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女在涼亭等了好一會仍不見賀然回來,暖玉夫人剛要喚思靜,卻見小竹提著棋盒來了,稟報道:「刑部尚書來拜見,他去前堂會客了,說過一會就來。」
蘇夕瑤對暖玉夫人道:「還是在谷中安逸,我現在越來越不喜他忙公務了。」
「他這可是在為你蘇家操勞。」暖玉夫人笑答。
蘇夕瑤橫了她一眼,道:「這種昧心話虧你說得出口。」
看到暖玉夫人並不還口,明琴茶朵不由奇怪,怯怯的問:「暖玉姐姐這話不對嗎?」
蘇夕瑤看著暖玉夫人道:「你給茶兒妹妹說個清楚,他到底是在為誰操勞,讓我看看你有心沒心。」
暖玉夫人嘴硬道:「就是為你蘇家操勞,真是個得理不讓人的。」說完噗嗤一笑,轉向明琴茶朵,「他呀,拚死拚活的都是為了咱們幾個,只為讓咱們能過上安穩日子。」說著看了一眼蘇夕瑤,接著道,「當然了,最主要的還是為了最疼愛的長公主,咱們都是借了長公主的光。」
蘇夕瑤笑著啐道:「還真是個不怕虧心的!當時我真該攔著他不許他去西屏接你。」
暖玉夫人裝鑷樣的略略施禮道:「要不怎麼說是借了長公主的光呢,暖玉多謝長公主厚恩了。」
她二人嬉鬧間,明琴茶朵卻伏在欄杆上望著亭外一簇開的正艷的花叢出起神來,暖玉夫人的話讓她彷彿忽然間明白了許多,對賀然也有了更深的認識,怪不得軍師府上下這麼和諧呢,原來他是把大半的心思都用在了她們這些人身上,不像別的高官那樣把精力都用在了仕途功名上。
來中原也有些時日了,細細回想,雖然他身邊佳麗眾多,可自己卻從沒有感受到被冷落,差不多每天他都會單獨與自己呆上一會,這份呵護怎能不令人感動呢,這應該不單是細心兩字能解釋的,是因為珍視所以才有了細心。先前她的感受是模糊的,聽了暖玉夫人的話,她有了豁然開朗之感。
「原來你們都在這裡呢!」
歡快的話語把明琴茶朵的神拉了回來,扭頭去看是綠繩兒帶著最要好的女伴小紅來了,這小紅跟她已經形影不離了,大家都趣稱她為紅繩兒,算是綠繩兒的夥伴兼侍女了,從兩月前已經正式從府內領月錢了。
綠繩兒把手中的幾個油包放在石几上,一一打開道:「來嘗嘗吧,可好吃了。」
明琴茶朵看著紙包中那碧綠晶瑩如脂如膏的東西問道:「這是什麼?」
蘇夕瑤取了一包遞給她,十分內行的解說道:「是春糕,鳴鐘城的春糕可是最有名的,用七種時令果蔬磨汁熬製的,所以也叫七果糕,尤其是裡面的膏果只有這個季節才有,這附近產的膏果汁多且無異味,我在定陽吃的那些就發澀,嘗嘗吧。」
明琴茶朵接過來試探著咬了一小口,品了下滋味,點頭道:「嗯,真的很好吃,爽滑彈韌,甜中帶酸,嗯……還有一種我說不出的味道,我還是第一次嘗到這種味道。」
暖玉夫人接過小紅遞上的紙包,對明琴茶朵打趣道:「你可真有口福,先前我們還怕你不習慣這裡的飲食呢,不成想如今你都快成個吃貨了,就沒有你不愛吃的。」
明琴茶朵略顯嬌羞道:「我們那邊哪有這麼多好吃的啊,你們不許笑我。」
蘇夕瑤哼了一聲,道:「還有臉說別人呢,可不是誰最貪嘴,來了城裡這些日我可沒少見靜兒跑進跑出的買小食,只是這貪嘴之人卻沒有綠繩兒妹妹的好心腸,只顧自己吃了也不知道分給大家些。」
饞嘴之事被揭,暖玉夫人頓落下風,無言以答了,一旁的思靜嚥下口中的春糕,嘻嘻笑著解圍道:「長公主錯怪人了,是我貪嘴買回來吃的,不關夫人的事。」
蘇夕瑤笑著瞪了她一眼,道:「偏你這丫頭忠心,什麼醜事都替她蹬,跟了這樣的主子我都替你不值。」
暖玉夫人心虛不好反駁,把手中尚未吃的春糕遞給小竹,叮囑道:「小竹你可得記著,以後可不能跟她學的嘴那麼刻薄。」
綠繩兒拿了包春糕遞給暖玉夫人,賬下眼道:「夫人吃了那麼多好吃的,快告訴我哪些樣好吃吧,我這就去買了吃。」
暖玉夫人笑著作勢去打,罵道:「死丫頭,你也來笑我!」
笑鬧中,綠繩兒看到賀然朝這邊走來,忙把剩下的兩包春糕一包塞給了明琴茶朵一包塞給了思靜,「快吃快吃,別給他剩下。」說完帶著小紅迎著賀然走去。
「你們兩個別亂跑,出門得帶上護衛知道嗎?」碰面時賀然腳步都沒停,只囑咐了一句。
綠繩兒停下來看著他的背影對小紅道:「你看吧,肯定又出什麼事了,否則他不會不譏諷我兩句就走。」
小紅問道:「咱們要不要過去聽聽?」
綠繩兒抿了下嘴,道:「算了吧,咱們要去了他或許就不方便說了,走吧。」口中雖這樣說,可她卻皺著眉望著涼亭那邊遲遲沒有邁開腳步。
賀然進入涼亭時,蘇夕瑤的明眸在他臉上掃了一下,道:「有事就別下棋了。」
「沒什麼大事。」他坐到石几前,一邊擺放棋盤一邊對小竹道:「幫我收拾一下行裝,我得出去幾天。」
「去哪?」暖玉夫人不安的問。
「東織城。」賀然口中說著,對蘇夕瑤指了指對面的坐席。
「東織城在哪?到底出了什麼事?」暖玉夫人追問。
「在東南兩百餘里處,出的事倒是不大,我正好借此避一避趙國使臣。」賀然隨手在星位落了一子。
蘇夕瑤也以星位相應,淡淡的問:「不大是多大?」
賀然下了二連星,道:「我要提審的案犯在獄中死了,是兄弟二人,當地獄卒說他二人發生了互毆,弟弟被當場打死,哥哥隨後不治而亡。」
「你覺得有蹊蹺?」蘇夕瑤應以星小目。
「蹊蹺大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我要提審的時候死,況且獄中難尋趁手的家什,拳腳互毆怎麼能同歸於盡?」
「他們要都有武藝在身,也不是不可能。」暖玉夫人皺眉道。
「有武藝倒是有武藝,那我也不信,哼,比這更卑鄙的事我見的多了,甚至聽說過喝口水就死在獄中的,這就是明目張膽的殺人滅口。」
暖玉夫人看著他道:「如果是殺人滅口那這事就不是小事了,或許乾甚廣。」
「所以我想親自去查查。」他在蘇夕瑤的星位邊小飛了一手。
蘇夕瑤停下手,道:「即便如此也不需你去吧?讓刑部派員去也就夠了,再不放心讓監察司會同查辦也就是了。」
賀然搖搖頭,道:「東織城城守是許統舊部,那邊的監察使是平疆先前的侍衛長,審核此案的刑部侍郎是蘇戈的親信,唉,官員選舉制度不改,官場就永遠難除這種錯綜複雜的關係,案子查到最後只能是不了了之,現在各派親如一家,官官相護是必然之事。」
蘇夕瑤皺了下眉,暖玉夫人道:「天下官場莫不如此,你真認為自己能扭轉乾坤?」
「這得看別人盡不盡心,反正我是不會為這種事太耗精力的,把路指明了,再作些示範之例,下面就看音兒他們的了,我才不會一直管下去呢。」
「天下臣子就屬你的架子擺的最大了。」暖玉夫人笑著說,「我也曾聽音兒說過一些,依我看來易國的官場已經是最乾淨的了。」
賀然點頭道:「姐姐久歷官場,你這話我信,但目前的狀況離我的要求還差的太遠,不再整治一下難有百年之安啊。」
「那要去多久?」明琴茶朵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賀然看她秀眉緊鎖的樣子,對她賬折道:「我帶你一起去。」
明琴茶朵俏臉立時就紅了,嬌羞的點了點頭,滿眼的歡喜。
「我也想去。」思靜抿著嘴看著他。
暖玉夫人知道她是為自己說話,含笑看著她道:「你要想去我准你去。」
「夫人!」思靜不滿的喚了一聲。
蘇夕瑤嘴角含笑的落了一子,道:「這丫頭真是太招人憐了,靜兒呀,你不如來輕語苑吧,跟小竹做個伴。」
暖玉夫人愛憐的用手攬住思靜的肩頭,道:「想讓她去跟小竹作伴不難,只要你拿自己換她就行了。」
「讓我給你當丫頭?你使喚的起嗎?」蘇夕瑤翻眼看著她。
「你要非想當這丫頭,我就敢使喚,願打願挨,天下誰也擋不住『願意』二字。」
蘇夕瑤笑著道:「好啊,靜兒,你一會就跟小竹回輕語苑吧,我去給她當丫頭,我要好好服侍服侍她。」
思靜嘻嘻笑著往暖玉夫人身上靠了靠。
「那我就生受了,靜兒,你手頭有什麼未了之事你一會跟她交代一下吧,順便教教她該守的規矩。」暖玉夫人笑著吩咐。
賀然抬起盯著棋盤的眼,對蘇夕瑤道:「我猜她第一件事就是讓你出去給她買小食。」
蘇夕瑤嬌笑道:「原來你早就知道她貪嘴!」
暖玉夫人大覺難為情,啐道:「你個不是東西的!」說著拉起明琴茶朵,「妹妹我們走,下這棋得摟摟抱抱的,咱們別作不識趣的人。」
賀然看著明琴茶朵手中的春糕,似有所悟道:「你們剛才是不是就說這事來著?」
蘇夕瑤開心的笑著不住點頭,「我還以為她是吃獨食,看來沒少分給你吃,是你們兩個吃獨食。」
暖玉夫人知道難挽敗勢了,笑著拉著明琴茶朵出了涼亭,走出幾步扭頭道:「下完棋就快來給我當丫頭吧,好多活等著你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