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監察司司主寇維正在審閱公文,侍衛入內稟報,軍師派人來請。
寇維微感詫異,急忙起身赴約,一路上心裡不住揣測軍師召自己有何事。進了軍師府,賀然早早的降階相迎了。略事寒暄,賀然攜手把他引入了偏堂。
堂內只主席几案上設了茶酒,紅泥小爐烹酒正香,賀然坐下後,指了指几案前的坐席,道:「今日請大人來是私唔,只敘賓客之禮,咱們共案而坐吧。」
寇維拱手道:「謝軍師,那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欣然入席,經過這一段的接觸,他以熟知了軍師的性情,比之先前相對,隨意了許多。
賀然提勺欲給他滿酒,寇維忙攔阻道:「尚是奉公時刻,雖不在公衙,這酒也是萬萬不敢飲的,請軍師見諒。」
賀然看了看滴漏,笑道:「還差半個時辰,那就先飲茶,論起奉公守律,我真當以大人為楷范,哈哈哈,我這酒可也沒入口,大人不能以此彈劾哦。」
寇維莞爾道:「軍師說笑了。」
賀然執壺為他斟了茶,道:「請。」
寇維謝過,飲了一口,隨即問道:「不知軍師見召,有何垂詢。」
賀然把酒池從爐火上移下,指著道:「特備美酒,以賀大人陞遷之喜。」
寇維愣了一下,道:「下官陞遷未久,豈能轉眼又升?軍師莫非是在相戲?」
賀然含笑道:「大人當職要任,合該官運亨通,這運道著實羨煞旁人啊。」
「如此說來大人不是與下官相戲?不知……」寇維皺起了眉頭,遲疑的沒敢再問下去。
賀然道:「我雖常與同僚相戲,可獨不敢與大人妄語,大人該知為何吧。」
寇維肅然道:「下官司彈劾稽查之職,不容神情緩怠,神怠則無以示所職之威嚴,軍師不與相戲正是心存此慮。」
賀然欣慰的點點頭,道:「大人能知我心就好,恭喜大人,明日入宮加封後,你就是一品大司律了。」
「一品?」寇維驚得難以合攏嘴,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如今朝堂一品官員不過才三個,一個是面前的這位逍遙公護**師,一位是太宰,另一個就是大將軍了,連主理朝政的中書令也才只是二品,六部尚書皆三品,之前他的監察司是與六部同級的,如此一來就是連升數級了。
賀然點頭道:「一品。」
半晌寇維才道:「這……這不合新定的陞遷規制啊。」
賀然道:「是不合陞遷規制,所以你的這次陞遷是大王欽裁的,事急從宜。就不循陞遷律條了。」
寇維心裡明白。能讓無心政務的大王親做擢拔官員之舉。必定是軍師從中使力。他沒有立即起身謝恩。因為他知道軍師不是示恩求惠之人。那麼他召自己來肯定是另有意圖了。想到此處。他斂住心神。問道:「如今民安政平。不知軍師所言『事急』是何所指。」
賀然微微一笑。道:「新政大異於以往之政。其善若甘霖。可這水要是暴然而下也可成禍。現在築堤防洪已亟不可待。」
寇維略帶輕鬆道:「軍師是過慮了吧?下官掌監察。並未看出有什麼不妥之處。未有哪朝官員如當今之清廉。這並非是下官欲表本司之功。實情確是如此。」
賀然擺手道:「我並非是怪責你們監察不力。當前局勢確實不錯。可這是嚴刑厲法震懾出來的。一些官員內心並非真的服氣。新政也有許多不嚴密之處。百姓初得大惠。即便偶遇不公也不會太多計較。可時日久了就不一樣了。人嘛。總是得一望二的。現今狀況是堰塞湖中的水在慢慢積聚。如不能及早疏通。不知何時就會釀出大禍。」
「不至如此吧?下官……還是覺得軍師過慮了。從下官職守來看,有些律條是有值得商榷之處,正想著斟酌之後提請朝議呢,要說有懸湖之險……」他笑著搖了搖頭。
賀然沉吟了一下,道:「你既這樣想也無妨,但克忠職守防患於未然總是沒錯的吧,你我皆國之重臣,理該為君為社稷多付出些辛勞,多作些防範。」
寇維鄭重道:「軍師賜教的是,下官深知目光沒有軍師長遠,軍師既有此憂,那下官不敢懈怠之,不知軍師要讓下官如何效力。」
賀然笑著擺手道:「言重了,自明日起,你我皆官居一品,你以後只尊大王一人之命,再不可對別人過份謙恭了,即便面對太宰也不能稱下官了。」
寇維搖頭道:「蒙軍師抬愛,可寇維尚有自知之明,自量於國於君未建尺寸之功,此際官居三品已惴惴惶惶,萬萬不敢再受封賜,請軍師代下官懇請大王收回恩澤吧,否則明日入宮下官也會向大王跪辭的。」
賀然笑了笑,端起茶盞啜了一口,道:「品級是與職責相對應的,我這還沒說大司律的職責呢,大人就畏難而退了?」
寇維道:「軍師是知道下官為人的,為國報效寇維百死不辭,不願受封只因功薄才淺,絕無畏難之心。」
賀然微微瞇起眼望向門口,現出追思之色,口中悠悠道:「遙想當年,藏賢谷被趙順聯軍圍得水洩不通,我易國只剩數千潰敗之兵,大王委我以軍師之職,我當時又何嘗有什麼功績傍身?又何嘗有什麼救國成算?」說到這裡他收回目光,注視著寇維,「大人精通律法,有公正之心,且正掌著監察之任,你不擔這大司律,讓朝廷去委派誰人呢?我這生性怠懶之人尚能臨危不辭,大人素懷一腔忠君愛民熱忱,難道當此之時卻不肯為國分憂嗎?」
寇維為他的言辭所感動,抿了抿嘴唇,道:「軍師可否先講明這大司律有何職責?」
賀然眼中露出笑意,道:「這才對,不過在講述大司律職責之前,咱們先為一戲。」
寇維咧嘴道:「軍師這可是為難下官了,下官自幼對各樣遊戲皆不喜好,連投壺都十投九不中,就更別提餘者了。」
賀然笑著指了指盤盞邊的幾根筷子,道:「此刻自然不作尋常之戲,這個簡單之極。」
寇維早就注意到了案上多出來的那些筷子,一直不解為何要多放這麼多筷子,茫然問:「這如何為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