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婈未開口卻先自遲疑起來。
賀然道:「可是想到了那個被我殺的祭酒?此一時彼一時,那時易國孱弱,必須得靠強權聚攏國力一致對外,不能有不同的聲音,現今的易國在言論管制上比之其他地方還要寬鬆,即便是有人指著我鼻子叫罵也是不能僅憑此就治罪的,不論你是要指責我,指責新政,甚或指責大王都儘管放膽直言。」
黃婈好奇的問:「大人是因為什麼殺祭酒的?他講了什麼不當言論?」
賀然啞然失笑道:「原來你並不知此事,我這些話可是白說了。」他少不得又把當初之事講了一遍。
黃婈聽罷笑了笑,道:「我是有些話不敢出口,因為自己想想就覺大逆不道。嗯……,大人既不見責,那我斗膽說幾句,聽大人言論,竊以為有失偏頗,大人似乎對官吏很是不齒,我卻以為愛民如子、清廉正直的好官還是很多的,君主亦然,回望前朝,體恤下情,福澤子民的明君不在少數,大人所舉的一家、一村之例確實不錯,可一城就比不得一村了,人多事雜,肯定是不能沒有官府的,否則糾紛只能靠武力解決,那良善的百姓豈不更遭殃?想來大人是崇尚無為而治的元家弟子吧?」
此處的「元家」頗似地球的「道家」,賀然點頭道:「我雖非元家弟子,但確是贊同他們的一些觀點,你所言不錯,大的城鎮與一家、一村是不可比的,所以人多了不是什麼好事。我也的確是對官員有偏見,因為我知道照此下去,官場早晚會變成腥膻一片,再難尋一個好官……」
黃婈截口道:「大人此話又偏頗了,傳出去可是要令大人的部下都心寒的。」
「我不怕他們聽見,因為配合新政實施的官制變革已經逐步推行了,他們想變壞也難了。」
黃婈長眉一軒,道:「難道新政真是靈丹妙藥?我回去還真要細細瞭解一下了,大人且賜教,為何不行新政官員就一定會變壞,行了新政就不同了呢。」
「簡單的很,先前官員做官,一是憑自身德行的自律,二是靠上司與監察、御史等的監管,遇上開明君主還好說些,可要是遇到混賬的呢,那就不是任人唯賢而是任人唯喜,喜愛誰就寵信誰,得勢的必定是善於阿諛奉承的奸佞之徒,因為忠言逆耳,正直的人向來是難討歡心的,如此一來,風氣是自上而下敗壞的,官場還容得下好人嗎?」
黃婈反駁道:「有言道『邪不勝正』,奸佞之徒或可得逞於一時,卻難逞一世。」
賀然哈哈而笑,道:「這種話說說也就罷了,難逞一世?要不要我給你歷數幾個驕橫一世最後善終的?恐怕你自己也能數出一堆來吧。」他必定還是心虛,對這裡的前朝佞臣所知不多,是以最後又加了一句。
黃婈道:「確是不乏其人,可他們雖得善終,但流傳後世的是罵名,可見公道自在人心,足以為後來者戒。」
「算了吧,人心不古,世風日下,一代不如一代這是注定的,否則人們就不會總是懷念先朝了,這是事實吧?不是我眼光偏頗吧?」
黃婈感歎道:「風氣變壞容易,想再變好就難了,大人說的這個是實情,在這烽煙四起的時期,更顧不得修德政了。」
賀然微微微笑,道:「修德政更是騙鬼的,我剛才說的是昏君敗壞朝綱,所謂的明君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又是個什麼道理呢,妾願聞其詳。」此刻黃婈的心態已經平和了許多,不再輕易為他那驚世駭俗的言論所震驚了。
「因為昏君、明君從根本上講是沒什麼區別的,他們都是要維護自己權勢,維持對子民的統治,咱們身在軍旅,我就兩軍對戰為喻,有的將帥是擰眉瞪眼,揮刀舞劍的逼迫將士向前衝,有的則是以情動之,曉之以大義,令將士心甘情願的向前衝,二者手段不同,其結果卻都是讓將士去以死相拼,對不對?」
黃婈沒法辯駁,點了點頭。
「君主如將帥,不論是所謂的德政也好,惡政也罷,結果都是為了讓百姓交稅納賦的,一寬一嚴罷了,遇到明君,百姓受了盤剝不以為苦反而還歌功頌德,當然了,是有過真正的仁德之君,自身勤儉,錢財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可你掰著手指數一下,這樣的君主一共出了幾個?」
黃婈原本是個極有主見之人,雖心灰意冷之下歷經了十年渾噩,可一旦振作起來心思就恢復了往日的通透,略作沉吟後道:「下官敢問大人,養軍可是要耗費錢糧?」
「自然,耗費頗巨。」
她緊接著問道:「國可無軍耶?」
賀然知道了她的意思,含笑道:「不可。」
「那養軍之資從何而來?」
「國庫,國庫之財取之於民。」賀然不再等她發問,一併回答了。
「這就是了,無論怎樣,這賦稅都是要收的,按大人論點,收賦稅就是盤剝百姓,是無道之舉,那請問大人,大人所推之新政收不收賦稅呢?如果收,這『道』從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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