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26
洪武二十六年,九月二十八。
距離院試僅僅只有兩天,關城布家宅院像是過年般,人潮湧動,賀禮往來絡繹不絕。
想如今布老虎布大員外在關城名氣何等顯耀,錦程錢莊佔有六成紅利的大東家,錦程學府的創辦人,麾下店舖五花八門,囊括賭場、酒樓、茶館、米鋪、茶鋪,日進斗金,交友三教九流,何等貴氣,何等高揚。
是故,在布家老爺子參加院試迎考秀才之名的消息不脛而走,先是米商張康率先攜禮恭賀高中,後來眾人紛紛效仿,就連縣令高府,都有派管家攜匾「一枝獨秀」前來道喜。
也多虧了布老虎早有遠見,把宅院兩旁鄰舍購置了下來圈大翻修,整個院子兩百坪,擺下十五桌宴席,人滿為患,喜氣洋洋。
到了夜晚,大紅燈籠高高掛,院子裡上百號人鬥酒豪言,歡聲笑語不斷。
可是有點倒是差強人意,就是布家老太爺作為主角遲遲不肯現身打個照面。
但是這並不妨礙院子裡的氣氛,關城誰不知老太爺是個怪脾氣,行事往往出人意料,這性子更是清高孤傲,沒準別人不喜歡雜吵在後院潛修靜心,所以也沒誰挑著個刺,讓老太爺出來跟大伙見見面。
內堂側門微微打開一條縫,一道身影走了出來,疾步低頭,往坐席中央的布老虎走去。
「老虎,老虎」
「誒,阿丑,正好正好,老馬說他最近戒酒,死活不肯給個面子,這杯酒你來敬他,看這小子給不給這個面子。」
丑娘本就不喜歡熱噪的場合,剛剛躲在屋裡就是為了避免上桌,沒想到一出來就被布老虎強扯著敬酒。她輕咬著嘴唇,猶猶豫豫,抬眼望著布老虎低聲道「老虎,爹爹讓你去房裡一趟。」
「啥?」
喝到興頭,布老虎這會腦袋也是懵懵懂懂,瞇著眼睛把耳朵側了過去。丑娘又喚道「爹爹讓你去屋裡一趟。」
「哦,行,等會,等會。」
布老虎敷衍的擺擺手,這時桌上的莫桑槐臉紅脖子粗端著酒杯起身道「哥,老馬的確不能喝酒,這一家子都幾隻鳳凰了,想要生個龍種,算命的說還得戒酒。所以,為了咱觀風口下一代出個帶把的小子,這杯酒,我替老馬頂了中不?」
「不行,不行,我說桑槐啊,老馬那小子給了你啥好處?這麼為他說話,莫不是看中了他家那隻小鳳凰?」
敢打趣馬三放的人,除了一命九膽的葉毛還能有誰。
這頭醉貓灌了二兩黃酒變分不清東南西北,扯著嗓子乾嚎,立馬引得酒桌上數人起哄。
丑娘在旁見氣氛高漲,布老虎就沒個挪身的意思,扯著他衣角,柔聲又喚了喚「老虎,爹爹讓你趕緊進屋一趟。」
「不去,不去。」布老虎厭煩的擺擺手,豪飲一杯酒,又跟身邊陳喪狗劃起拳來。
正當丑娘毫無辦法的焦急著,院子裡蹦蹦跳跳竄出道身影,帶著個瓜皮小帽,穿著粗布麻衣,面容很是清秀可人,正是小倒霉蛋。
「姐姐,怎麼啦,大老虎又不聽話啦?」
丑娘點點頭,雙眸望著肆意縱狂的布老虎滿是無奈。
小倒霉蛋見狀又問道「怎麼啦姐姐,大老虎欺負你了?」
「沒有,爹爹讓老虎進屋一趟,可是」
「哎呀,就這點小事啊,沒事,姐姐,你看我的。」
小倒霉蛋挺著胸脯打包票,丑娘欲言又止,就見她一個縱身撲到布老虎身上,掛著他脖子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道「大老虎,大老虎,喝酒,我來,爹爹找你,你快點進去挨打。」
「去你娘的,倒霉蛋,快點滾下來。」
布老虎端著酒杯被掃了興,扭著身子喝道。
小倒霉蛋興高采烈道「就不下來,就不下來。」等玩鬧過了會,她雙臂用力一箍,身子飛旋,蹦到酒桌上,豪氣干雲道「大老虎的酒我代替著喝了,你們誰有本事,放馬過來!」
「嘿,這小子有趣啊。」
莫桑槐紅著臉放肆的笑著,小倒霉蛋昂著腦袋,不快的道「笑什麼笑,看不起小爺?告訴你們,去北平城打聽打聽,我翡翠爺的大名,誰不知道能喝。」
「光說不練假把式啊。」
「行,落水狗,今兒翡翠爺讓你開開眼。」
小倒霉蛋盤腿坐在桌子上,彎腰抱起一罈酒,拍開泥封,仰頭呼嚕呼嚕灌了下去。
一罈酒不撒半滴,悉數落肚,小倒霉蛋丟了酒罈子打個飽嗝,嘴巴上的酒漬也不擦,得意道「怎麼樣,翡翠爺的酒量還行吧。」
「不錯啊這小子!」
「有點本事啊,比老貓那傢伙強多了。」
底下人七嘴八舌,布老虎站在一旁也是與有榮焉的大笑。可笑聲還沒酣暢,丑娘拽著他,用力的朝內堂走去。
「阿丑,阿丑,今兒老爹的大喜日子,不要這麼掃興好不好。」
被強拽進了內堂,布老虎鬱悶道。
丑娘抿著小嘴,眼神朝房裡看了下,壓低聲音道「老虎,爹好像知道了。」
「知道啥?」
「你的身份!」
丑娘嚴肅的一字一句道。
渾身打了個冷顫,布老虎惶恐道「不,不大可能吧。」
「真的,這幾天爹爹問我去登州看到了些什麼,玩到了什麼,還說那邊的房子多大,奴僕有多少。我也是聽金蓮姐姐她們聊過,不然就露餡了。」
「還好,還好」布老虎虛驚一場的拍拍胸。
丑娘搖搖頭道「不好,一點都不好,後來爹爹又出去打聽過了。」
「哦,都找誰打聽了?」
「那就不知道了。」
丑娘剛剛說完,內房裡,傳來布秀才渾厚的聲音道「阿丑,是不是老虎進來了?」
「誒,我說老頭子,今兒你大喜的日子,還窩在房裡幹啥啊。」布老虎吆喝了一嗓子,讓丑娘先出去。
「他娘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遲早得來。」
布老虎忐忑的來到內房門口,額頭上起了絲絲冷汗,情不自禁摸摸臉,琢磨道「老頭子可別手癢癢了啊,要是他真揍我,我是逃了,還是逃了,還是逃了?」
啪的一下房屋門被打開,裡面站著一身長衫的布秀才,瞪眼肅穆,低喝道「逃?你想往哪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