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紫竹園,春梅立刻迎上來,笑道:「娘娘,華陽郡主在偏廳等了你兩個小時了。」
舒沫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你收了人家多少銀子?」
「呃?」春梅一愣,臉瞬間漲得通紅。
舒沫扔下她,淡淡地道:「你收人家銀子我不管,只別忘了,誰才是你主子。」
春梅笑容立僵,立在原處,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早有小丫頭報了信,木子萱從偏廳裡走出來,兩人在院子碰個正著。
「華陽給王妃請安。」這一回,木子萱不敢再套近乎,規規矩矩地曲膝行禮。我睨迎下。
「嗯,」舒沫很隨意地點了點頭,越過她進了房:「久等了,屋裡坐。」
木子萱沉住了氣,掩住眸中喜悅,緩緩進了門。
儘管生了許多波折,承受了一些壓力,甚至被無禮刁難,但最終不還是只能讓她登堂入室嗎?
現在看來,睿王妃,也不過如此。
除了耍些小手段,欺侮欺侮她,終究是無能為力。
只要她一人能忍一時之氣,可消木家百年之憂,她為什麼不忍?
進了門,雙方分賓主落了座,丫頭把茶點送上來。
舒沫低了頭,專心撥著茶上的浮沫,漫不經心地問:「你三番兩次要見我,今日又特地登門,究竟所為何事?」
木子萱示意寒香捧了禮盒上來,恭敬地道:「些許薄禮,不成敬意,忘王妃笑納。」
寒香把禮盒揭開,大紅的絲絨上,赫然擺著一套綠瑩瑩的翡翠頭面,且不說款式,單只瞧玉的成色,已知價值不菲。
阿桂倒吸一口冷氣,忍不住面露艷羨之色。
立夏冷冷瞥她一眼,她立刻轉過視線,不敢再瞧。
寒香嘴角微翹,無可抑制地流露出驕傲之色。
眾所周知,大理產玉,且玉質極佳。
木府在大理數百年的根基,玉礦幾乎全為木府壟斷。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套頭面,就是拿到京城,與宮裡的娘娘比,也毫不遜色。
只要是女人,斷然沒有不喜歡的。
舒沫把茶杯擱下,極仔細地欣賞了一遍,點頭:「嗯,確實是好東西。」
木子萱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地喜歡:「難得娘娘喜歡。」
寒香把錦盒蓋上,正要遞給立夏。
舒沫不急不慢地道:「可惜,我卻不能要。」
「娘娘可是嫌這款式不好?」木子萱一愣。
「怎麼可能,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樣式……」寒香心有不忿,加之平日也是寵慣了的,一時沒了分寸,嘴快插言。
立夏笑了笑,意味深長地望著她。
「閉嘴!」木子萱立刻低聲喝止:「娘娘面前,哪你說話的份?還不跪下?」
說完轉向舒沫,一臉惴惴地曲膝行了一禮:「華陽教導無方,以至言語無狀,冒犯了娘娘。華陽在此,向娘娘謝罪。」
寒香又羞又窘,一時僵立當場。
舒沫也不說話,只端了茶,笑吟吟地看著她。
「混帳東西,還不跪?」木子萱又氣又急,嬌叱。
寒香無奈,咬著牙,緩緩跪下去,極不情願地磕了個頭:「奴婢失儀,還請娘娘恕罪。」
見她跪下了,舒沫才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道:「本宮其實最不喜歡用規矩壓人。總覺著,原本活蹦亂跳的孩子,給規矩一壓,個個死氣沉沉,沒什麼意思。因此,身邊這些丫頭,也懶得拘管,一個個全成了野人,沒少鬧笑話。」
綠柳低著頭,腹誹。
誰不知道,全天下最沒規矩,最野的那個,其實是小姐自個?
「娘娘所言極是。」木子萱鬆了口氣,臉上泛起微笑:「其實所謂規矩,大多是些陳規陋習,腐臭不堪,娘娘英明,自不應生搬硬套,理應徐圖改之。」
寒香面露喜色,便想站起來。
舒沫話鋒一轉:「然則,成了親,尤其是掌了王府之後,才知祖先智慧。偌大的王府,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倘若人人不守規矩,個個人行我素,這府裡,豈不是亂了套?所以禮不可廢,規矩不可不遒也。不知郡主以為然否?」
木子萱神色尷尬。
剛剛才大肆批評了一通「規矩」,總不能立刻自打嘴巴吧?
可,舒沫的話,又不能反駁。
只得乾笑兩聲,含糊帶過。
寒香更是面上一僵,緩緩又跪了下去。
舒沫微微一笑,接著之前的話題,侃侃而談:「所謂無功不受祿,你我不過數面之緣,如此厚禮,實不敢受。你,收回去吧。」
「不錯,」木子萱努力遊說:「世人眼裡,此物或許價值連城。可東西再貴,也只是死物,怎及得娘娘風采之萬一?」
舒沫微笑。
怪不得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頂高帽戴下來,的確有些讓人飄飄然啊。
「華陽傾慕娘娘風采,引為平生知己,只恨無緣識荊,得知娘娘隨王爺遷來大理,欣喜若狂。多次想方設法,為的只是與娘娘相識。可惜,幾次相遇,誤會頗多,以至娘娘成見日深,華陽無奈,才冒昧登門,剖析真心,尋求諒解。」木子萱言詞懇切,說到動情中,美目中泛出點點淚光。
舒沫心中暗歎。
此姝不去當演員,實在太可惜了!
這般聲情並茂,聲淚俱下,若不是早摸清她的底細,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怕就要被這番剖心之談,蒙騙了過去。
她心中思緒翻滾,面上始終保持微笑,淡淡道:「雖說你我的數次相遇都是經你刻意算計,令本宮微有不快。但細究起來,本宮並無損失,何來原諒一說?郡主言重了。」
木子萱忽地離座,盈盈而跪:「請看在華陽誠心結交的份上,原諒華陽!」
「郡主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舒沫裝做大吃一驚。
只是她口中說起,身體卻未動,沒有半點要扶她起來之意。
心道,我倒要瞧瞧,你對自己究竟能狠到什麼程度?
木子萱出身大家,舒沫的那點小心思,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心知她對自己的表現並不滿意。
遂把心一橫,牙一咬,纖腰輕折,額頭觸著地面,用力磕了個響頭:「華陽年輕莽撞,不該自作聰明,惹得娘娘不快,求娘娘大人大量,寬恕華陽。」
寒香瞧得膽顫心驚,卻不敢開口,怕多說一個字要連累得主子受更多折辱。
她只好咬著牙,忍著淚,拚命磕頭:「請娘娘開恩∼」
舒沫笑了:「哎呀,我不過發幾句牢騷,郡主何必行這麼大禮?東西我收下就是,快起來∼」
「多謝娘娘∼」木子萱謝了恩,抬起頭來,只這麼一會功夫,額頭上已磕得見了血。
畢竟是郡主,養尊處優慣了的,驟然受此折辱,悲憤交加,一時竟沒站得起來。
見她身軀微晃,立夏和綠柳急忙上前,從旁扶持著她在錦凳上坐了。
「郡主這是何苦?」舒沫端詳著她額頭上那塊紫紅色的瘀痕,悠悠歎息:「可憐好好一個大美人,生生弄成這副模樣。立夏,我記得家裡還有些三花玉露膏的,快去找來給郡主用。」vy9t。
木子萱忍著氣推辭:「不過是破了點皮,不勞娘娘記掛。」
「郡主此言差矣!」舒沫駁道:「女兒家最要緊就是這張臉,郡主還未出閣,若額上留了疤,豈不讓本宮愧疚一世?你放心,這三花玉露膏,活血袪瘀最是有效,最妙的是,只要未見骨,絕對不留疤痕。」
說著,她以袖遮臉,沖木子萱使了個眼色,壓低了聲音道:「偷偷告訴你,王爺往日上戰場,全靠這三花玉露膏呢!」
聽得夏侯燁也用這藥,木子萱胸中一熱,剛剛升起的那絲傲氣蕩然無存。
她紅著臉垂下頭:「多謝娘娘賜藥。」
辛苦至今,總算能和夏侯燁擁有過同一件物品了,也意味著,她離目標又近了一步。
所有的忍耐和羞辱,都是值得的,不是嗎?
舒沫覷著她的表情,眼中閃過一絲冷芒,嫣然笑道:「午膳已然備好,郡主若不嫌棄,請移步偏廳。」
木子萱因禍得福,自是欣然同意:「娘娘有命,華陽敢不遒從?」
兩人相視一笑,抿恩仇,攜著手親親熱熱地往偏廳去了。
剩下寒香一人,孤零零跪在房中,麻木而機械地磕頭……
直到賓主盡歡,約定後會之期,木子萱辭別離府,才驀然想起寒香下落……
末了,舒沫遣人,將寒香抬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