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然看著蕭霄不顧而去,心中不由一股邪火竄起,猛地掀翻了身前的几案,上面的盤、盞叮叮噹噹的摔落了一地。
鍾峆聽到聲音,撩開帳簾扒頭看了一眼,立即就縮回去了。
賀然一動不動的坐了好一會,才起身走出了大帳,行至一條小河邊,靜靜的仰望著天上皎月。
良久,他心中的那股邪火才漸漸息滅。對辛巖之戰沒能如願的一戰功成,對白蓮花之戰亦無果而終,這已讓他內心煩鬱了,偏偏又添無妄之災遇到了這伙馬賊,近百藏賢谷子弟戰死不說,還搭上了跟隨他多年的好兄弟席群。
自從千里奔襲季貢失算後,席群就一直跟著他,歷經康國風雨、朔國出使、西屏受困……,可謂跟自己受盡了危難,名為主僕實為兄弟,不想竟無端喪命於區區馬賊之手,真是讓他恨怨難平。
被壓制的種種不良情緒最終被蕭霄的蠻橫給激發了,賀然是個極能隱忍的人,掀翻几案實是少有之舉,不過那時他的邪火只是剛剛發作,仰望皎月的這一刻他的邪火才燃到了極致,如果鍾峆等人能再靠近些應該能聽到他咬牙的「咯咯」聲。
「找具馬賊的屍身來。」
鍾峆等人聽到軍師毫不帶感情的聲音,一個個都心中一凜,急忙四散開去尋找,沒多久就有兩人抬來了一具。
賀然指了指一叢灌木,「綁好。」
眾人不知他要做什麼,不敢多問麻利的把那已被砍下頭顱的屍身綁在灌木上。
賀然跨上胭脂紅跑出一段,抽劍在手急急策馬而回,與屍身交錯剎那狠狠的劈下一劍。
聽著骨骼與劍鋒交擊的聲音,眾侍衛相視無語,心中皆歎,軍師心中這是積聚了多少煩悶啊?
賀然悶不做聲只是一遍遍的催馬、一遍遍的揮劍,月光下,這景象顯得極其詭異。
急促的馬蹄聲驚擾了一些將士,眾侍衛默不作聲的揮手讓他們回去,唯恐出聲會打擾軍師的宣洩。
當小菱策馬過來時,鍾峆跑上前拉住她的馬韁低聲道:「小菱姐回去吧,這裡沒事。」
小菱看著策馬疾馳的賀然,皺眉道:「他這是作什麼呢?」
鍾峆苦著臉道:「練習劈殺呢。」
「騙誰呢!」小菱瞪了他一眼,「鬆手,我去看看。」
鍾峆素知她在軍師那裡極有面子,鬆開手低聲道:「那你去勸勸吧,說話注意點,一定別再惹了他。」
小菱「嗯」了一聲,朝正策馬的賀然追去,路過那具被砍得七零八落的屍體時她皺了皺眉,急催戰馬在他勒馬準備往回衝時攔住了他,「你這是作什麼呢?」
賀然此時已經額頭見汗了,見是她,把寶劍在靴底蹭了蹭,道:「閒的沒事,消遣消遣。」說著又策動胭脂紅。
小菱一把抓住馬韁,道:「行了!要瘋一會再瘋,我有話跟你說。」
賀然此刻心裡邪火發洩的差不多了,下馬一邊用荒草蹭著寶劍一邊道,「說吧。」
小菱也下了馬,湊近他低聲問:「你們倆是不是又吵架了?」
賀然還劍入鞘,哼了一聲,道:「沒有。」
小菱撇嘴道:「還想騙我?一個在這裡拿寶劍亂砍,一個回去半聲不出的坐著賭氣,你幹嘛又惹她?」
「你倒去問問她啊,看是誰惹誰!」賀然氣哼哼的踢了一腳野草。
「廢話!我敢問她嗎,快說說到底怎麼了,我回去也好幫你說說話。」
賀然重重的呼了口氣,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閉緊了嘴。
小菱忍不住笑道:「都成什麼樣子!一個是軍師一個是王駕,你們怎麼也跟尋常兒女似是,你看看你,也不怕別人笑話。」
賀然歎了口氣,道:「我這也並非全是衝著她,你說,席群跟我經歷了那麼多大風大浪,八輔城、萬壑關、望雲城、聆京城……,唉,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怎麼就偏偏死在一夥馬賊之手了呢?」
小菱幽幽道:「他武藝是很好的,這次是沒想再生還,他們四百人要是結陣對敵,這麼短時間不會傷亡這麼大,你還不明白嗎,他們是怕馬賊去追你,所以才用拚命的打法強拖住馬賊,席群……席群的死我也很難過,他對我很好的,你別想這個了,說的我又要哭了。」
賀然抱膝仰望夜空,眼中有了淚水,小菱說的道理他如何能不明白,只片刻功夫訓練有素的藏賢谷子弟就損傷近百,當時的慘烈場景不問可知,稍稍一想他就忍不住要流淚。蕭霄怎麼不體諒自己的心情呢,正是為了她,自己才帶人跑到這裡來的,幹嘛她還在這個時候還跟自己對著干呢,真是太難伺候了!他揪起一把野草恨恨的扔了出去。
「好了,你回去歇息吧,我沒事。」
小菱不放心的推了他一把,道:「你這哪像沒事的?除了傷心這些弟兄,你是不是也跟她吵了?」
賀然知道這種事瞞不住小菱,訴苦道:「馬上就到冬季了,這裡打不了仗了,我好心跟她說一起回去,她卻用一堆歪理作借口,執意要留在這裡,你說,這算什麼?!」
小菱皺起眉道:「這倒奇了,她前些天也跟我抱怨這裡寒風太烈了,整日吃肉也不太習慣,按說她也是盼著早日回去的,怎麼……」
賀然賭氣的哼了一聲,「她就是存心跟我作對,不是一次兩次了!」
小菱猛地打了他一下,眼中綻出光芒道:「我知道了,你個傻子!」
「我怎麼傻了?你不用替她開脫,愛走不走,她不走你跟我回去,不能總慣著她!」
小菱用力的推了他一把,嗔道:「你可別那麼沒良心,你也不仔細想想她為什麼不肯回去。」
「這有什麼好想……」賀然說到一半停了下來,眨著眼睛似乎想到了什麼。
「想到了?這不明擺著嘛,跟你回去,你回藏賢谷,她又要獨自一個人在牧虎城了,她是想讓你陪她留在這裡,你說她是不是這個意思?」
賀然想到的正是這個,自己剛才邪火太旺,一時沖昏了頭,現在冷靜想想,蕭霄執意留在這裡除此再無別的原因了,她臉皮薄,自然不會明說的,唯有用這種方式表達,否則該不會在自己心情這麼不好的時候掉臉色給自己看。
想通此節,心中剩餘的氣惱隨之消散了,他愣愣的看著夜幕半晌無語。
ps:九段催更,馬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