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亂既起,不容耽擱,第二天一早,賀然進宮稟明了蘇平疆,點了監察司及刑部幾位同僚,一番準備後,下午即離開了鳴鐘城。
朝天郡路終鄉距王城不足三百里,一行人於三日後的午間抵達了事發地點香霧村。
來至軍營,統兵將領環增乍聞軍師到來,慌忙出帳參拜,口中道:「不知軍師親臨,末將未及遠迎,請軍師恕罪。」
賀然板著臉問道:「兩方傷亡如何?」
因軍師未讓免禮,環增弓著身子道:「軍卒戰死十七人,殺死暴民五十餘。」
賀然舉目望向半山腰的村莊,冷冷的問道:「為何不攻了?」
環增見軍師這般神情,心下已然慌了,道:「暴民誓死不降,郡守大人怕鬧得不可收拾,所以就停下了,末將失職,未能一攻而破寨,還令五名將士被暴民俘獲,請軍師治罪仙道紀。」
竹音問道:「環將軍起來吧,郡守杜大人何在?」
環增終不敢把身子挺得太直,答道:「就在不遠的營帳中。」
不待吩咐,有人急忙前去傳召。
賀然一邊往大帳中走,一邊吩咐道:「讓前面的兵馬撤下來。」
環增急忙傳令,然後心懷忐忑的在帳外候命。
賀然居中而坐,竹音與寇維分居左右首席,刑部吳侍郎陪於下首。
「環增,你給我進來!」他也不用人傳令,直接對外面高喊了一聲。
環增不由一哆嗦,慌忙低頭進了大帳。
「我問你,你是奉了誰人之命出兵的?又是幾時離開駐地的?」
「末將是二日午時得了郡守大人之命,四日辰時點兵出營。」
賀然嘴角掛起笑容,道:「二日午時接命,四日辰時才出動,你真是治兵有方啊。」
環增辯解道:「稟軍師,本來接命當日就可出征的,只因副將鍾民百般阻撓,還煽動本部抗命,是以耽擱了兩日。」
「他為什麼阻撓?」
「他認為……不宜動兵,宜安撫。可暴民已毆傷了官差,不加懲戒無以正國法,請軍師明鑒。」
「鍾民何在?」
「末將派他留守駐地了。」
賀然點點頭,命人召鍾民速來,然後道:「二日接命,四日動兵,為何我十三日才得軍報呢?你是不是不知道軍律?」
環增垂首道:「郡守大人說由他傳報朝廷。」
賀然哼了一聲,道:「看來你還真是不通軍律,他報的是地方呈報,你動用兵馬難道不懂要報兵部嗎?」
環增自知有罪,把頭垂得更低,道:「末將本以為帶兵走一趟就可完事了,沒想到……」
賀然厲聲道:「帶兵走一趟就不需稟報嗎!」
「末將知罪,願領責罰。」環增額角已見冷汗。
賀然起身走到他身邊,吩咐他抬起頭來,然後盯著他道:「沒有緣故你是不會犯律的,是你自己說出來,還是讓我去查?」
環增腿已發軟,聲音發顫道:「末將真是沒想到會鬧成這樣,當時郡守派來的人說只要大軍一到,那些烏合之眾就會作鳥獸散,根本不需將士動手,驅散後由衙役們接手下面的事。」
賀然緩緩的搖搖頭,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環增知道搪塞不過去了,支支吾吾道:「杜大人……杜大人待末將不薄,這次民眾騷亂是……是針對杜大人的,他不想讓朝廷知道,想盡快平息了,所以找到了末將……。」
賀然坐回席上,對寇維道:「果如咱們所料。」
寇維歎了口氣,還未說話,鍾峆稟報道:「朝天郡郡守杜亭在外候命。」
賀然對環增道:「交出兵符印信,一旁待罪帝寵一謀妃天下全文閱讀。」然後起身讓出主位,對寇維拱了拱手,道:「我已收了環增兵權,該把這主位讓給大人了,餘下的事就請大人公斷吧。」
寇維起身道:「軍師在此下官何敢居主位?再者,難得趕上軍師問事,下官正好觀摩受教,還是軍師裁奪吧。」
「公堂之上不以官爵高低排位,執法之人就當居主位,還別說大人是當朝大司律,就是城守問案,我也得讓位。」
讓之再三,寇維附耳道:「下官初掌大司律之職,下面的人尚且不知,此刻還是以監察司司主身份示人的好,此案涉軍涉亂非同小可,還是軍師裁奪吧,只當是為下官作一範例。」
賀然點了點頭,轉向竹音,沉吟了一下,拱手道:「此案寇大人不接,本該請中書大人裁奪,可因其涉及軍方,我就越俎代庖了,以托政之臣的身份暫為處置,不妥之處請中書大人及時指正。」
竹音拱手答禮道:「理該如此,我與寇大人恭聆受教。」
「是監督監管才對。」賀然笑著重新坐回主位,先傳令道:「請巡察使黃大人。」
不一刻,黃婈入帳,她不知賀然忽然召她作什麼,施禮後垂手侍立。
賀然對掌管軍務的僚屬吩咐道:「將環增所部兵權暫交黃大人。」然後對黃婈道:「命這部人馬各歸營寨,不得離營一步,有違命者立斬,鍾峆暫作你的副將,領一千藏賢谷子弟執令。」
黃婈領命而去。
賀然再傳令紅享:「在村前尋一塊空地,豎起軍師大旗,曉諭村民,選三名為首者前來與我商談。」
安排好這些後,賀然命侍衛與眾人斟茶,自己則悠閒的與刑部吳侍郎閒聊起上次酒宴間的事,渾然無視一旁面如灰土的環增。
竹音提醒道:「杜大人還在外面候著呢,不先問問他?」
賀然道:「還是一會讓他與百姓當面對證吧,這樣百姓會覺得公平。」
竹音雖不以為然,但在這個場合不便多講。
時刻不久,紅享來報,場地已佈置好了。
「我們這就去吧。」賀然說著站起身率先朝外走,到了帳口轉身對呆立不知所措的環增道:「環將軍也請吧。」
「是,是是。」環增弓著身子跟隨在後面,竹音對紅享遞了個眼色,紅享會意,上前繳了他的佩劍。
一直在帳外候命的朝天郡守杜亭此刻已心慌意亂了,不知為何軍師久久不召見,因帳前皆是軍師護衛,又不敢靠的太近去偷聽。此刻見軍師出來了,忙上前施禮道:「些許小事何用軍師、中書令及諸位大人大駕親臨啊,杜亭有失遠迎,望諸位大人恕罪。」
賀然笑道:「大人真是淡定啊,這事情可不算小了,新收之地出現民眾騷亂不算什麼,可在推行新政半年以上的地域中沒有那個地方出這麼大的亂子。」
「下官失職,下官失職,不過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各位大人請先入城去安歇吧,下官處置了這裡的事就去向各位大人請罪。」
「怎麼處置?把這些民眾殺光?還是大人有什麼良策能讓其歸順?我想大人要是真有良策就不會等到這個時候了吧?」
「這……」杜亭聽軍師語氣不善,再看後面的環增,他臉上的笑容有些發僵了。
「既然民眾點名要見我,那大人就隨我們一起去見見他們吧。」賀然說罷不再看他,邁著四方步朝村子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