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宗周這話說得很直接,但是有點不符合多數人的看法,猛一聽覺得他的說法有問題,但是仔細一想又覺得他這說法好像有一些道理。在一般的老百姓眼裡官員們都是高高在上的一類人,這些人腦袋裡都結結實實充滿了智慧,不說個個都是前知五百年後知一千年的先知,至少對治下黎民百姓的所需所求能瞭解得一清二楚,當然對上級也能做到善解人意。劉宗周說候選的官員拿不出證明自己的計劃,相當於說很多官員上任前都沒有什麼計劃。
要說官員們做事沒有計劃那也說得不對,三歲以下的小孩還有智力沒有開化的牛、狗等牲畜可能做事沒有計劃,漫山遍野隨著性子胡亂跑,跑到哪裡跑累了就歇一歇,歇夠了養夠精神了再開始胡亂跑。官員們的智力水平是不容置疑的,一個做事沒條理的傻子也當不了官,他們考慮的一般都是該去討好誰,撈銀子時撈到什麼程度就收手免得脫不了手,哪些人需要去結交,哪些人又需要敬而遠之保持距離不得罪等等。
劉宗周所說的拿不出計劃是指這些官員拿不出一個能讓老百姓脫貧致富的計劃,同時也是能給大明的繁榮富強工程添磚加瓦的計劃。按最新的要求一個官員應該遵循上下一致的原則做事,怎麼做到上下一致連最高的出謀劃策機構聖學院和博學院都沒有一個明確的見解,怎麼能強求一個官員做得到呢?何況這個官員還是一個還沒有當選的准官員,正在熱血沸騰之際還沒來得及沉下心來想問題。
其實一個官員跟普通人的差別也不是很大,剝去那身官服摘掉那頂烏紗也就只剩下五官四肢一個腦袋外加一截身子,沒見誰說當官的身上某樣東西要比一般人大一圈或者多一件。為什麼普通老百姓辦不到的事就一定要讓官員辦到呢?而且這種要求還很苛刻,需要他們隨時能信手捻來捻來後還好使,這就有些難為人了。在這種要求下很多官員為了保持官員的體面和尊嚴,說些假話大話空話糊弄人也不以為奇。
信王開始還為自己的絕妙想法感到歡欣鼓舞,聽劉宗周這麼一說也覺得有些洩氣,他想了想說:「我知道官員們很多時候說的話都不值得相信,尤其是在向大家表決心的時候更是喜歡說大話。讓他們訂一個詳細具體的計劃來證明他們的大話,也是為了避免他們的大話大得太離譜。劉大人說他們多數人拿不出來具體計劃,這話我也表示同意可以不那麼苛刻要求,但這樣一來又怎麼證明他們能勝任呢?又怎麼保證官員們參選時不會一個比一個調子高呢?」
劉宗周說:「這事情我也一直在考慮,前一陣錢謙益錢大人和周延儒周大人說了一個簡化選舉方式的提議,我在想能不能根據這種思路考慮一下簡化官員的計劃。信王開始說了一個官員在參選時容易說大話,必須要他們做一個具體的計劃來證明自己,我同意信王的話也明白只有這樣才能讓官員們的大話不會大得讓人發笑。錢大人和周大人提的建議是簡化老百姓的選舉過程,因為他們知道老百姓沒那個能力去進行複雜分析,官員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錢謙益和周延儒的意思是老百姓頭腦簡單智力不高,要他們通過官員以往的經歷來分析他具有的能力,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過程,需要一定的歸納判斷能力。這還不算還需要百姓們根據這個官員的能力,去推測他的能力是不是適合在本地開展工作,能不能運用其能力為老百姓謀福利,這就需要老百姓具有演繹推理的能力。假如老百姓不具備這些歸納、判斷、演繹、推測的能力,選舉也就是走過場的形式主義。
錢、週二人認為現在大明的老百姓肯定不具備那樣的能力,因為有那樣能力的人早就被人挖走了,不可能還呆在原地種田為生。諸葛亮當年也在隆中躬耕過,但那只是一種獲取名氣的表演秀,如果劉備沒有三顧茅廬去請他,他這樣的人也絕對不會在南陽耕一輩子的田。
既然不具備那樣的能力但是又需要根據其能力去做事,那就只有降低難度讓大家的能力能夠勝任。具體做法就是把那些什麼歸納、判斷、演繹、推測的過程全部省略,直接讓參選官員們說一說你準備怎麼辦,然後讓老百姓根據這些人的話來選擇。
所謂歸納、判斷等是因為沒有東西必須要自己去找東西,而選擇是有東西只讓大家比較哪樣更好更合適,做選擇題肯定比做分析題要簡單得多。就像一個人肚子餓了要吃飯,什麼都沒有的話要填飽肚子還得花很多周折,但是只讓他在一堆食物裡選自己最喜歡的食物那就相對簡單一些,願意吃幹的就吃干的願意喝稀的就喝稀的,還有什麼酸甜苦辣麻的味道隨其心意。
劉宗周的意思是對普通老百姓可以這樣,那麼對參選的官員也可以這樣,老百姓在選舉是可以要求參選官員說點東西出來供大家選擇,官員們同樣可以要求自己只做選擇題而不做分析題。當然劉宗周這麼說並不是佔在官員這一頭替他們說話,而是為了只選擇不分析這一過程可以保證參選官員說出來的話是正確的。
自從天啟設立了聖學院和博學院後,博學院所出的貢獻比聖學院要大得多,什麼新型武器裝備的研製、新型高產農作物的出現和推廣、新型農莊的試驗和推行,都讓大家看到了博學院的價值。相比之下聖學院就差了那麼一點,除了可以安置一些年齡到了還有滿腹報國之志的老臣外,幾乎看不出來聖學院的作用來。你要說你為大明的發展出了多少主意,問題是誰會在乎你的主意?很多人都說大明最缺的是實幹的人,而最不缺的是站著說白話的出主意者。
因此劉宗周建議借用簡化百姓選舉過程的思路,來簡化官員參選時制訂計劃的過程,這其中也有他的一點私心,劉宗周的意思是專業的事應該由專業的人來做。從治理國家的角度來說如何施政是每個官員的事,而制定什麼樣的規劃這種出謀劃策的事應該由聖學院這種專業機構來辦。自從天啟不遺餘力大力推行四級輔政機構以來,中央、省、州、縣等四級都建立了輔政機構,劉宗周認為讓輔政機構出計劃才是正確的做法,官員們在其中選擇一樣施行就是。
這裡的幾個都是聰明人,一聽劉宗周的話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高攀龍問道:「皇上說了京裡的監政院還有各級的輔政機構都只能從旁協助,就是說當主持政務的人需要幫助時,我們可以發動人出主意去協助。劉大人說參選官員的計劃都要我們出,會不會讓這個輔助性質的機構站在前面了?」
劉宗周搖頭說:「不會,皇上前一陣說過要把政務院的預政處劃到監政院來,這樣一來就可以添加一些實際點的東西讓大家商討,無論如何監政院從旁協助的性質不會改變,唯一有變化的就是增加了一些實際內容。我們這裡怎麼說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政務院或者都察院需要什麼,就像軍務院裡的參謀一樣,平時這裡進攻那裡設埋伏無論說得再熱鬧也是假的,只有前線需要了你的計劃才有價值。」
高攀龍問:「京裡是這樣,但地方上的監政官會不會因此通過輔政機構去干涉施政官施行政務呢?」
劉宗周想了想說:「無論是從上監政還是從旁輔政,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施政者不做錯事不走錯路,其目的都是一樣的,讓輔政機構多一個預先立計劃的職能,為的是更方便地輔助政務,而不是要跟施政官爭權奪利。我相信這些官員都能夠明白這一點,因為那些監政官都知道只有在特殊情況下他們才可以主持一切事務,其他時候都不允許對施政官有什麼阻擋和牽制。」
楊漣這時候說:「劉大人這話說得好,這次我和錢大人一起去觀察民選官試點地的時候,曾經問過當地的知縣和縣監,他們都說不爭權是和睦相處的唯一辦法,只要施政者和監政者都明白這一點那就不會有問題。」
見楊漣這麼說信王問錢謙益:「錢先生既然聽過下面之人的話,那麼你認為施政者和監政者之間到底有沒有爭權的可能?」
錢謙益想了想說:「按皇上的要求施政官在平時處理一切政務只需要做到按部就班就行,監政官在特殊情況下主持一切事務,平時也負責處理一些特殊事務。從兩者關係來講他們都是處理一地事務的官員本身就存在著競爭,假如兩人沒有競爭關係也不是什麼好事,只要兩人能夠擺正位置也能做到既有牽制也有合作。」
錢謙益這話說得四平八穩,大家聽了也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信王點了點頭問劉宗周:「輔政機構的計劃如果太緊,會不會讓很多官員因為做不到而隨時在換人?如果制定得太鬆會不會讓人不好選擇?這鬆緊之間的度該根據什麼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