢的版本略有改動,例如什麼十兩金子的拜師禮這類荒誕之語,自然略去不提。
性和聽了大驚,身為金丹派信徒,他對這種仙人托夢之事,還是有些相信的。而且事實皆與林幸之說的相吻合,看不出絲毫破綻之處。
他尚存疑惑,便道:「小公子還記得那七十二式嗎?可重繪否?」性和的想法是,小孩子如果是不理解臨時強記的話,應該是事後就忘了內容的。
林幸點頭道:「可也,請道兄入我書房一觀吧。」於是領著性和進了書房。
書房中,林幸取出新制的美工竹筆,旺財在一旁磨墨。按照小少爺的一貫要求,他磨出的墨比寫大字時候要濃厚一些。這樣用硬筆書寫時候墨汁流下的速度不至於過快,寫出的字跡也更清晰硬朗。
只見林幸擺開架勢,刷刷刷的在一張劣紙上奮筆疾書,如同蜻蜓點水一般,很快便將七十二式重新繪出,那速度快的讓性和咋舌不已。由於紙張和筆的材質所限,林幸不可能完全按照後世那樣書寫,不然以東晉時候的造紙技術,三兩下就要把紙給鉤破了。因此,他現在的硬筆書法,總體以輕靈飄逸為主,這和他迅捷靈動的書寫風格也相吻合。但其也不是一味飄逸,太飄就顯得輕浮,在其中偶爾夾雜些許力度,飄逸中隱現鋒芒,可謂剛柔兼具。
而最後林幸以其獨有的林氏硬筆草書留下「錢塘林幸之」五個大字的時候,性和徹底呆滯了!這獨特的竹筆,迅疾如風的書寫速度,瘦削硬朗,氣勢非凡的字體,把性和狠狠的震傻了。
這時候他才注意到書房中掛的許多字幅原來都是用這竹筆書寫的,想來都是林幸之日常所書了,瘦骨嶙峋,剛柔兼備,隱隱有大家之風,且自成一派。可歎啊!性和心裡喃喃念叨著天才二字良久,才回過神來。
光這一手字,已經使他對林幸的印象大為改觀。他現在已經對林幸所言深信不疑。
林幸之身為一孩童,怎麼可能會這種比自家雙修秘術還要高明的陰陽術法?而在此之前,性和從未聽過此術,連其師父葛洪都沒聽過。金丹派的三十六式陰陽和合術乃是葛洪與諸弟子共創,他性和也有參與的,絕非是自他人處習來,也一直在派中秘密修習,從未外傳過。
可這七十二式的前三十六式簡直就和陰陽和合術一個模樣,後三十六式也在此基礎上衍進,以至於更進一步。難道這一切都是巧合嗎?
林幸之從未出過門,又怎麼知道家師的名諱,知道其隱居在葛嶺?尤其是最後一條,家師隱居已久,當世知道家師目前身在名勝湖畔葛嶺的也無幾人啊。
如此一來,也只有托夢之說可以解釋了。難道真的是葛師修道有成,受仙人青睞,借托夢此子,指點於葛師嗎?此子聰慧穎悟,談吐不俗,資質極佳,單說那手硬筆書法就萬萬不是我輩所能及,看來仙人也是看中此子,認為此子與大道有緣,意欲借我金丹派之手培養此子了。
性和既已如此認定,自然再無半點懷疑,態度分外恭敬的請林幸有暇再去初陽台道院一趟,說家師正翹首以盼。初陽台道院便是葛洪現在住的那道院名稱,每逢清晨,便有初升的朝陽正照射於葛嶺那塊平台之上。所以葛洪便稱那裡叫初陽台,稱自己的道院叫初陽台道院。
性和會武功,是走來的。自然無法與林幸同行了,事情已經辦妥便匆匆告辭而去。
林幸看著性和迅速遠去的背影,心想,看他步伐很大,走這麼快好像並不費力,應該是沒盡全力,這裡人多,也許是他不欲驚世駭俗吧。搞不好這道士真會輕功呢,當日那守門的童子便如此厲害,這年輕的道士應該更強才對。是不是一步跨出個半丈遠的那種?要是此去能拜葛洪為師,不知自己能不能學到這樣的功夫?能當武林高手也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