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了這一出,一路上楚檀畫都不敢再東張西望的了,人家好好的過年節,熱熱鬧鬧的慶祝,她實在不敢再拋頭露面的驚動眾人了。
她本就是個耐不住性子的人,到了將軍府門口,早就悶了一頭的汗在裡面了,心裡頭生氣,一到門口就胡亂的把兜帽連同著披風都扯下來,直接就往地上一扔,然後才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這會兒空氣都是香的新鮮的。
琥珀不知道她怎麼了,忙把她扔掉的披風撿起來拍乾淨給她重新披上:「外頭還冷著呢,夜裡風大,小姐還是披上吧?」
「我熱!」楚檀畫將那披風弄開然後沒好氣的答道,悶著頭走了一路,身上熱,心裡頭更是燥熱,原本覺得沒有什麼事兒的,現在試了試,才知道被人萬人矚目的滋味兒一點兒也不好受,這一切都要怪那個死狐狸,要不是他,哪裡會有這種破事兒!
琥珀知道自家小姐忍了這麼些天一直都沒發作,這會兒被老百姓們的舉動終是刺激的生了氣,她其實也覺得那滋味不太好受,但是也不好說什麼,只得拿著披風直接去叩門。
將軍府裡也是一片熱鬧,各處都有人穿梭,到處屋簷下廊簷下都掛著大紅燈籠,遠遠看去一片紅色很是喜慶,楚檀畫怕驚動闔府,她又不大喜歡被人知道她回來了然後眾人趕來拜見她,也是怕擾了大家的興致。
就讓老管家悄悄兒的不要聲張,進了門也只在門房那裡低聲問道:「爹呢?大哥二哥在做什麼?」
老管家便也低聲答道:「回三小姐的話,吃了年夜飯之後,二少夫人陪著老爺了戲台看戲去了,那戲檯子就在咱們這條街不遠。要不,老奴領著三小姐過去?」
楚留應不肯等到過了年節之後再成婚,覺得燕晚晴懷著孩子還不成親不像話,所以壓根不聽楚暘的話,直接就操辦了二人的婚禮,不過還是因著燕晚晴的意思,沒有大操大辦,就自己家裡吃了一餐飯就算了。
因此府裡的人就直接改口喚了二少夫人。
「啊,不必了,免得擾了他們的興致。只是,二嫂不是有了孩子麼?怎麼還往外跑?」楚檀畫雖然瞧過燕晚晴的孩子,脈象都很穩定,但是這夜裡出去亂跑,要是出了事怎麼辦?
老管家忙道:「三小姐不必擔心,府裡好些人跟著去的,二少爺說是一會兒要出門見個朋友,就不曾跟著去。大少爺如今在他的房裡跟客人說話。」
「什麼客人?」大過年的有什麼人會來?
「是才到的水姑娘。」
水殘夏來了?楚檀畫聽了,抿唇半晌才道:「罷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直接就去了楚璨的院子,在外頭廊簷下就囑咐琥珀別說話在那兒守著,她一個人悄悄的進去,她要偷偷去聽一聽楚璨跟水殘夏在說些什麼。
剛貓著腰走近屋子沒多遠,就聽見水殘夏的聲音從裡頭傳來。
「我去二王府悄悄看過,雖說是軟禁,府門口沒有人守著,但是王府裡頭卻是戒備森嚴,根本不允許人隨意走動,況且如今已是這般情況了,都過了這些日子,你還是放不下嗎?」水殘夏的聲音柔柔的,卻聽得出幾絲哀涼,「你說為了畫兒,涉及她的性命背叛舊主原沒什麼可說的,我們不知在你這裡說了多少好話,你依舊還是日日沉悶,畫兒看你這樣難道就不心疼麼?就是我也——」
「你別說了,我都知道,我只是覺得自己這些年像是做了一場夢,如今夢醒了,總該反省自身,想想日後的打算的。」楚璨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沙啞。
門就去下。楚檀畫在外頭輕輕吸吸鼻子,她聞到了淡淡的果香飯菜香還夾雜著清冽的酒香,屋子裡頭兩個人似乎還在喝酒,不過這還是她頭一次聽見他們談論關於安肅簡的事情,她沒動也沒衝進去,實質上她是真的想知道他們在這件事情上究竟是怎麼想的,畢竟兩個人都跟了安肅簡很久,楚璨更是跟安肅簡一塊兒長大的。
而因為安肅簡的野心,因為她的受傷,這兩個人也隨之改變了命運。
「你這樣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就想不明白呢?不過我瞧著,這世上還是粗粗笨笨想的少的人才活的自在,你就是想得太多,心事太重了,才會這樣!」水殘夏一行說,楚檀畫在外頭一行點頭。
水殘夏說得對,楚璨就是這樣的性子。
這楚璨什麼都好,就是凡是愛想的太多,什麼話什麼事兒都悶在心裡度量個四五遍都不肯罷休。
她瞧著這兩個人似乎今夜打算談心,那麼她也不便進去打擾了,咬唇眨了眨眼睛,藉著廊簷下微弱的燈光,忽而看見門邊掛著一把鎖,想必是丫鬟們疏漏,忘了收起來。
她卻眼睛一亮,無聲的竊笑一番,貓著腰走過去,將那門簾挑起一點,果然看見屋裡頭是關著門的,她小心翼翼的拿著那鎖,扣上門把手一按,就把楚璨和水殘夏就縮在屋子裡了,捂著嘴偷笑了一會兒,之後還特意繞到後廊去找了伺候的丫鬟,悄悄囑咐她們不管裡面怎麼叫都不許開門也不許說是她鎖起來的,只管不理會天亮到了再開門就是了,三王妃的吩咐丫鬟們自然是唯命是從。
她就是要促進二人的感情,老是這麼悠著也不是個事兒,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有什麼不能說不能做的,此番良辰美景她又提供了一個好機會,希望大哥不要浪費才好啊!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楚留應就是想反對也不能反對了!
做完這一切,她的心情忽而就好起來,拍拍手就往外走去。
「哈哈,畫兒你又在做壞事!」
一聲男人的大笑把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她二哥楚暘,她忙把他扯過來,扯出了楚璨的院子,她做了個手勢道:「噓!二哥你別嚷嚷,要是裡頭聽見了就不好了,他們就沒法兒培養感情了!」
楚暘啼笑皆非:「培養什麼感情啊!大哥又不是不會武功,隨便翻個窗子不就好了!你哪鎖得住他呢?」
楚檀畫瞪了他一眼:「你怎麼一點兒情趣都不懂呢?這緊要關頭,大哥就會跳窗子出來嗎?這不是存心要夏姐姐誤會他不喜歡她嘛!我這就是給他們倆製造一個機會,看他倆磨磨蹭蹭的真心累,再說了,」她揚眉得意一笑,「我又不是傻子!所有的窗子都從外頭上了插銷,誰也出不來!他們今夜注定就得在一起,而且,嘿嘿嘿,我還偷偷下了一點藥的!保管他們老老實實待到明兒早上,就只能坐在屋裡頭說話!」
楚暘瞧著她晃著腦袋得意笑的模樣,自己心裡也好笑,摸摸她的頭髮,勾唇道:「我看你這丫頭最近是過的太憋屈了,這會兒倒是作弄起大哥來了!哎呀,你們都是一群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人哪!」
「誰、誰痛苦了?我一點兒也不痛苦!再說了,我替大哥找了個好媳婦,他有什麼可痛苦的!」她自個兒心裡有鬼,被楚暘的話戳中心事,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
楚暘大笑,瞇眼道:「你從宮宴上偷溜出來的吧?」他一語道破,見楚檀畫低頭對戳手指的模樣,他又挑眉笑,「我說的沒錯吧?這些天在王府裡還不憋屈麼?為了咱老百姓的安全哪,你都不敢出門了,是不是?我跟三王爺一塊兒長大的,最知道他了,你這回啊,可真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居然去聽晚晴的話刺激三王爺去弄什麼危機感,你難道不知道三王爺跟一般男人不一樣麼?」
楚檀畫原本怨念的對戳自己的手指頭,聽了這話,抬眸好奇問道:「怎麼不一樣了?」。
「他是個醋罈子啊,從小到大因為你,暗地裡不知道醋勁氾濫了多少回了,只有你自個兒不知道而已!那時候沒成婚,他自然也不肯告訴你,我呢,覺得這熱鬧好看,所以就事不關己咯!嘖嘖嘖,這會兒,你捅了大簍子了,你知道現在人家都在背地裡叫三王爺什麼嗎?」
楚檀畫眨眨眼:「叫什麼?」
「醋缸子!」
「噗——」楚檀畫聽了這三個字,想著安冉燁那個模樣,腦子裡的出現的畫面就是一個狐狸坐在一個醋缸子旁邊拿著吸管喝醋的模樣,瞬間擊中笑點,大笑不止。
楚暘瞧她這樣,忙道:「畫兒,笑歸笑,你可別回去告訴王爺啊!這可都是老百姓們背地裡叫的,可沒人敢在三王爺面前說的!」
「我知道啦,」她就知道會是這麼個詞,想著狐狸這些天的行徑,簡直可以去賣醋的廠家做個代言人了,「醋缸子也沒什麼不好呀,至少我很喜歡!」
楚暘看了她一眼,嘖嘖笑道:「要不晚晴怎麼說你們倆是絕配呢!還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這些日子你到底還是憋屈不過吧?既然都偷溜出來了,你也別在府裡乾坐著了,大哥在這兒培養感情,晚晴陪著爹去看戲去了,你就跟著二哥出去玩玩吧,順道再幫我一下!」
「好哇好哇!」一聽說可以出去玩,楚檀畫高興的不行,拍手直樂,可突然又垮了臉,「我還是不要出去了,出去了大家都會認識我的,你不知道,剛才可尷尬了!」
楚檀畫把才纔在街上發生的事情一說,楚暘聽了大樂,之後才笑道:「罷了罷了,既然攤上這事兒,那咱們只好坐轎子去!」
兩乘小轎到了臨安樓,楚檀畫瞧了瞧,茶樓裡頭當真是熱鬧,不過第三層都是空的,楚暘領著她一直往裡走,她從沒來過第三層,見佈置的十分華麗,便抿唇道:「不是要去玩麼?來這裡要見誰啊?」
「先辦事兒,辦了事兒再玩,」楚暘笑答道,「我到這裡來見一個藥商,他是西域那邊搗騰藥草的,正巧想開幾間藥鋪,咱們的藥鋪自然是做不過那些老藥行的,只好弄些珍奇的藥草,就當做給老藥行供貨了,只是你二哥我做生意在行,對於藥草卻是一竅不通,原本想著請藥行的人來瞧,如今你正好回府,我就帶你來了,反正這生意也是替你們三王府做的,三王爺是幕後老闆,你二哥我啊,就是個跑腿的命!」
安冉燁有涉及商界她知道,但是還不知道他竟什麼生意都做,連藥草的生意也做,楚檀畫想到這裡便抿唇問道:「三王爺名下很多生意麼?都是二哥你管著?」
楚暘笑:「我不願意當官,中了探花郎也是沒得法子,做生意我倒是喜歡,王爺便把他的生意都交由我去做了,說是我要是做得好賺錢多就不必當官了,我這才接下了。」
楚檀畫眨眨眼,眼睛冒光,在她的認知裡,王爺加上做生意就等於白花花的銀子啊,真是沒有想到,安冉燁不但有權還有錢,她還真是撿了個寶!
「來來,進來吧,畫兒,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來自西域的藥商,白朗,白公子。」
「白公子,這是三王爺的王妃,也是我小妹,是來看看藥草的。」
楚檀畫本來還在想著銀錢的事兒,結果到了房間,楚暘拉著她就進去了,結果她一進去就傻了,這不是那天在夢覃樓她親了一口的那個白公子麼?怎麼這麼巧出現在這裡?
她的腦子嗡的一下就炸開了,雅間裡暖意融融,可她卻覺得哪兒哪兒都是燥熱無比,她本來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遇見那個什麼白公子了,啊啊啊,這下好了,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白朗先是驚異了一下,臉上卻很快恢復了淡然的笑容,微微扯起唇角道:「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