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睜開眼睛,環視四周。現在的感覺非常奇怪。意識無限鮮明,卻無法條理清晰地思考。看來,渾濁而失去意義的,並不是她自身的精神,而是她所在的世界。許多景色在她眼前飛馳而過。看著這些景色,只會湧起無謂而難以承受的悲傷和空虛。眼中映出的景象,全部都與歡喜和幸福無緣。只是在這一點上共通的,雜亂景象的萬花筒。有痛苦,有屈辱,有遺憾的怨恨與缺失。流血與焦土、背叛與報復,費盡心力卻一無所獲,這就是代價高昂的徒勞連鎖。熟悉的雪景反覆循環著。
講述著將自己的一切封印於嚴冬之城中一族的故事。到這裡,她終於想起來了——自己俯瞰的,是艾因茲貝倫一族歷經兩千年的聖盃探尋之旅。初始的裡姿萊希。以及以她為原型創造出的女性人偶們……人造人,虛偽的生命。由煉金秘術所創造的,為了實現遙不可及的夙願而生產使用的、人形的消耗品。以她們的血和淚為墨水,裂開的骨頭與凍僵的指尖為筆,書寫著艾因茲貝倫一族失意與迷失的歷史。她們的歎息和絕望,讓愛麗心頭為之一緊。如果存在能看到這些景象的地點,那一定就是在一切紛爭的焦點,見證一切之物的內部。
愛麗絲菲爾終於理解了。自己現在正在看聖盃的內部。懷抱初始的裡姿萊希的,圓藏山的大聖盃。而所有人造人都是以身為」冬之聖女」的她為基礎而創造的規格品。所以,她們分擔著同樣的痛苦。
在森林深處的,使用完畢的人造人遺棄場。同胞們堆積成山的屍骸在吟唱著。爬滿蛆蟲的腐爛的臉,與幼小的伊莉雅的臉重合在一起,發出痛苦的聲音。
「母親大人,救救我,伊莉雅的心裡,裝著七個大塊,非常害怕…………」
「伊莉雅」
交融在夜晚的黑暗中的,是捲起漩渦的濃密黑泥,愛麗只能無力的被黑泥吞沒,最後的願望能改變伊莉雅那詛咒的命運,在最後的手即將被淹沒時,一雙手把愛麗拉出黑泥之中,用公主抱把愛麗抱在懷裡,已經陷入絕望的愛麗看到雪兔那平靜的臉蛋時,第一次覺得這個berserker也不是那麼討厭。
「真的很對不起,剛剛有點失策,有點看小這個東西了。現在的你也明白聖盃裡面是什麼了吧!」
黑色的太陽,黑色的雨,每處都充滿惡意的地方,這個就是我們艾因茲貝倫一族歷經兩千年一直追求的東西嗎?我們的犧牲就是換了一些滿懷惡意的願望。
「抓緊,我要加速了,不然來不及趕到衛宮切嗣面前了」
「是」
呼——雪兔開始加速趕往孔的另一邊,沒想到聖盃內側空間能力被禁止了。
殺戮在繼續。子彈。匕首。毒。炸彈。貫穿。撕裂。燃燒。浸沒。壓倒。
從來沒有懷疑過其中的意義。在慎重地衡量它的價值之後,選擇了天平傾向的一方。另一邊則應該讓它空著,所以殺戮。殺戮,殺戮,持續殺戮。對,這是正確的。為了拯救大多數所以必須有人犧牲。如果說被守護幸福的一方要多於不幸的一方,那麼世界就更接近於被拯救。
哪怕腳下踩著無數屍體。如果有生命因此得救,那麼最重要的,就是這些被守護的生命。
「——是啊,切嗣。你是正確的。」
扭頭看去,身邊站著的是妻子。她帶著溫柔慈愛的笑容靠近切嗣,與他並肩站在屍山上。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陪我。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到達這裡。」
「愛麗~~」
看到愛麗就在身邊後不安的心也安定了下來,但總有些什麼讓他覺得有點不對勁,或許是因為她身穿著自己從未見過的黑裙吧,雖然這也是原因之一,但切嗣依然有種忽略了什麼重要問題的感覺。
對了,berserker怎麼樣了?剩下的敵人怎麼樣了?言峰綺禮呢?疑問太多了,究竟該問些什麼?切嗣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將最初想問的問題說了出來。
「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能實現你願望的地方。你所追求的聖盃的內側。」
愛麗絲菲爾笑著回答。切嗣語塞,扭頭打量四周。如大海般翻滾著波浪的黑色污泥。四處都是由乾枯的屍體組成的屍山,它們在逐漸沉入海中。天空是紅色的,像鮮血一樣紅。在黑色的泥雨中,漆黑的太陽支配著天空。風,是詛咒與哀怨。如果用什麼詞語來做比喻的話,這裡——不是地獄又是哪兒呢?
「你說……這是聖盃?」
「是啊,但不用害怕。這不過是類似於未成形的夢境一樣的東西。現在它還在等待出生。」
看那裡——愛麗絲菲爾指向天空。空中那個黑色的漩渦在一開始被切嗣錯認成太陽。那裡是世界的中心,是天上的一個「孔」。裡面深不可測的黑暗,密度彷彿能夠壓碎一切。
「……你是誰?」
切嗣用憤怒壓制住心頭的恐懼,向眼前的妻子發問。
「如果聖盃的準備已經完成,也就說明愛麗絲菲爾已經死了。那麼,你又是什麼人?」
「我就是愛麗絲菲爾啊。你這麼想就可以了。」
切嗣抬起右手中的魔槍的槍口對準了眼前的人。
「別蒙我,快點回答!」
面對充滿殺意的槍口,身穿黑裙的女子有些落寞地笑了笑,彷彿是在對逼問實情的切嗣表示憐憫「……對,我不否定這只是面具。如果我不借用某個已經擁有人格的『軀殼』就無法和別人交流。我只是為了傳達我的願望,才裝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但是,我所擁有的愛麗絲菲爾的人格卻是貨真價實的。她在消失之前,最後與她進行接觸的人是我。所以我繼承了愛麗絲菲爾最後的願望。她希望我能以她『原本的樣子』出現。」
聽了這話,切嗣通過直覺作出了理解。
這個地方被稱為「聖盃的內側」,那麼眼前這個自稱「誰都不是的某個人」則就應該是——
「——你是聖盃的意識?」
「嗯,這樣的解釋沒錯。」
藉著愛麗絲菲爾的身體,它認同地點點頭。但這下,切嗣卻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不可能。聖盃只是純粹的『力量』而已,它根本不可能擁有什麼意識。」
「以前或許是這樣,但現在不同了。我擁有意識和願望。我的願望是『希望被生於這個世間』。」
「怎麼可能……」
太奇怪了。這太難以置信了。
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那麼它就不是切嗣所追求的那個能隨心所欲擺弄的「願望機」。
「——既然你說有意識,那我問你,聖盃會怎樣實現我的願望?」
彷彿是遇到了難題一般,愛麗絲菲爾微微歪下頭。
「這個問題——切嗣,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不是嗎?」
「……你說,什麼?」
「你這個人類的存在本身就已經無限接近聖盃了。所以,即使像現在這樣與我交流也能保持理性。如果換作普通人類,在被那泥碰到的同時就精神崩潰了。
愛麗絲菲爾開朗而愉快地吐出話語。她的笑容不知為何使得切嗣的內心騷動起來。
「拯救世界的方法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所以我會繼承你的做法,像你一直以來所做的那樣為你完成願望。」
「你在——說什麼?」
切嗣沒能理解。因為無論如何他都不願去這樣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