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然能體諒蘇明,除了他謹慎的性情以外,這事情也的確太重大了,石敬與他地位相當都是邊關統帥,所負值責關係國家安危,他不能隨便向軍師提出對石敬的猜疑。
在眾將中,賀然與石敬的交往算是比較少的,因為這人不善言談又極愛臉面,別人對他言語稍有不敬就臉紅脖子粗的瞪眼,是個開不起玩笑的人,之所以委以重任一則是他是共國公帳下得力戰將,以前功績猶在蘇明之上,統兵打仗很有一套拿手本領。二則是從側面瞭解他的為人還不錯,並無什麼劣跡,雖與人偶有口角,但事後都能化解開不是銜仇記恨之人。
他這次為什麼要刁難東方鰲以致誤了這麼大的事呢?難道東方鰲言語得罪了他?就算是這樣他也應知道輕重不該用這種危及國家安危的事作為報復手段,那就是他真聽聞了順軍水師巡河的消息以致不敢派船出去,可那也該給東方鰲送個信啊,東方鰲派了那麼多人過河去催,他沒有理由置之不理。如果說他被順人收買了,就更說不過去了,這無法解釋他後來為什麼又把東方鰲接了回來。
單獨問過被他叫來隨行的兩個忠厚將領後,可以確認東方鰲說的句句屬實,那問題只能是出在石敬身上了。賀然左思右想猜不透石敬到底為什麼這麼做,心裡倒有些生蘇明的氣了,他要是說出一些猜疑自己就不會這麼著急了。
賀然真的很著急,如果說孤身去阻擋那八千人的大軍時他心裡還有幾分把握的話,那面對雙峽城的石敬他可真沒什麼把握,那裡的許多將領都是石敬的人。石敬如果為亂那可比東方鰲為亂的危害大多了,如果把他逼急了,一旦他投靠順國,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想到這一點,賀然途中幾次欲勒住馬轉回去,他想到了一條緩軍之計,可以先把東方鰲拘押起來,穩住石敬的心,等時郎大軍回來了,再傳喚石敬問責此事。可這樣做必定會引起東方鰲麾下那些將士的不滿,他們可都是和東方鰲一樣滿腹怨氣等著自己還他們一個公道呢。再者,這樣能穩住石敬嗎?他如果真做了虧心事,又不見立即處決東方鰲,那他會不會……。
賀然反覆權衡,最終還是決定放棄這條緩軍之計,因為萬一弄得不好可就雞飛蛋打了,不但穩不住石敬還增加了東方鰲麾下那些將士的怨氣。那就看看石敬到底有多大膽子吧,危難關頭自己也只能搏一搏了。該來的總會來的,石敬要是真有叛反的膽子,就算時郎大軍回來了,他一樣可以投靠順國,僅僅一河之隔不管是納敵入關還是過河歸降都再容易不過了。
但願事情的緣由是石敬誤信虛報因害怕遭遇順軍巡河水師而沒有派出船隻接應,同時東方鰲又言語得罪了他,以致他故意不給東方鰲回信藉以報復吧。想著這個美好的心願,賀然暗自歎了口氣,這真是貨真價實的自欺欺人啊。
兩日後的黃昏,遠遠已能望見雙峽城了,離城十里賀然命軍隊紮營,他叫過隨行傳令官吩咐道:「進城傳我軍令,命石敬來此見我。」
等傳令官去後,他又喚過鍾峆與另兩名侍衛,低聲囑咐道:「你們偷偷去雙峽城附近監視,發現有人馬調動跡象立時回報。」接著又向四周派出了一些流動暗哨,他不得不防,如果石敬真是狠了心了,那自己就得馬上逃了。
等待的時光是最難捱的,尤其是事關生死成敗的等待。
按路程算傳令官早該回來了,賀然出了軍帳負手立在一個小土丘上,眼望雙峽城方向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等了這麼久東方鰲心裡都有些發毛了,他湊到軍師耳邊輕聲道:「石敬這麼久不來,恐是要有什麼變故,軍師還是先離開這裡吧。」
賀然輕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東方鰲看了一眼四下漸濃的夜幕,搖了搖頭不敢再多說了。
過了一會,聽軍師淡淡的問道:「你是如何看石敬延遲數天才去接應你的。」
「小人與他遠日無怨近日無仇,實在猜不出他為什麼害我,心中一直為此而疑惑。」
賀然又沉默了,一陣秋風吹過,他不由打了個寒顫,看了一眼已升起的明月,心中十分糾結,東方鰲說的沒錯,石敬這麼久還沒來恐怕是要生變了,在這裡多等一刻就多一分危險,可自己現在要是就此離開,那石敬這邊隨時可能成為供順軍進出的大門,這怎麼能行呢?或許不等時郎回來這扇門就打開了。
一定要立刻把這個漏洞堵住!賀然下了決心,不過現在是應該離開這裡了,找個安全的地方過一宿,明天先聯絡到這裡的幾個信得過的將領,瞭解一下石敬的動態,然後再作下一步計劃。
他剛要轉身傳令時,依稀看到一串火光朝這邊過來,靜靜的等了一會,看清這一行人只不過十來人,他放下心緩步走進軍帳。
沒過多久,傳令官進來稟報,石敬病重難以下榻,派副帥穹耛來見軍師。
賀然哼了一聲,問:「你見到他了嗎?」
「沒見到。」
「那為何去了這麼久?」賀然盯著他問。
「下官到了帥府說明來意,回稟之人進去了許久才出來,說邊帥病重難以下榻出來領命,讓我再等一會,邊帥會派副帥跟我回來覆命,這一等又是半天,是以遲遲歸來。」
「你先下去吧,讓穹耛進來。」賀然吩咐道。
穹耛進來後參拜已罷,取出一封書信道:「軍師,邊帥命末將把這封書信呈送軍師。」
賀然主意到他臉上有悲慼之色,沒有立即去接那封信,看著他道:「石敬病的真有那麼重嗎?」
穹耛垂下頭避開他的目光,捧著書信道:「軍師看過書信就全清楚了。」
賀然接過書信,展開看時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及至看到最後猛然抬頭盯著穹耛,問道:
「他是在你面前……?」
穹耛悲痛道:「是!」
賀然把書信放在身前的小几案上,看著穹耛良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