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的餘暉染紅了峭壁叢林,秋日的黃昏已有幾分涼意,可藏賢谷此時卻如火紅的餘暉般熱鬧不減,好幾處場地仍喧聲不止,賽事正酣。
林煙與明琴茶朵選清淨之地相伴而行,二人不時指點著景物交談著,離近了可聽到她們的言語中夾雜著番語,林煙這是在為番邦之行作準備。
走到一片林邊,林煙指著不遠處小溪邊靜坐的一個人眼中含笑的問道:「『胡鬧』怎麼說?」
明琴茶朵順她手指看到那個人正是賀然,不禁掩嘴而笑,道:「這個你去問他吧,他番語雖講的一般,但這兩個字一定領悟頗深。」說完識趣的轉身而去。
賀然正在一顆顆的往溪中投石子,神情很專注,林煙走到他身邊都沒察覺。
「作什麼呢?」
聽到詢問他才扭過頭,笑道:「是你呀,砸小魚呢。」
林煙羨慕的心都發酸了,感歎道:「真有閒心,真會玩啊,玩的還這麼起勁,這份心境……恐怕過了十歲的孩子都不會再有了。」
賀然撇撇嘴道:「這種譏諷我聽的太多了,她們一直這麼說我,所以你這話不新鮮了。」
林煙搖搖頭道:「我是真心的羨慕,可不是譏諷,只有與世無爭的人才能保有童心,獨處時不經意間流露的性情才是真性情。」
「真的?那你可是我的知己了。」賀然嘿嘿而笑,把手中的石子投入溪中後,才拍了拍手,不再撿了。
「接著玩接著玩,我可是很久沒看著情景了。」林煙在他身邊的青石上坐下來,隨手撿了顆石子投向石縫間的小魚,俏臉上蕩起天真的笑意,看樣子也找到童年的感覺了。
賀然不屑道:「你這是瞎玩,我是要把這幾隻小魚趕到另一塊石頭下,然後再趕回來。」
林煙咯咯而笑,道:「你真是比孩子還調皮!」
「這才叫會玩。」賀然頗為自得,「這一段還好吧,在谷中可還住得慣?你住的那房子久無人居了,多有怠慢了,這谷中實在選不出更好的地方了。」
「這話姐姐她們說了好幾遍了,你就別說了,我沒那麼嬌貴,住的很好。」
「谷中也該逛遍了吧,可有傳聞的那麼好?」
林煙感歎道:「何止比傳聞的要好,稱之為人間福地一點不過,能生活其中不知是幾世造化。」
「你這評價可太高了,這裡尚還談不上富足,不過是遊戲多些罷了。」
林煙不以為然道:「遊戲是需要心境的,心中煩悶的人是無心遊戲的。」
賀然反駁道:「不然,比如我吧,整天國事家事的,煩的要死,可還不是一樣玩的不亦樂乎?」
林煙哼了一聲,道:「別得了便宜賣乖,國事放在一邊,娶了這麼多如花美眷,你這家事之煩由何而來?她們親如姐妹,又都對你情深意重,說虧心話小心天雷擊頂。」
賀然嘿嘿笑了,拋出一塊石頭砸飛了一隻在草叢中覓食的野雀。
林煙把雙肘支在併攏的膝頭,兩手托著香腮大睜明眸看著他,一本正經道:「讓我仔細看看你。」
賀然心道,又來了,這才女玩起曖昧來真是大膽,他有些尷尬道:「我有什麼好看的,勉強算是英俊而已。」
林煙微微一笑,接著如初識般細細打量起來。
賀然被她看得有些難為情了,笑道:「用不用我在溪中洗下臉你在看?」
林湮沒理他,又看了一會才道:「我越來越看不清你了。」
「你是看書看的太多了,把眼睛看壞了。」
「去!」林煙笑著嬌叱了一聲,「我是說猜不透你到底有多大本事了,能用的詞也只有高深莫測了。」
賀然洋洋得意道:「八輔城那次倉惶出逃純屬意外之失,可巧讓你趕上了,除了那次我一直是算無遺策的,運籌帷幄決勝不止千里之外,可決勝數千里之外。」
提起往事,林煙抿嘴一笑,隨即收了笑容道:「用兵上你已有了『神奇軍師』美譽,在這方面不用我這門外之人褒獎了,在鳴鐘城及藏賢谷我也見識了你治國的本事,新政之下萬民安樂,在我看來只有上古賢君才可與你比肩,或說你猶勝之,我對新政雖只是略略瞭解了一些,亦有頗深感觸,先賢所言仁德治國尚不及此,『還政於民』的提法振聾發聵。」
「接著說,我素喜阿諛之詞,尤其是名士的讚譽,你是天下公認的才女,聽你讚譽如飲醇漿,看在往日情誼上,你今天可得把我誇暈乎了,要轉話鋒也要等明日。」
林煙含笑瞋了他一眼,道:「我今天還就是只想誇你,大的才能且不提了,谷中諸多遊戲都是你傳授的?」
「呃……十有**吧。」
林煙稍稍提了下杏黃裙裾,指了指露出的羅襪,「小竹送我的,這也是你傳授的,還有牙刷之類。」
「是……」賀然張眼睛答。
林煙望著他,眼中籠起了那層淡淡的迷霧,「昨日的那幾道菜也是你做的。」
「味道還行吧?這個我可以教你,哦,是了,你是不會下廚的,那我可以教鸀墨,以後想吃了讓她給你作。」賀然聽出不好,想把握談話方向,熱心的建議著。
「如此甚好,不過這個回頭再說,我想問的是你這些才能都是尊師傳授的?」林煙是不會輕易讓別人把自己的話頭岔開的。
「是啊,不是師傅教的,我哪能會這麼多呢。」
林煙眼中迷霧更濃,平靜道:「看來我是孤陋寡聞了,我以為天下是沒有這樣的高人的,能做到出將入相已是萬分的難得,那也不過是誇大之語罷了,遍觀以往得此殊譽的聖賢多是只在一項上有過人之處,或善征戰或善治國,在另一項上建樹稍遜,真能像你這樣用兵如神且治國如神的絕無僅有,何況你還做出了那麼多新奇之物,最令我不解的是你居然還擅庖廚,這可是下人做的事,別說聖賢,就是一般文士也是不屑於此的。」
賀然陪笑道:「這個可不是師父教的,是我跟廚娘學的,嘿嘿,我這人嘴饞,當初學藝之時總偷偷往廚堂跑,去的多了也就學會了幾樣。」
「哦……,我聽說現在有些文士在渀寫你的詞,尤以那首『我是清都山水郎』最是風行,說這是在華老將軍送你離開康國時你吟唱的,長短句夾雜,朗朗上口,可依韻填詞,隱然已成一種新的文體,大家爭相設韻,更演化出各樣句式,而且越來越多,我這次出遊遇到的許多名士皆以此為樂以此為雅。」
「這就是我們那邊的小曲,有些是我師爺甚至是師祖寫的,我們這些弟子都不怎麼會寫,師父也不贊成我們在這上太耗精力,所以我只會幾首。」
「是這樣……。」林煙輕輕點了點頭,「聽說這藏賢谷的佈局是出自你的手,溢心園的房舍也是你依你所畫圖樣建造的。」
賀然心裡有些發慌了,這才女太擅長歸類總結了,他嘿嘿笑道:「師父常教導我們,不論掌兵還是執政,都得通曉一些土木之學。彫蟲小技,讓你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