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賀然去了時郎的府邸,拜望了番王的母親大禁主及時老夫人。
大禁主聽說這位軍師已經與兒子結為兄弟了,十分高興,直言要求要回草原。
小公主自然是不捨的,掉著淚苦苦想留,可內心也知母親過不慣這邊的日子,最後在時老夫人的說和下,大禁主同意在留一月,小公主知道母親能答應已是不易了,遂忙著要去張羅酒宴答謝賀然。
賀然攔住她道:「時郎這一兩天就到了,等他回來大家一起歡聚豈不更好。」
小公主卻道:「這與他無關,等他回來了大可再飲,今天是我們母子謝你的,不許推辭!」
時清與時瑾姐妹亦是誠懇想讓,尤其是時瑾,她甚喜與賀然嬉鬧,這麼久不見自然是說什麼也不讓他走的」清見小妹纏住了他,連忙命人去請長公主等人來赴宴,賀然推脫不過只得依了她們。
宴罷回府,賀然帶著明琴茶朵圍著溢心園轉了一圈,在給蕭霄預留的苑子旁選了一處地勢平整的所在,賀然當即命人把那一片地擴進園中,上面的樹木一概不留,回去後立即構畫建築草圖,沒畫幾筆忽然停下了,對明琴茶朵道:「我先帶你出去走走。」
來至院中,他喊過思靜,問道:「上次我吩咐過要給小仙師建廟宇,建好了嗎?」
思靜道:「建好了,在西坡上,現在她可有不少弟子了,夫人偶爾還去跟她談經論法呢。」說著眉眼間現出笑意,「小繩子成了她虔誠的信徒,多半現在就在她那裡。」
賀然啞然失笑,道:「真沒想到她還會信這個。」
「上次貞願給你看病後,她就信了,前幾天還跟我說想拜入門下做個俗家弟子呢,不知貞願收沒收她。」
「這個容易,我跟貞願說一聲就是了,你跟不跟我去?」
思靜指了指正房,道:「要睡了,我得在這照應點,你們去吧。」
這西坡已是藏賢谷最西端了,即便是當初避禍時亦沒多少人來此居住,現在谷中民眾比那時少了許多,這裡就更少有人來了。
賀然順路先前拜祭了一下小荷,登上近百丈的西坡時看到了一座小院落,正房加東西配房再無其他的了,如果不是前面樹了一道牌樓掛著「初證寺」三個大字的匾額,誰都會認為這裡是處飲食居所。
高僅丈餘的牌樓前是一片空地,貞願正用悅耳的聲音宣教說法,前面三五十人席地而坐,有十幾個是身著白衣的弟子打扮,餘者服色各異。
望見軍師來了,貞願退下來,眾信徒起身拜見軍師,然後紛紛下坡而去。
貞願走過來與他二人見了禮,道:「聽說你回來了,本該去拜見的,又想到你剛回來一定會很忙,就打算過兩天再去,不料你卻先來了,你可不要怪罪我。」
賀然笑道:「你是出家人,不用講這些俗禮。」
貞願一笑,看著明勤茶朵道:「這位是……」
賀然引薦道:「她是來自番邦的明琴茶朵,精通趓鞊教經法,我特請她來跟你論法的。」
明琴茶朵大驚,慌忙道:「這個不可亂講的,褻瀆了趓鞊大神要遭難的。」
賀然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強烈,遂笑道:「好好好,那淺顯的經法你該是知道的吧,一會把你知道的講給她聽就是了。」說著轉向貞願,「怎麼只蓋了這麼幾間屋舍?我臨走前可不是這麼交代的。」
貞願含笑答道:「是我堅持這樣的,這已經很好了,太奢靡我心裡難安。」
入室待茶,賀然看著她道:「你的神態可是愈發的從容安詳了,是不是於經法上又有精進了?弟子可是不少了哦。」
貞願略顯難為情道:「於經法雖有所悟,但還差得遠呢,你與時軍師都無暇來指點了,我只能自參自解,與先前相比可是步步艱難呢。」
賀然道:「我們都是俗人,終究是幫不上太大忙的,能否通解天意悟得無上智慧只能靠你自己了,不過看你這樣子已初窺門徑了,真是要恭喜你。」
貞願小臉微紅,道:「你這可是又來胡說了,自己尚在門外卻又怎知別人已窺得門徑?」
「你不說我有慧根嘛,依我法眼看,你就是窺得門徑了。」
貞願是極少說笑的,因與賀然淵源極深,所以言語輕鬆了許多,賀然與她談論起經法,見自己需要的一些觀點已被融入教義中,許多欠缺難解之處她也都有了圓滿的解答,心中不由歡喜,道:「我看你可廣收門徒了,我帶頭拜入你門下吧。」
貞願只當他是說笑,抿嘴道:「我這小寺可不敢收你,不過你要肯真心歸教,必定能登堂入室,聖女教必能由你發揚光大。」
賀然搖頭道,「我有的不過是些小聰明罷了,若想求得無上智慧需要有顆純淨之心,我的心早就髒了,如果你不嫌棄,我就作聖女教的護法吧。」
貞願瞪大眼睛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我以前說過,要幫你弘揚聖女教,那也不是隨便說說的,民眾之心需要有所依托,轉世輪迴、因果報應這種教義能讓人有所畏懼,有所畏懼就不會為所欲為,才能與人為善,懲惡揚善、屠魔除邪的教義又可使人存正義之心揚血性之氣,聖女教若能通行天下實乃萬民之福。」
貞願驚喜之後心裡又惴惴起來,底氣不足道:「得你鼎力相助實乃我教之福,不過……不過我自身尚且不足,如何能當此重任呢,我不行的。」
賀然笑了笑道:「天下有大智慧者甚多,你只要把悟通的這些教義說與大眾就夠了,自然會有信徒樂於與你共同參悟,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辯經論法之風一起,你定然會從中受益無窮,其實你要做的最重要一點是把握教人向善的教旨,不要讓別有用心之人曲解教義打著聖女教的幌子作出坑蒙拐騙之事,咱倆相遇的那個寺不就被搞的烏煙瘴氣嗎?以後甄選純良傳法弟子關係重大,我相信你現在已經有這個功力了,當年初見時你就看出我與暖玉夫人皆非常人,可知你是有法力的,焉知不是聖女派你來人間弘法的呢?事到臨頭你可不能退縮。」
貞願臉色逐漸轉為平和,想了想道:「有你一力扶持,此乃千載良機,只要是為弘法,我死亦不惜,別無人選之下我自當竭力而為,貞願謝過了。」說著起身而拜。
賀然扶住她道:「以後你可不能再拜了,我是護法,你是聖女的人間傳法弟子,咱們互不相拜,自今日起在易國、襄國、齊國你可隨意傳法,我不會用權勢強迫別人入教,能不能用經法度化民眾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說完忽然嘴角露出壞笑,「不過有幾個我是要強迫一下的,比如長公主和竹音公主是必須作俗家弟子的,她們的身份就是極好的宣傳,還有太宰、時軍師,別人就算了,像大將軍那樣的入了教反倒不會起到什麼好作用。」
貞願面露憂色道:「我還欠缺這方面的準備,你最好別操之過急。」
「這個我知道,先讓長公主和竹音入教吧,你不用心慌,儘管安心修行教好現在的弟子,什麼時候覺得準備好了再去王城傳法,一切事宜竹音公主都會替你安排妥當的。」
貞願心中波瀾起伏,既有喜悅也有惶恐。
賀然起身道:「這些僅是我自己的想法,你如果覺得不妥大可拋在一邊,聖女教的事全憑你自己做主,你就算想一輩子只在藏賢谷**修行也由得你,我這護法樂得享受清閒。我先回去了。」
貞願把他送出門,賀然指著明琴茶朵道:「等你閒了找她來給你講講趓鞊教吧,或許會有些幫助。」
貞願誠摯的對明琴茶朵道:「姐姐何時有空就請屈駕吧,貞願隨時恭候。」
明琴茶朵不知賀然到底有何用意,只得答應下來。
賀然走出幾步回身問:「綠繩兒沒來?」
貞願搖搖頭,道:「今日沒見她。」
賀然笑著問:「你收她作弟子嗎?」
貞願笑道:「不收,她雖是極伶俐的,可我看她卻難悟妙法,有她這樣一個弟子不如有她這樣一個好友。」
賀然點點頭,道:「我就說你有法力嘛,看人准的很,她肚子裡的鬼心眼比我還多,這樣的人是修行不出什麼的。」
「你可別這麼跟她說。」貞願含笑囑咐。
賀然對她揮揮手,攜明琴茶朵下坡而去。
遠離了「初證寺」明琴茶朵才問道:「你這又是想作什麼?」
賀然仰頭望了下天,道:「番人都信趓鞊教,可中原宗教甚多,其間魚龍混雜良莠不齊,有些甚至是教人向惡的,如果任其蠱惑民眾或會生亂,所以需要以教人向善的宗教取替之。人乃萬物之靈,如果沒有了敬畏之心就會走向邪路,況且天地玄奧,再聰慧的人也是懵懂無知的,無所信仰就會心生迷茫,反之就會活的踏實些,快活些。」
明琴茶朵對他的話很有感觸,道:「你說的不錯,當初我想死的時候心裡也是很平靜的,因為趓鞊大神會給我一個公道,身上的罪孽還清了,轉世一定不會再受苦了。」
賀然笑道:「看來趓鞊大神比你想的好要好,不等轉世就把公道還給你了。」
「嗯!」明琴茶朵感動之色溢於言表,停下腳步閉上眼虔誠誦念了一段經文,然後才歡歡喜喜的跟著賀然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