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菲在醫院的那段日子,殷駿和胡麗珍來看過她一次,殷老爺子也來過一次。殷蔚天已經不是殷家的人,因此方菲現在的身份很尷尬,如果她不是殷駿的女兒,那麼就真是跟殷家扯不上半點關係了,只不過,殷家的人並不知道這件事。
方菲和殷蔚天所住的那棟別墅是殷蔚天名下的房產,所以依舊保留著,只不過現在空著沒人住,他的愛車還停在裡面,自從他出事後,阿冬就不再碰那輛車。
殷駿和殷潛龍父子其實心裡對於殷蔚天的身世並不是胡麗珍想像的那麼難以接受。這二十七年來,殷駿父子和殷蔚天已經建立起了深厚的親情,怎麼能是說斷就斷得了的?雖然他們痛恨胡麗珍隱瞞了事實,但事已至此,誰都無法讓時光從頭來一次。二十七年前那不幸夭折的小生命,如今已是無從追尋,就算他們心痛得要命也於事無補。qlcf。
殷潛龍對殷蔚天是個什麼態度,外界的人摸不透,但是他在聽聞殷蔚天出事後就進了醫院,好幾天才出來。從這點就可以猜測出他心裡有多重視殷蔚天,雖然不是親生血脈,但感情上卻勝過。
胡麗珍在知道殷蔚天出事後,當場就暈了過去,被家裡傭人送去醫院,看望她的只有她的娘家人,她的弟弟胡靳。殷駿連一個問候的電話都沒有,他不想見到胡麗珍,最近一段時間都沒回家住,和老爺子住在一起。
胡麗珍的現狀比較淒慘,丈夫因她的欺瞞而疏遠她,怨恨她,而她視如己出的兒子又凶多吉少,下落不明。
她躺在醫院裡,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像是老了十多歲,精神狀態大不如前。她知道自己沒資格獲得殷蔚天的原諒,她現在什麼都不爭,什麼都不想,只希望殷蔚天還活著,哪怕是再也不見一面,只要他能平安健康地活著。
人一輩子會做錯不少的事,但往往在做的時候你並不會認為自己錯了,也許經過很多年你才醒悟,只是……為時已晚。不論胡麗珍當年的喪子之痛有多值得同情,她都不應該想出那樣狠毒的招數。就是因為她與弟弟當年一念之差,讓殷蔚天失去了享受母愛的權利。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他母親不會瘋癲,不會失去蹤影。
誰都不知道殷蔚天如果不被胡麗珍設計偷走的話,他現在會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但從他的角度來講,他失去了與親人生活的機會。即使他現在還活著,想要找到他母親談何容易,有可能這輩子都無望……
胡麗珍在醫院住了兩晚就回家了,等到的卻是殷駿讓律師送來的離婚協議書。胡麗珍差點暈過去,她的精神已經不堪重負,再這麼刺激一下,她真的會崩潰的。可這能怪誰呢,自己釀的苦果自己吞。
她絕對不會甘心就這樣離開殷駿,她愛他。雖然她的方式讓人不可理解,她的愛帶著太強的佔有慾,甚至是不惜傷害別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但誰都無可否認,她就是只愛殷駿一個。
胡麗珍渾身顫抖,拿著離婚協議書上樓去,腳步虛浮,臉色慘白,此刻的她再也沒有平時的風光優雅,只有頹廢和挫敗,一臉憔悴,眼睛裡全是絕望,她辛辛苦苦維持這段婚姻接近三十年了……
這麼多年,堅持固守著愛一個人,真的是件好事嗎?胡麗珍思及此,心裡更涼了……
她沒有其他路可走,為了挽回殷駿的心,胡麗珍認為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試試那樣……
方菲在接到胡麗珍的電話時,有些愕然,在見到她本人時,方菲更是驚了一下。
胡麗珍看起來蒼老了許多,面色蠟黃,臉上的皺紋比以前明顯,兩鬢有一片白髮……這是才長出來不久的。
「您……您這是……」方菲突然覺得很彆扭,她該稱呼胡麗珍什麼?
胡麗珍勉強牽了牽嘴角,細長的眼睛神采暗淡,聲音暗啞:「方菲,我今天來是有事要求你。」
方菲驚異,胡麗珍求她?
「您別這麼說,我……我真的可能幫到您嗎?」方菲實在是無法對胡麗珍板起臉,縱然她早就從殷蔚天嘴裡知道了胡麗珍當年的惡行。可眼前的胡麗珍給人的感覺很淒慘,可憐。
「除了你,沒人可以幫我。」胡麗珍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方菲心裡一疼,這樣軟弱的胡麗珍,她是第一次見到,不禁多了幾分憐憫。
「您請進來坐吧。」方菲將胡麗珍請到客廳,為她泡上茶,禮貌地招呼她。
胡麗珍事先知道方博不在,所以才選這時候來。
「您喝茶。」方菲細膩的聲音響在靜謐的空氣裡,有種溫暖的味道。
胡麗珍略顯慌張地望了一眼方菲,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驀地站起身來,在方菲愕然的眼神中,她竟然……猛地雙腿一彎,跪了下去!
「您這是做什麼?」方菲被她的舉動嚇到,連忙伸手去扶,可胡麗珍就是死活都不起來。
胡麗珍一把抓住方菲的手,眼眶一紅,淚水滾滾而落,哽咽著聲音:「方菲你別攔我,你好好坐下聽我說……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訴你……我有罪……我真的有罪……你就讓我跪著吧!」
方菲驚呆了,胡麗珍在說什麼?這樣的舉動,這樣的語言,方菲她聽不明白,只是覺得心裡很不安,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胡麗珍……難道還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嗎?
「您還是起來說話吧……別這樣……」方菲使勁拽都拽不動。
「不不不!方菲你聽我說……我知道你的身世,我全都知道!」胡麗珍臉上的妝容哭得一塌糊塗,情緒激動萬分。
「什麼?我的身世?」方菲懵了,呆滯幾秒,猛地放開胡麗珍,如受驚的小鹿一樣跌坐在沙發上,一股森森的涼意漸漸從腳底蔓延……
胡麗珍跪在方菲面前,放下她高貴的身段,以她從沒有過的低姿態,向方菲細數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齷齪事……
「方菲……我……我騙了你,其實我不是你媽媽的朋友……我和你媽媽,我們……我們是情敵。」
方菲的手緊緊攥著沙發上的抱枕,凝視著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原來,曾經胡麗珍對她的好,都是有目的的嗎?
時裡珍菲。「方菲,你的親生父親不是方博……是……是殷駿!你媽媽邱暮雲,是殷駿的初戀情人,但是因為那時候殷胡兩家已經定下婚事,殷駿只能暗地裡和你媽媽來往……我和殷駿結婚後,他對我一直冷冰冰的……他的心,在你媽媽身上……我當時為了拆散他們,我還……還找人去威脅你媽媽……那之後,你媽媽失蹤了幾年,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後來有一次殷駿生病住院,才發現你媽媽在那家醫院當護士,他們兩個又……又遇上了……」
胡麗珍黑得像熊貓一樣的眼睛裡閃過幽怨的目光,提起當年的事,對她是種折磨,無論過去多久,她的心都會隱隱作痛。
「你媽媽懷了你,殷駿要跟我離婚,我……我很愛他,我不能失去他,所以我……我拿著流產同意書,模仿殷駿的字跡,讓人交給你媽媽,謊稱那是殷駿的意思……把她趕出了本市,讓殷駿找不到她……後來不知道她怎麼遇到了方博,還嫁給了他,生下了你……」胡麗珍說到這裡已經是豁出去了,她之所以要來向方菲坦白這些,最終都是為了一個目的……
方菲一動不動,石化了一般,眼神越來越冷,越來越沉,她心裡不斷地在問自己……這真的是胡麗珍嗎?為什麼人會這麼虛偽,這麼可怕?為什麼世界上有那麼多我們看不透的真假!到底還有多少是值得相信的?
胡麗珍隨手抹了一把臉,喘了喘氣,她雖然有著負罪感,但還有奇怪的感覺就是……對著邱暮雲的女兒傾吐這些陳年往事,竟有一種解脫的kuai/感,她越說越沉浸於此,心裡壓了多年的大石頭也奇跡般的鬆了一些。
「那些年,我每天都睡不著,總覺得心裡有愧,可是我……我真的不敢讓殷駿知道他和邱暮雲有個女兒,我怕他會離開我……我還怕……還怕蔚天的身世被他知道……於是我想到了一個彌補的方菲,我帶著ps過的照片來你家,方博看到照片,以為我和你媽媽真是好朋友,答應了與殷家訂婚,你就成了蔚天的娃娃親……」
方菲聽到這裡,冷冷的眸子瞥過胡麗珍的臉,再也沒有那種憐憫的感覺,有的只是厭惡。這個女人的心機太深也太狠,什麼都幹得出來,她現在來說這些,不覺得臉紅,不覺得愧疚嗎?
胡麗珍不知道方菲一早就清楚自己的身世,因此她才主動告訴方菲,其目的就是想讓方菲回到殷家,認祖歸宗,以此來彌補一些自己的過失,企圖在殷駿那裡將功補過,讓他收回那份協議書。
「方菲,憑你的身份,一定可以勸得住殷駿,讓他別和我離婚……方菲,我知道我做了太多的錯事,我求求你,原諒我……我都五十歲的人了,最近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我只想守著殷駿過完這輩子……他要跟我離婚……我……我不能沒有他……離了他,我真的活不下去……方菲,我求你了,求你了!」胡麗珍一字一淚,肝腸寸斷,哪裡還有半點闊太太的氣派,這樣低聲下氣地哀求一個人,對於從小就在優越的環境裡長大的她來說,是連尊嚴都拋擲腦後才做得出來。
面對胡麗珍的哭求,方菲冷靜得讓人感到陌生,她的眼神裡沒有溫度,甚至沒有波瀾,胡麗珍的心漸漸在下沉,她從沒見過方菲像現在這樣冷漠無情的目光。
方菲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才甦醒過來幾天,身子本就極度虛弱,她所受的打擊已經是到了她心理承受的極限了,否則她也不會自我封閉式地昏迷。
而眼下的胡麗珍,又讓她瞭解到了人性裡醜陋的一面,她無力沖胡麗珍發火,她只有滿腔的絕望,為這件事的每一個被牽連的人而悲傷。她曾以為胡麗珍對她好,是因為喜歡她,現在看來,無非是胡麗珍在為自己留後路而已,這不,現在就來求她了。
「方菲,你幫幫我吧……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幫我勸勸殷駿,只要你肯回殷家認他這個父親,他一定會很高興的……他以為自己沒有孩子,你的出現,對他是最大的安慰!方菲……」胡麗珍一個勁地哭求,她好害怕看見方菲的無動於衷,她覺得有點詞窮了,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來打動方菲。
方菲神情淡漠地注視著胡麗珍,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緩緩從沙發上站起來,清冷的目光掃過胡麗珍的花臉,冷然嗤笑一聲:「你一輩子都在利用別人,到了現在還想著利用我來達到你的目的,你真的不累嗎?殷駿與你離不離婚,跟我半點關係都沒有。我的父親是方博,就算你告訴殷駿我和他的關係,我也不會回殷家。實在找不出一個幫你的理由,要我幫一個曾經將我母親害得那麼慘的女人,你覺得可能嗎?你走吧,以後別來了。」
方菲說完,再不看胡麗珍一眼,轉身上樓去了。留下倉惶的胡麗珍,呆呆地在客廳的地上,陪伴她的只有漫無邊際的絕望……
自這天之後,胡麗珍再也沒來過,方菲也不再與殷家的人有任何聯繫,她只想平靜地過每一天,她不嚮往豪門的生活,打定了主意,不管殷家的人會不會知道她的身世,她都不會回去。
殷蔚天這三個字,成了方菲最深的禁忌,她不敢聽,不敢看,只能埋在心裡那一座墳墓裡……那裡有她自己和他。那是她孤獨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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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處私人別墅的地下室裡,幾個醫生剛做完最後一次對殷蔚天的全身檢查。檢查的結果表明他已經完全康復,他可以從這裡走出去了。
其實殷蔚天不用等到現在就可以出去的,但是他似乎有意在等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許是他還沒想好將來要如何繼續自己的生活,或許是他在試探救他的人……
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殷蔚天不但身體恢復得很好,他的思想意識也漸漸找回了曾經的自我,甚至是比以前還要更加冷絕!
他身穿一條黑色長褲,赤著上身,露出健碩的肌肉,完美的線條令人大吞口水,渾身上下無不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他那張如天神一般俊美的臉,精雕細琢的五官冷峻無匹,鷹眸如墨染般漆黑,深不見底。
他還是他,只不過與從前相比,稍有不同。從前的殷蔚天光彩耀眼,像一把出鞘的利劍,現在的他,沉靜得像一潭千年的寒潮,沒有波瀾,深不可測,讓所有想靠近他的人都會望而卻步,只能遠遠欣賞這一幅美麗的風景畫。
殷蔚天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出了地下室,他曾幻想過好多種地面上的情景,但是直到他踏出,腳踩在硬硬的地面時,他突然就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荒誕……他活過來了,他是穿越了嗎?
眼前的一切,讓曾以為已經見識過什麼叫做「大手筆」的他,體會到什麼是「小巫見大巫」。
這一邊,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荒蕪,前面不到十米處,竟是懸崖峭壁!懸崖下,是波瀾壯闊的大海,遠處,幾艘豪華油輪停在岸邊。
對岸,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山脈,鬱鬱蔥蔥的森林。目之所及,停著兩架私人飛機……一棟白色的別墅就這麼佇立在如此遼闊的地域上,周圍再沒有其他任何建築,更沒有路通往崖下,也就是說,進出這裡唯一的工具就是那兩架私人飛機!
用豪車代步那是小意思,用私人飛機做代步工具……這……殷蔚天不禁要感歎,救他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現在是在哪裡?
正當殷蔚天驚異於眼前所見時,他敏銳的第六感發生了作用……有一絲危險的氣息!
殷蔚天憑著敏捷的速度,身體如離弦的箭一樣猛地往前衝去!
「砰砰砰!」連續幾聲槍響,目標竟是他剛才站過的地方!如果不是他反應快,他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殷蔚天一聲咒罵,來不及細想,身子向前一滾……
「砰砰砰!!」又來了!
殷蔚天剛才被逼得只能往前躲,這一滾,收勢不住,直直往懸崖邊落去!說時遲那時快,殷蔚天高大的身軀眼看著就衝出了懸崖……
就在他的身體離開地面的時候,出於求生的本能,殷蔚天在空中竟奇跡般地旋轉了180度!耳邊響起呼嘯的風聲,他死命地伸出手抓向峭壁縫隙中長出的草籐!
「媽的!誰暗算我!」殷蔚天下墜的身體暫時停滯,他正想攀著草籐往上爬,誰知道,下一秒,草籐斷了,他以更快的速度在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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