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24
冬月二十八,小雪紛飛。
聚義廳正中架著烈火熊熊的炭爐,兩旁十八席位上,分別坐著觀風口四大主事人。
老將的有馬三放、葉毛,新晉的是陳喪狗、莫桑槐。這些人在布老虎最低谷的時候不離不棄,如今他得登當家的交椅,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了起來。
布老虎大馬金刀坐在正首,暖毛氈帽,大白貂裘,威風凜凜,還真有幾分雷豹雄風依舊的神采。
「老虎哥,這是橫嶺那邊年底奉上的孝敬,比昨年貌似少了三成,具體多少我也不清楚,您自個先看看吧。」
莫桑槐從懷裡掏出厚厚的禮單給布老虎送了上去,他還沒落座,這邊陳喪狗又道「小馬莊那邊前天下了場冰雹,死了不少牲口,昨晚財叔專門上山,看看老虎哥你能幫幫忙不。」
「嘖嘖,老虎哥,我這也有件事,跟喪狗子差不多,都是那場冰雹害的。我底下幾個兒郎去下山遛馬,好不容易逮到一夥肉食,偏偏下起冰雹。為了不暴露行蹤,挨著鵪鶉蛋砸的全身都是包,這你得犒勞犒勞不能寒了弟兄的心啊。」葉毛翹著二郎腿道。
他主管的是「遛馬」,說明白點就是派出探子到處打聽左右哪裡通商,回頭合計,就召集人手收網打食。
前天這關城也不知道走了場什麼霉運,突如其來一場冰雹,各個都有鵪鶉蛋大小,持續打了不消半個時辰的功夫,聽說城裡有人還被砸破了腦袋直接身死。
而像城外的一些莊稼更是損傷慘重,原本臨近臘月,馬上就要過年了,普通老百姓本來還盼著熱熱鬧鬧,得,如今還真熱熱鬧鬧,不過不是吹鑼打鼓而是哭哭啼啼。
在馬三放亮著嗓子又把寨裡的房屋損傷道了一通,眾人七嘴八舌,亂哄哄把自己負責的那片地頭的破事抖了出來,讓布老虎拿主意。
原本在聽到前幾段布老虎還肅眉正聽,到後來就是一個腦袋兩頭大,前事還未料理清楚,這後事緊跟而來,弄的他心裡煩躁無比,怒拍扶手道「都他娘的給老子閉嘴!」
鴉雀無聲!
葉毛等人跟布老虎關係鐵,平時說話無顧忌,可是他發起怒來一個個還懂得收斂,縮縮脖子噤聲不言。
「他娘的,以前大父在世的時候砸沒那麼多屁事,現在老子屁股還沒坐熱,這摳心事一件一件接著來,我說你們都是故意的吧。」布老虎怒氣沖沖道。
大父就是雷豹,自從他身死之後,布老虎掌權,為了緬懷這位對他有知遇之恩的馬賊頭子。布老虎在仇老爺子的主持下擺三牲,祭天地,認他做父。
瞧得他是真動怒了,下首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葉毛膽子壯,解釋道「那啥,老虎哥,大父在的時候有仇老爺子代為料理這些事兒,他只需要決策關乎全寨的大事,當然要,要比您輕鬆的多。」
順了會氣,布老虎想想好像還真是這個事,可是他又不想整天料理,這些雞皮蒜毛說小又不小的破事,於是又問道「那大黑天了,大黑天之前我看這馬寨打理的也算有條理,莫不是你們幾個還比不上那小子底下的狗腿子?」
葉毛跟馬三放還有陳喪狗齊齊望向了莫桑槐。
撓撓頭,莫桑槐訕訕道「你們別這樣看我,當初我當內奸,不,是內應,都是老虎哥做的主。」
「說正事!」
「那個,其實大黑天當時也沒管太多事,那些小事什麼的都讓李秀才來打理,這人手無縛雞之力,管理馬寨卻很有一手,就是老爺子都時常稱讚他。」莫桑槐小心翼翼道。
布老虎皺皺眉陷入了沉思,底下四人,葉毛膽最大,跟布老虎最久,深知他的意思。
於是試探性說道「那李秀才其實也不錯,雖說之前跟著大黑天,卻也沒做什麼壞規矩的惡事。如果老虎哥你把他收麾旗下,多了個幫手不說,以前跟著大黑天那些人也會感恩戴德。」
布老虎沒說話,他目不轉睛盯著馬三放。
撓撓頭,馬三放憨笑道「老虎哥你也不用看我,之前桑槐都跟我說了,大黑天挾持我爹,還有小馬莊的人全都是他背著李秀才做的。如果那李江哲願意棄暗投明,老子也樂得不用管寨裡七姑八婆的閒嘮叨。」
布老虎重重拍了扶手站起身道「成,有你老馬這句話,老子就去會會那李江哲。」
青口子峰,山風鼓瑟,寒雪翩飛。
一座簡單的小院背靠懸崖而建,旁邊栽種了兩顆光禿禿的梨花樹。
正對門是片銀裝素裹的菜園子,庭院內的佈置也甚是簡單。
進門朝南,遷了大片竹子栽種,右邊放置了兩口大缸盛滿了水。
角落周邊打著花景盆栽,根部用棉布纏繞用來防範凍死。
此時落雪微潯,屋簷下一位身穿灰青儒袍的少年負手而立,閉目感受這天地自然之意。
「江哲,你若真願棄觀風口,老夫也不勉強。這裡有三本孔孟新語記載老夫早年所感所觀,希望你來年會考能一朝中舉。」
「老,老爺子,你待江哲恩重如山,如無必要,江哲願奉您今生。可惜,可惜,如今江哲,只能九叩謝您五年栽培。」
撩開衣襟,屋簷下那儒袍少年下拜而去。
與此同時,庭院外傳來稀鬆鳥雀吟叫,仇老爺子在內堂一陣歡笑,在不做言語。
「他娘的,我說老爺子也真是的,放著寨裡人前人後伺候著不要,偏偏上這青口子峰入住。唉」
葉毛邁著步子搖搖晃晃在前面嘟囔著。
他身後布老虎抬腳虛踢道「貓兒,我看你也是皮癢癢了吧,老爺子的心意豈是你能揣摩的?」
「要我說啊,這老貓最近蠻張狂的,自打領了那批遛馬的兵,這尾巴就快翹天上了。我說老虎哥,要不你壓他幾天,我看狗洞那群娘們挺寂寞的,你讓貓兒去陪陪她們吧。」馬三放跛著腿在後面打趣。
布老虎哈哈大笑,待瞧見老爺子的莊園還有二十步距離,給他倆打個眼色。自己朝前邁了幾步,高呼道「老爺子,大老虎來看你了。」
嗷嗷
一聲急促的狼叫傳來,雪地上突出灰黑身影竄來,正是野狼山鬼。
山鬼親熱的鑽進布老虎懷裡做些愛憐狀,布老虎瞧的歡喜,給它順順毛髮,這會功夫,庭院大門嘎嘎作響,開門的正是李江哲。
李江哲背著小小一個包裹,看樣子是要出門。
布老虎瞇眼打量著他兩三下,李江哲架不住他的威勢,抱拳道「小生李江哲,見過,見過當家的。」
「嘿嘿,李秀才,看你樣子是要出遠門啊,怎麼著,觀風口的伙食不行,準備換個地方搭爐子生火?」葉毛在後頭打趣道。
布老虎瞪了他眼,瞧李江哲窘迫的摸樣道「咱是個大老粗,說話直來直去,以前你跟著大黑天干,說實話老子要不是看老爺子面子上,前幾天就找由頭把你給宰了。不過如今這馬寨缺人手,我底下需要個賬房先生,你的才華老子欣賞,怎麼樣,過來跟我?」
身軀一震,李江哲有些詫異的看著布老虎。
見他摸樣,布老虎笑道「你放心,老子的為人你清楚,決不會做那狡兔死走狗烹的爛勾當。只要你願意,現在放下包裹跟我走,以前的事咱倆一筆勾銷,我不把你當夥計使喚,你也不用把我當東家敬著。咱,做兄弟,做一輩子的兄弟同富貴共患難那種!」
布老虎丟下話,抱著山鬼轉身離開。
葉毛跟馬三放搞不清楚狀況,跟著布老虎身後急匆匆的也邁開了步子。
站在門檻的李江哲臉色猶豫不定,望著布老虎遙遠的背影,他忽然咬緊牙關,大喊道「我若跟你,你待我何?」
遠處布老虎停下腳步,轉過身,小山鬼趴在他肩頭上。
布老虎凝視著李江哲良久,展開雙臂鏗鏘道「這天,這地,這山川,這河流,只要有我布老虎的,就有你李江哲一席之位!」
「我,我」李江哲默默低下頭,只是幾息的功夫他仰起頭,雙眸綻放一絲絢爛的亮光,雙手作揖躬身道「江哲願跟隨當家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哈哈」
山林空曠,布老虎張揚大笑激盪回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