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聖盃到底要幹什麼?那東西如果降臨現世,究竟會發生些什麼!?」
對於彼此的答非所問,愛麗絲菲爾無奈地歎了口氣,點頭道。
「——沒辦法。那麼接下來,只有讓你去問問你自己的內心了。」
白皙柔軟的手掌,遮住了切嗣的雙眼——隨後,世界一片黑暗。
大海上漂著兩艘船。
一艘船上有三百人,另一艘兩百人,總共五百名乘務人員與乘客,以及衛宮切嗣。假定這五百零一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後剩下的人類。
接下來切嗣只要根據下列命題和角色來演一場戲就行了。
「兩艘船底同時開了一個致命的大洞,而擁有船舶修復技術的只有切嗣一人。在修補一條船時,另一條船會沉沒。那麼,你會選擇修哪條船呢?」
「……當然是三百人的那條船。」
「當你做了決定後,另一條船上的兩百人把你扣住,要求『先修補這條船』的話,你會怎麼辦?」
「這……」
還沒等回答,切嗣的手中便出現了一挺機關鎗。
槍如同自動機械一般突然射出了子彈。切嗣只得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一發子彈貫穿了四人,瞬間,二百人便被全部射殺。
「——正確。這才是衛宮切嗣。」
切嗣一動不動地目送載著屍山的船漸漸沉入海中。甲板上的每具屍體,似乎都是自己所認識的人。
「那麼,剩下的三百人丟棄了受損船隻分乘兩艘新船繼續航海。這次一條船兩百人,一條船一百人。但這兩艘船的船底,再次同時出現了大洞。」
「喂……」
「你被乘坐小船的一百人拉住,要求先修理這條船。你會怎麼辦?」
「這……可是……」
眼前亮起炫目的閃光,隨著炸彈的爆炸,一百人化為了海中的淤泥。這就是衛宮切嗣的作法。和他向來的風格一樣,貫徹了殺戮。
「——正確。」
「這不對……不可能!」
哪裡正確了。
生還了兩百人,而為此犧牲了三百人——這下天平的指針逆轉了。
「不,你的計算沒有錯。你確實為了拯救多數而犧牲了少數。好了,下一個問題。」
沒有理會切嗣的抗議,遊戲的主人繼續說道。
一百二十人和八十人被放在天平上。切嗣虐殺八十人。
接下來是八十人和四十人。「魔術師殺手」為四十人送了葬,他們的每一張臉都是自己所認識的,那是曾被自己親手殺死的人們的臉。
六十人和二十人——
二十五人和十五人——選擇還在繼續。犧牲還在繼續。屍山越堆越高。
「這……就是你想讓我看的東西?」
對於這低級的遊戲切嗣直犯噁心,他向那個自稱「聖盃的意識」的東西發問。
「是的,這就是你的真理,衛宮切嗣的內心作出的回答,也就是聖盃作為願望機必須實現的願望。」
「不對!」
看著被染紅的雙手,切嗣慘叫道。
「這不是我的願望!我希望能有除此以外的方法……所以我只有依靠『奇跡』……」
「你沒能認知的方法不可能包含在你的願望內。如果你希望拯救世界,就只能用你已經認知的方法來實現。」
「開什麼玩笑!這……又算哪門子奇跡!?」
「就是奇跡。你所期待的卻又無法憑個人實現的願望,將會以人類無法完成的巨大規模實現。這不是奇跡又是什麼呢?」
剩下五人,全都是對切嗣來說最重要的人。但他還是必須做出選擇,是救兩個人還是三人個。
他絕望地慘叫著扣動扳機,擊中了衛宮矩賢的臉。娜塔利雅·卡敏斯基的腦漿也頓時四濺。
「你想……降臨現世,對全人類……做出這樣的事?難道這就是為我實現理想嗎?」
「正是。你的願望最適合聖盃的形態。衛宮切嗣,你簡直太適合『世界上所有的惡』這一名號了。」
剩下三人,是救一個還是救兩個。切嗣用顫抖的手握住了刀柄。
淚水已經枯竭。帶著如同鬼魂一般空洞的目光,切嗣撕裂了久宇舞彌的身體。重複著,重複著揮下匕首。
就這樣,世界上只剩下了兩個人。
不必再放在天平上稱量了。無需計算的同等價值。這是用四百九十八條人命換來的,最後的希望。
完成了這一切的切嗣終於舒了口氣,他彷彿成了一具行屍走肉,被包圍在火爐的溫暖中。
令人懷念的,平靜而溫暖的房間裡,「妻子」和「女兒」綻開笑顏。
也就是說,這才是——他所尋求的,安穩的世界。
不用再去爭鬥,也不用去傷害誰。完完全全的樂土。
「你回來了,切嗣。你終於回來了呢!」
帶著滿臉的喜悅,伊利雅斯菲爾用小手抱住了父親的脖子。
在大雪紛飛的最北端城市,有這樣一份安寧。
染血的生涯,在最後迎來了這樣令人不敢想像的溫暖。
如果這樣平和的兒童房間就是世界的全部,那就不會發生任何爭執與糾葛了。
「——對吧?明白了?這就是聖盃為你所成就的願望。」
愛麗絲菲爾對正沉醉在幸福中的丈夫微笑道。
只要向聖盃祈禱就行了。
祈禱妻子復活,搶回女兒。
在無限的魔力面前,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奇跡。
剩下全都是幸福。在這顆一切都被毀滅的星球上,最後的三個人類,應該就能這樣永遠幸福地生活下去吧。
「……已經沒法去找胡桃樹的樹芽了呢……」
窗外不再是白茫茫的雪景,只剩下了捲起漩渦的黑泥。眺望著這般景色,切嗣自言自語起來。這時,伊利雅斯菲爾笑著對他搖搖頭。
「嗯,不要緊。伊利雅只要能和切嗣還有媽媽在一起就夠了。」
**著懷中最為疼愛的女兒的頭,切嗣的淚水奪眶而出。
「謝謝……爸爸也最喜歡伊利雅了。只有這點,我敢發誓,真的……」
他的雙手沒有停止行動。彷彿它們不受大腦支配,如同被設定的機械一般,切嗣將contender的槍口,抵在了女兒小小的下巴上。
「——再見,伊利雅。」
少女的頭部,隨著槍聲爆裂開來。
切嗣淚濕的臉頰上,沾著帶有銀色髮絲的肉片。
愛麗絲菲爾慘叫起來。她瞪大雙眼,頭髮散亂,瘋狂而忘我地大喊。
「什麼——你幹了些什麼!?」
切嗣將如同猛鬼一般衝上前來的妻子壓倒在身下,用手掐住了她纖細的脖子。
「聖盃,是不該存在的東西……」
不管這具軀殼內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但與身體共存的愛麗絲菲爾的人格卻依然真實存在。女兒被殺的絕望和痛苦,以及對殺死女兒的丈夫的憎恨,都毫無疑問是愛麗絲菲爾真實的感情。
切嗣徑直注視著她,接受了這一事實,同時使出渾身力氣掐住了妻子的脖子。
「……你,在幹什麼……為什麼拒絕聖盃、和我們……我的伊利雅……為什麼,你要這樣!?」
「——因為,我——」
從喉嚨中擠出的聲音如此空虛,就像一陣吹過空洞的風。沒有悲傷,沒有憤怒。這是當然,衛宮切嗣的心裡已經空無一物。捨棄了自己所追求的奇跡,也放棄了與初衷完全相悖的利益。此刻他的心中,不可能還留有什麼東西。
「我要——拯救——世界。」
只有一點,那是貫徹到最後的信念。但這句話為什麼聽起來這樣空洞。
愛麗絲菲爾凝視著切嗣,她雪白的臉已經漲得通紅。無論何時都帶著慈愛和憧憬注視著他的緋色雙眸,此刻也染上了詛咒和怨恨。
「——我詛咒你——」
優雅而纖細的手指抓住了切嗣的肩。從深深陷入皮肉的五指,流淌出黑色污泥。
「衛宮切嗣……我詛咒你……痛苦……悔恨直至死亡……絕對,不原諒你……」
「啊啊,隨便。」
染滿憎惡的污泥通過血管流向心臟,滲透到這個失去一切的男人的靈魂中。但即便如此切嗣還是沒有放手,他甚至忘記了臉頰上淚水的含義。他一邊絞殺著黑裙女子,一邊訴說道。
「沒關係。我說過——我會背負著你。」
顫抖的手折斷了女子的頸椎。
場景,再次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