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來到黃道周的屋裡時,見除了黃道周還有其他幾位面色白淨的人,仔細一看是騎兵營裡的幾個監軍,急忙上前一一見禮。幾年前天啟就要求千戶以上必須有監軍,野戰部隊裡還要多增加最好是每百人一個,認為如此才能控制軍隊避免朝廷的軍隊成為將領的家丁。吳襄的七千騎兵屬於袁崇煥的防守部隊,所以裡面只設了幾個監軍,就這幾個監軍對吳三桂有意見。
吳三桂先是拜見黃道周,然後問黃道周有什麼事,黃道周說:「張、謝幾位監軍說你在遼陽時違犯軍令,回來後又不解釋不上報,是不符合制度的行為,吳千戶可有什麼對本官解釋的地方嗎?」
吳三桂說:「末將還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個情況,黃大人能不能容我先問問他們?」
見黃道周點頭後吳三桂笑嘻嘻地對幾位監軍說:「呀,原來是張大哥和謝大哥幾位,我年輕不懂事請你們多多包含,我一進來就知道我錯了,真的!不過能不能麻煩你們告訴一下我錯在哪裡我好改正。」說完抱拳向兩位監軍致意。
黃道周見吳三桂先是直承錯誤,然後卻又說不知道錯在哪裡,不由得有些好笑,不管怎麼說這個態度還是好的,於是說道:「現在不是對你定過錯,有事坐下慢慢說。」
張、謝兩位本來是在寧遠衙門裡幫忙的書半,袁崇煥成立騎兵部隊後把他們派去做監軍,本身不想多事但被袁崇煥暗中一慫恿,也氣不過吳三桂不尊重自己,於是跑到黃道周這裡來告狀。
待吳三桂坐下後張監軍說:「這次出兵前有明令,禁止隨意殺遼東的百姓,吳千戶怎麼在遼陽隨意殺人呢?難道吳千戶出發前沒有看到或者沒有聽到軍令?」
吳三桂說:「啊呀,張大哥誤會了,我既然領兵出戰怎麼會不看明白軍令呢?我不但看清楚了不許隨意殺遼東百姓這一條,我還看清了另外一條就是對百姓不能亂殺人但可以自衛。在遼陽城裡我本不想殺人但那些人不要命地過來攻擊我,什麼木棒菜刀的都有,所以我只有命令士兵進行自衛了,總不能站在那裡打不還手吧?這殺人和自衛是有區別的,殺人是追著砍自衛是站著不動誰打我我砍誰,張大哥有沒有看見我讓士兵追著砍誰?」
張監軍那天躲在幾名士兵身後,具體怎麼回事他也沒有看清楚,好多細節都是手下來向他匯報的。他想了想問:「軍隊裡的士兵都是穿盔甲握鋼刀,普通百姓怎麼會用木棒菜刀來攻擊你?是不是有什麼隱情?」
吳三桂說:「我見有幾處房子高大漂亮,想裡面肯定有錢於是命令士兵進去搶錢出來,所以那些人才過來拚命,我的人也只有自衛還擊了,這個不難理解攤我頭上我也得拚命。」
聽吳三桂這麼說旁邊的謝監軍搖頭笑了,他說道:「這麼說來吳千戶還縱兵搶掠百姓了?」
吳三桂說:「搶是搶了但沒有搶普通百姓,開始已經說了我們是看誰處的房子漂亮高大就去搶,遼東的漢人受女真人欺壓不可能住得起那麼高大漂亮的房子,搶女真人我沒有心理負擔。就算住那種房子的人是漢人,也是死心踏地替女真人賣命的二韃子,這種人死有餘辜砍成零碎都應該,搶他們點東西算什麼?」
張監軍點了點頭說:「就算你殺人……哦不,是自衛有道理,搶人東西也有道理,那麼你最後命人點燃多處房屋算怎麼回事?大火無情會蔓延全城的,你總不能說你點的火會認人只燒女真人吧?」
吳三桂說:「張大哥,我們開始說了那麼多什麼不殺百姓的話,是指完成戰鬥任務後不濫殺無辜,為了完成任務連自己士兵的生命都可以不愛惜,管他什麼百姓不百姓呢。我們上次的任務是什麼?不是攻下瀋陽或者遼陽,更不是為了去遼陽城獻愛心做善事,而是想通過戰鬥把阿敏在金州的部隊吸引過來。那些原來在遼陽被我們打逃跑的士兵能不能及時通知到阿敏,是個很難說清楚的問題,萬一他們跑到中途被野獸吃了呢?阿敏不知道我們不是白忙了嗎?」
張監軍說:「照吳千戶的意思你點一把火就能讓阿敏知道了?遼陽離金州至少有五六百里路程吧?阿敏長著千里眼還是順風耳?」
吳三桂說:「我們在遼陽一放火,肯定比沒放火的動靜要大,旁邊人一問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一傳十十傳百能夠加快傳遞消息的速度,就算最後跟逃跑去報信的士兵一樣快,也能夠增加消息的可信度不是?」
黃道周見吳三桂怎麼說都有理,心道又是一個袁崇煥出世了,他見張、謝兩位都不再問,於是咳了一聲然後說:「既然吳千戶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那就沒有必要糾纏下去,正如吳千戶開始說的為了完成任務自己士兵的生命都可以不要,還管其他人做什麼?我只想問吳千戶兩句,一是你搶的財物在哪裡?二是你回來後為什麼不向監軍解釋?」
黃道周這兩句話直接命中吳三桂的要害了,搶了東西去了哪裡?拿出來看就可以知道你是不是只搶女真人,當時因為時間緊你可以不解釋,但是按規矩你回來後就應該給個說法但是你沒有。
吳三桂想了想說:「從遼陽出來後忙忙亂亂的沒顧得上,到西平堡後又安排人挖雙檯子河,回到錦州後沒多久又去了義州昨天才回來。本來中途也能抽出時間好好解釋一番,但我確實忘了請黃大人和張、謝兩位大哥原諒。搶到的東西當場撒了一些給周圍百姓,想到大火也許會燒到他們的房子心中過意不去,讓他們撈點好處也算是有點補償,其它的我都給了手下的弟兄們了,我是一分沒留不信你們搜。」說完張開雙手做出讓人隨便搜的樣子。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肯定吳三桂說把搶來的東西撒了一些給當地百姓是撒謊,也可以肯定給手下分了一些是確有其事,反正一個能查證一個死無對證。黃道周沒有關心其它,只對吳三桂撒東西一事比較上心,他看著吳三桂說:「我不管你是真撒假撒,你就說說你為什麼要把搶來的錢撒給當地百姓?你不覺得那樣做有些傻嗎?」
天知道吳三桂確實撒過財物不過不是真想撒的,搶來的東西什麼都有零零碎碎的裝不下只有將大的不值錢的拋撒些,其中確實有意往看著貧苦的人身邊撒過。見黃道周問於是回答道:「劫富濟貧啊,聽說書的說水滸裡說的。」
黃道周點了點頭說:「你不遵制度要罰,在遼陽劫富濟貧要獎,兩件事功過相抵不獎不罰。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就是這樣的事今後都不能做了,否則的話就是兩個錯誤要得兩項處罰,你聽清了嗎?」
吳三桂說:「聽清了。」
黃道周說:「這事就這樣了你們去吧,吳千戶以後少說話少做不該做的事,不要因為一點小細節耽誤了你的前程。」說完命令衛士去請袁崇煥和倪元璐到他這裡來。
錦州穩固後就算陳奇瑜和張祥安他們完成了任務,兩人已經於半月前回北京了,現在錦州城裡的可以商議大事的文官也不多,黃道周讓人請袁崇煥和倪元璐過來是因為他有話說。
待倪、袁二人來了後,黃道周先吩咐奉茶然後說道:「你們知道為什麼遼東有很多百姓不想回大明嗎?」
說起打仗雙方的軍事部署和兵力強弱有很大關係,但是要說到長期作戰就必須考慮到當地百姓的因素,一般來說在雙方實力差不多的情況下,獲得當地百姓支持的一方大多會取得最後勝利。但是現在遼東的百姓好多都沒有偏向明軍這邊,有些甚至還是被搶過來的,但是要他們回去好多人都面露難色,這就有些奇怪了。
見黃道周這樣問袁崇煥說:「以前是因為大明稅收重地主的租金高,回到內地還不如在遼東好過活,聽說從努爾哈赤起就開始拉攏人心,租稅都不是很高。」
倪元璐也點頭說:「老百姓考慮得更多的是自己家的生活,什麼國仇家恨只有少數人會時常提起,一般人的眼光只有老鼠那麼長,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黃道周微微一笑說:「開始吳三桂說了一件事我覺得有門,假如我們隨時派些小股部隊去遼東,每包圍一地就把富有的女真人抓起來,把他家裡的金銀拿出來給其他人分,你們說會怎麼樣?」
倪元璐聽了眼睛一亮,大聲說:「我明白了,老百姓都是貪圖眼前利益,分他們錢他們肯定會要,就相當於給他惹下一個禍患。假如我們的人最後走後分給他們的錢被搶走,老百姓肯定會增加對女真人的不滿情緒,久而久之人心就會慢慢向著我們,一個分錢另一個搶走誰好誰壞自然有比較。別說這個吳三桂還真有點福氣,當年還是他在我哪兒建議搞特殊大炮,結果搞出了那個遠射炮,上次隔著河狠狠給了女真人幾下可真解氣。」
袁崇煥沒有倪元璐那麼興奮,他想了想只是冷冷地說:「最好把抓住的女真人都宰了,而且是讓當地百姓親自動手,誰勇敢誰分的錢就多,讓他們的手上沾點血,這樣一來就算我們不要好多人也得跟著我們回來。」
黃道周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說:「看來袁大人也喜歡聽水滸,知道投名狀的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