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聲聲響起,除夕到了。
丁遠肇雖然之前對兒子極為嚴厲,甚至到了苛刻地步,但兒子一旦取得成就,便也處處為其著想了。他把官驛裡那些和丁雲毅一起來到京城的弟兄都請了過來,在家中大設酒宴,款待這些和兒子一起浴血奮戰的弟兄。
丁雲毅心中也大是感激,能和弟兄們在一起痛痛快快的過個年,也是一大幸運了。只可惜自己的老婆都在台灣。
那些弟兄初始還是規規矩矩的,不敢放肆,但等丁遠肇說道:「諸位皆是隨吾兒浴血奮戰的,在這裡便如在自家一樣」時,便放心的喝起酒來。
等到酒過三巡,這些武將出身的弟兄便也肆無忌憚起來。划拳的划拳,吆喝的吆喝。
王清衡不由得大皺眉頭,點了點那幾桌的客人:「如何絲毫教養也無?」
丁雲毅正想反駁,丁遠肇卻已經道:「話不可這麼說,這些武將終日在戰場上廝殺,今天不知道明天是否還能保住性命,最是辛苦。這除夕了,便是放肆一些又有如何?要知道我大明可還全靠他們啊。」
丁雲毅頓時大覺父親能瞭解自己心思,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道:「父親,雲毅頑劣,過去多讓您操心,今日敬您一杯。」
丁遠肇也舉起了杯子,抿了一口,放下酒杯:「項文,過了年,便早些回到台灣去吧,你出來的時間長了。」
「是。父親。」
丁陳宛荷也忍不住道:「可惜你二姐二姐夫,還有你的妻妾都不在,不然倒可以全家團聚了。我兒,你在台灣,總也該想著要個孩子了,我丁家可就指望著你傳後呢。」
「是,母親。」
丁陳宛荷摸了一下小土的頭:「小土。台灣沒什麼好的,蠻荒之地,你就留在京城吧。」
「不。我要和哥在一起。」小土想都不想的便說道。
丁陳宛荷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項文,小土十五歲了,到出嫁年紀了。台灣的那些蠻荒之民便算了,你需在福建幫她注意注意有什麼好人家,但不可獨自做主,需先得由你二姐同意才是。」
丁雲毅心中大不以為然,這才十五歲,那麼急著嫁人做什麼?
「老爺,宮裡來人求見。」正說著,丁雲毅的書僮蔣奇進來報道。
「哦,快請。」丁遠肇急忙站了起來,把宮裡來的太監迎了進來。還沒有開口,就聽那太監低聲說道:「皇上微服出宮,正朝這裡來,趕緊準備迎駕!」
所有大吃一驚,皇上來了?
丁遠肇趕緊吩咐準備。可還沒有準備停當,已見一隊御林軍出現在了門口,接著,王承恩進來:「皇上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聲音裡,崇禎走了進來:「都起來吧,不必如何。」
丁遠肇站了起來。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如何會到微臣這裡來了?」
「除夕了,宮裡翻來覆去都是那樣子,朕早看得心煩了,忽發奇想,想看看你們是怎麼過年的,因此第一個便想到了你。」崇禎興致極好,朝熱鬧的酒桌看了看:「果然熱鬧,這些人是?」
丁雲毅上前一步:「陛下,這些都是隨臣一起浴血邊關,生擒高迎祥的將士們!」
「哦?」崇禎興趣大起:「原來就是這些勇士生擒了高迎祥,好,好得很啊。坐,大家都坐,不必那麼拘束。朕知道,朕來了你們都吃不好了,天子那,擁有四海,卻不能和自己的臣子一起推心置腹吃頓好飯。」
「聖上言重了。」丁雲毅轉身道:「弟兄們,皇上英明,弟兄們只管放心的吃。」
話倒是這麼說,可正如崇禎說的那樣,皇上在這,誰能放開了吃?
丁遠肇請崇禎坐在了主桌上首,自己和丁雲毅一左一右陪著坐下。
碗筷送了上來,王承恩正想命人銀針試毒,崇禎卻不太高興地道:「難道朕在自己親信大臣家裡吃頓飯,他們還會害朕不成?王承恩,不要把宮裡的那套拿出來。」
「是,陛下。」王承恩退到了一邊。
崇禎端著杯酒站起:「朕是不太飲酒的,可今天這杯酒朕非喝不可。諸位將士為朕浴血疆場,沒有你們,便沒有朕的大明。來,英勇善戰的將士們,朕敬你們!」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幾十個當兵的齊聲呼道,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崇禎讓人把自己杯子倒滿:「這第二杯酒,是要敬丁雲毅的。丁雲毅未滿十九歲從軍,殺海盜、逐紅夷、定遼東、破流寇,為朕立下了多少大功?朕除了升你的官,只能用這杯酒表示朕的感激了……丁雲毅大驚,正想說話,卻被崇禎阻止:「什麼也都不用說了,滿飲此杯!」
丁雲毅不再多說,一口飲盡。放下杯子,大聲道:「臣丁雲毅何德何能,敢勞皇上如此。臣當盡心竭力,為皇上鎮守台灣,浴血海疆,死而無悔!」
「好!」崇禎大聲讚好,又倒滿了一杯酒:「這第三杯酒,丁侍郎,丁夫人,我敬你們!」
丁遠肇和丁陳宛荷慌忙舉起杯子,只聽崇禎說道:「你們為丁家生了個好兒子,為我大明生了個好將軍那!來,喝。」
丁遠肇和丁陳宛荷慌慌張張喝了,崇禎放下杯子,大聲道:「來人,把朕準備的禮物帶上來。」
眾人都是驚詫,不知是什麼東西。只見兩名太監抬進了一塊用紅布蒙著的牌匾進來。崇禎對王承恩點了點頭,王承恩上前掀掉紅布,牌匾上的四個大字赫然出現:
一門忠義!
丁遠肇身子搖晃一下。帶著一家人跪了下來,老淚縱橫,聲音也都顫抖了:「皇上,皇上,微臣如何當得起啊。」
「當得起,你丁家當得起!」崇禎扶起了丁遠肇:「都起來,都起來。這是朕寫的。朕的字寫得不好,可這是朕的一點心意。一門忠義,你丁家就是一門忠義。」
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丁雲毅一眼:「朕曾經賜字。『武勇忠烈虎賁衛』,結果你舉此旗,血戰穎州。現在再賜字給你們丁家。只希望你不要辜負朕的期望那!」
「臣為大明,為陛下忠心耿耿,死而後已!」丁雲毅大聲道。
「好了,都坐下說話吧。」崇禎讓大家坐了下來:「朕來之前剛接到探報,高迎祥被處死後,反賊推舉李自成為偽闖王,朕已經下令洪承疇繼續追剿,項文以為流寇會如何應對?」
丁雲毅想了一下:「高迎祥被殺後,李自成雖然被推舉為偽闖王,但張獻忠必然不服。兩人一旦分裂,則我官兵可以分而剿之,相比於張獻忠,李自成的危害更大一些。臣以為,李自成必然轉戰於潼關以西地區。張獻忠則將成為官兵主要圍剿目標,但臣以為大可不必。」
「嗯?」崇禎仔細傾聽:「繼續說下去。」
「是。」丁雲毅應了聲:「堵截住張獻忠東進道路,把他往四川方向逼,再在四川各地抽調官兵圍剿,次後,把主要精力用在對李自成的用兵上。可命洪承疇、孫傳庭等人合兵十萬以上。增餉三百萬以上,全力剿滅,萬萬不可鬆懈。一旦滅了李自成後,則迅速調兵,對張獻忠展開合圍,如果此三年之內,反賊或者可以平定!」
崇禎眉頭略皺:「朕內心最痛恨的還是張獻忠,這個反賊,破了鳳陽,掘了朕的祖墳,朕不把他千刀萬剮如何肯罷休?」
「陛下!」丁雲毅苦勸道:「張獻忠雖然可恨,但相比之下,還是李自成的兵力更多,威脅更大。陛下何不暫時忍下一時憤怒,先滅李自成,再剿張獻忠,張逆早晚都會為陛下千刀萬剮!」
崇禎似是而非的笑了一下,也不說什麼。
丁雲毅很快反應過來,崇禎對於張獻忠的憤怒,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只怕自己的話他未必聽得進去,當下退而求其次道:「如果陛下一定要先行剿滅張獻忠,那也不是不可,只是殺賊務盡,千萬不可心慈手軟,反賊一旦到了山窮水盡地步,必然會使出投降一招,等到危機過了,元氣恢復,便又會再叛朝廷。」
「項文多慮了。」崇禎冷聲道:「朕恨不得食張逆之肉,喝張逆之血,又焉會放過他?」
說到這,忽然一笑:「今天是除夕,朕怎麼說起這些煞風景的話來了?項文,聽說你的台灣有不少泰西人,最近還在遼東招攬了兩個什麼法什麼的人,有這事沒有?」
「是法國人。」丁雲毅聽了心裡吃驚,怎麼崇禎那麼快就知道了?
「法國人?那是什麼地方?」崇禎好奇心大起:「朕知道有佛郎機人,干臘絲人,法國人卻從來沒有聽過。」
「那是歐洲的一個國家,所謂歐洲,便是咱大明稱的泰西。」丁雲毅笑道:「這個國家的君主叫國王,現在的國王是路易十三世。法國也算是泰西大國,有統一整個泰西的意思,只是在法國旁邊,還有一個英吉利國,和法國忽爾盟友,忽爾是死對頭,阻止了法國統一腳步。不過這次他們又成了聯盟,一起發動了一次大戰,到現在還沒有打完。」
崇禎和所有的人都聽得大有興趣,崇禎連聲催促:「你給朕還有大傢伙仔細說說。」
「是。」丁雲毅仔細想了一下歐洲三十年戰爭的前因後果:「其實這場戰爭爆發,最早是因為教派之爭,就和咱們的佛教道教一樣。只是這些泰西人對哪個才是所謂上帝教派看得非常認真,甚至到了不惜大動干戈的地步。而產生分裂對立的便是新教派和天主教派……丁雲毅停頓了下,然後娓娓道來:
「過去泰西有一個很強大的神聖羅馬帝國,後來便如我們的春秋戰國時期一樣,神聖羅馬帝國漸漸衰落,處於諸侯割據的狀態。泰西以馬丁.路德為領袖的宗教改革運動,使全泰西分為天主教與新教兩大陣營,而有個叫德意志的國家,內部諸侯則在信仰上出現了嚴重歧見,同樣地分裂為天主教與新教兩派。泰西列強均想插手德意志事務,以獲取利益。他們分為兩派,其中以曾經異常強大的哈布斯堡王朝集團由奧地利、西班牙與德意志的天主教諸侯國組成,並得到羅馬教皇及波蘭的支持;而另一方為反哈布斯堡王朝集團,由法國、丹麥、瑞典、佛郎機國及德意志新教諸侯國組成,並得到英國、俄國的支持。法國是天主教國家,但是在首相黎世留的主導下,堅持王權高於神權,為消弱大陸上競爭對手幹臘絲國和哈布斯堡王朝,毅然支持新教國家陣營……眾人聽得津津有味,丁雲毅大致把三十年戰爭的前因後果說了一下,然後道:「這場到現在還沒有結束的戰爭,本來是以新教徒和天主教徒之間的宗教戰爭開始的,後來則失去宗教性質……這些國家都有多少軍隊?百萬大軍怕是有的吧?」崇禎問起了自己關心的問題。
「陛下,哪有這麼多?便是所有的泰西國加起來,也沒有百萬之眾的軍隊。」丁雲毅笑著道:「戰爭爆發前夕,敵對雙方均擁有常備僱傭軍,總兵力大約在兩萬到五萬人。這些軍隊在建制上分為旅和團。它們雖然經嚴格訓練,但軍紀和戰鬥素質都較差。瑞典國經國王古斯塔夫二世.阿道夫改組,戰鬥力較強,農民和市民是這支軍隊的強大的來自本民族的骨幹力量,說穿了,稱他們為軍隊實在有些勉強。」
「原來如此。」崇禎大是不以為然:「朕還以為這些泰西國有多神秘,原來軍隊如此之少,便是朕的一個大明,也可以對付整個泰西所有的國家了。」
丁雲毅點了點頭,目前來說的確如此,如果沒有外憂內患,一個大明足可以挑戰整個歐洲,但是以後呢?隨著歐洲文明的極大進步之後呢?
但丁雲毅並沒有把這些話當著大明皇帝的面說出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