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分,小來總算又見到了賀然,她急忙又稟報了竹音交代的幾件政務,接著又說了樊英皈依聖女教之事。
賀然口中嗯嗯啊啊的敷衍著,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看得出是在想什麼心事。
不久蘇夕瑤用完飯,小竹跟著回正房了,膳堂內只剩他二人時,小來替他添了飯後推了他一把,關切道:「想什麼愁事呢?看你還真是忙,夫人就是因不放心你才特意把我派來的,你可得自己保重點。」
賀然暫時放下心事,笑了笑道:「也沒想什麼,你不用擔心我,快吃吧,別只照顧我。」
小來緊挨著他坐下,給他夾了一箸菜,兩眼含笑的注視著他道:「你在軍營還真和平時大不相同了。」
「有什麼不同?」賀然笑著問。
「嗯……,眼神似乎變了。」
賀然挑了下眉峰,故意把眼神變得嚴厲起來,「真的?」
小來噗嗤一笑,道:「這個我才不怕呢,可你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那種眼神我還真害怕,剛才看到時我都不敢大聲喘氣了。」
「胡說!」賀然笑了,也給她夾了箸菜。
小來認真道:「真的真的,你自己可能覺不出來,可我真的感受到那種威懾與殺氣了,以前在家你就是再生氣也沒這種眼神。」
賀然略帶歉意道:「在軍中掌兵想的都是殺伐之事,可能思索時心機形於外了,你別怕,該怎樣就怎樣,我再怎樣也不會責備你的,要是在這裡不習慣就回去吧,不必陪著我在軍中受罪。」
小來親暱的挨靠著他道:「我才不回去呢,既然來了,就算沒有夫人的囑咐我也該盡心服侍你,就算幫不上別的忙,打理個衣物飲食也可替小竹分些負擔,我可是知恩圖報的,用得著的時候不會枉你平日對我們的疼愛。」
賀然用手中筷子在她鼻子上輕擊了一下,讚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有心的,果然沒看錯你。」
小來笑著道:「其實我們幾個又有誰不感念你的好處呢,有些話說出來反倒沒意思了,真用得著了誰都不會退卻的,臨來前,連小去那看似沒心沒肺的還拉著我囑咐半天呢,讓我一定要照看好你。」
賀然心中頗為感動,叮囑道:「我是早習慣了軍中的苦日子的,倒是你得自己多在意些,別只想著照顧我,要真是生了病我可是跟誰都沒法交代。」
碗中的飯只吃了少半,賀然就不再吃了,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小來輕聲問:「是不是有什麼憂心之事?再吃點吧。」
賀然搖了搖頭,道:「前方戰事即將有分曉了,我在等消息,心裡有急躁之火,吃不下了。」
「咱們會吃敗仗嗎?」小來關切的問。
賀然此際心中多少有些忐忑,跟她說說恰能分散一下焦慮的心神,遂簡要的說了下前面的情況,然後道:「淹城一計倒無落敗之憂,怕的是水量不夠,或是未能守住洩水口,築壩儲水可不是件輕鬆的活兒,按說這種粗活是民夫干的,可現在難以徵調足夠人手,所以連精銳士卒都被派上去了,將士因之疲憊,此計若不奏效,短時內就不能再行堆石攻城的計策了。」
「那就多等些日子唄。」小來聽明白了,輕鬆的說。
賀然接過她遞上的茶水,漱了口,道:「可不是那麼簡單,我們現在是兩支大軍皆離家千里,可以說是處於險境之中,不生意外則罷,要是有什麼不測可是很危險的,越早匯合越好,只有突破了曲蘭關才有互救互援的可能,那時才算有迴旋餘地。」
小來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建議道:「前面不來消息你就多派幾個人去問問唄。」
賀然笑了,道:「哪能沒有消息送來呢,一日最少是兩報的,只是這水一日不放就一日難知結果,應該就在今晚或明晚了。」
「怪不得你心不在焉的,行了,我知道了,你是想自己靜思呢還是想讓我在邊上陪著?夫人囑咐過我,不可亂你心神。」
賀然含笑尚未開口,一個丫鬟進來稟報道:「稟軍師,報事快馬到了。」
他急忙起身朝外走,臨出門還不忘對小來囑咐道:「你先回屋歇息吧,遠路勞乏,什麼都不要作了。」
來至前堂,見到來報事竟是大將軍主簿孫直,看他滿頭大汗顯然是一路疾馳而來,賀然心中暗驚,這孫直多謀善斷,可是許統的左膀右臂,淹城在即按理他是須臾難離的,派他來報信肯定是有重大之事了。
孫直施過禮,不等賀然發問就湊上前稟報道:「稟軍師,大將軍與東方將軍本商定了今晚放水淹城,給大人送信的快馬都安排下了,可突然生了個大變故,特派下官親來稟明軍師。」
賀然神色平靜的點了點頭,指了指下首几案的坐席道:「是何變故?坐下慢慢講。」
孫直跨步入席,端起几案上的茶盞一飲而盡,然後毫不耽擱道:「中午時分有一個自稱白駿的獵戶來到軍營,說是有重要的事要見軍中統帥,大將軍召見了他,此人看著就不似尋常百姓,舉止言談頗有氣度,身處軍帳之中從容自若。」
凝神靜聽的賀然端著茶盞輕輕轉動著蓋碗,眼皮不抬的問:「他所為何來?」
孫直道:「他說在打獵時發現了我們在築壩儲水,識破了我們要水淹曲蘭城的計策。」
賀然放下茶盞,道:「尋常,既然看到水壩了就這不難猜了。」
孫直道:「接下來就不尋常了,他說看儲水欲盈後已知放水在即,所以急速來了軍營,並坦承自己的兄長在曲蘭關上為將,請求咱們暫時不要放水,給他半日功夫去說服其兄長歸降
賀然眉頭動了動,望著孫直道:「該疑其是緩兵之計。」
「下官當時也是這麼想的,大將軍聽完後直接命人把他押起來,不問可知心中亦存此慮。」
「那後來呢。」
孫直皺起眉頭道:「這白駿垂淚疾言,請大將軍可憐他一番孝心,隨即道出了其中原委,他言道,曲蘭關主將聞知易軍將至,唯恐曲蘭城被圍時曲蘭關上的將士不捨命去救援,所以想出了個損主意,把關上將領的親眷送到了城中居住,同時把城中將領的親眷移到了關上,這白駿的兄長是關上的大將,且是本地人士,所以不但妻兒被送到了城中,連父母亦被安置過去了,是以白駿眼見我們要淹城心中大急,顧不得去找兄長商議就直接跑到咱們這邊來了。」
「確有其事?」賀然問道。
孫直明白軍師所指是異地安置家眷之事,答道:「急切間難以核實,大將軍已派下人到附近村落去打聽了。」
賀然微微晃動著身子,眼神虛無的望著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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