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清流?」在途經長廊的轉角時刻,有女子的叫喚聲音響起,同時,某人修-長的剪影,也擋著了清流的去路。
清流這時候沒想太多,她只想快點去手術室門前等薄野忍的消息。只是,那女子卻伸手揪住了她,緊皺著眉詢問:「郁清流,你怎麼了?怎麼渾身都是血?」
「放開我,我要去看阿忍。」清流推開她,甚至都來不及去看她的臉,便越了過去,匆匆往著手術室那端走去。
簡初琳快步跟上,與她一併抵達了手術室門前。正值風少淵換好了手術服,腳步邁了進去。她便曉得,到時候動手術的人,是薄野忍。她的眉頭一皺,伸手便去扶住清流:「到那邊先坐一下。」
「不用……」清流想推開她,但見女子的臉龐,愣了一下,咬咬下唇,最終還是坐了下去。
「阿忍發生什麼事了嗎?」簡初琳低聲詢問。
曾一度,她們是搶奪薄野忍的對手,但現在,她們卻都只是純粹地關心薄野忍。
看著簡初琳眸裡的擔憂神色,清流的眉眼裡,盛滿了愧疚之色:「因為我……我從樓上摔了下來,阿忍為了救我,倒地的時候,好像被樹丫給劃傷了。傷口好深,流了好多血……怎麼辦——」
「沒事的,不用擔心,風醫生一定會救他的,他是這個醫院……不,他是國際上最好的外科醫生,他一直都很關心你們,所以,他不會讓阿忍有事的。」簡初琳伸手輕輕地環住她的肩膀,輕聲安慰道:「倒是你,你身子好冷,不要緊吧?」
「我沒事。」清流話雖如此,但身子卻在發抖。
簡初琳連忙把剛買來的熱奶茶遞給她,道:「你拿著,先喝下去暖和一下身子。」uxze。
清流看著那杯奶茶,咬了咬下唇,但見她眸裡帶著鼓勵的光芒,並沒有以往那種針鋒相對的模樣。她伸出顫抖的纖手,接了過去。而簡初琳則輕輕地抿了一下唇瓣,從手袋裡掏出了手機,在上面拔了一個號碼。
接通後,聽著對方的聲響,她低聲道:「瑤瑤,在車子裡給我拿兩件外套來手術室這邊,我有急用。還有,過來的時候記得幫忙買點加熱的飲料和食物過來給我們。」
「姐,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要問,總之你送過來就是了。」
「好的,你等我兩分鐘。」
「嗯。」簡初琳掛斷了電話,看著清流的眸光只是一直盯著手術室的大門,連忙把那奶茶的吸管取了出來往著那端口位置插了下去,然後遞到了清流面前,道:「你要保持體力,讓自己的身體暖和一點。你現在懷有身孕,不能操勞。我知道你擔心阿忍,但如果他知道你不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一定會很難過的。郁清流,趕緊把它喝下去暖和一下身子吧!」
清流抬眉看了她一眼,最終點了點頭,把吸管移到唇瓣,把帶著溫熱的奶茶吸入了喉嚨。
身子,果然很快便暖和了。她整個人,也都精神了些許。轉臉看了一眼那視線正凝睇著手術室大門的女子,清流只覺她較之以往,好像要成熟了不少。其實她之前一直都認為簡初琳是個刁蠻的千金大小姐,因此一直沒有真正好好注視過她。倒沒有想到,這女子的眉眼居然如此清麗。而且,此刻她神色很是柔和,看起來,令她感覺……很親近。
為什麼,以前就沒有這種感覺呢?是因為,她從來都沒有用心去看嗎?
「怎麼了?」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簡初琳側眉看了她一眼:「你還冷嗎?我把外套給你。」
她正要脫外套,清流卻拒絕了:「我喝了熱奶茶,已經好多了。手腳也沒有冰冷了,你不用脫了,靠我近一點坐著吧,這樣大家都能暖和一點。謝謝你,陪我在這裡等。」
「阿忍也是我的朋友。」簡初琳牽了一下唇瓣:「老實說,之前因為我姐姐的事情,我曾經恨過你的。我覺得,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憑什麼接近他。但是,知道阿忍是因為你才會回來救我姐姐的,我真的很感激你。雖然……這樣有點荒謬。」
清流的耳中,只聽到她說的那麼一句:阿忍是因為你才會回來救我姐姐的。
怎麼可能?薄野忍,怎麼可能會因為她,才回來救簡初晴?明明,他是在乎簡初晴才會回來救她的,不是嗎?他們之間,存在著愛情。他一直都深愛著簡初晴,才會拋下自己,回來的啊!個生而好。
「清流。」看著她怔忡的模樣,簡初琳掌心放在她面前揮了兩下:「你沒事吧?」
「沒事。」清流搖了搖頭,對於簡初琳的言語,心裡充滿了疑惑。她才想要張唇詢問,卻聽到旁邊一道脆生生的聲音傳了過來,截斷了她們的對話。
原來,是簡初瑤來了,她手裡不僅提著一個袋子,還拿了兩件外套。看到她們時候,她意外地瞪大眼睛,錯愕地道:「天啊,發生什麼事了嗎?她怎麼了?」
「別問了!」簡初琳瞪她一眼,伸手取了一件外套過來遞給清流:「來,你先穿上。」
「不好,我身上都是血……」
「沒關係,我們可以送去洗的。」簡初瑤對她笑了笑,道:「清姐姐,你就穿著吧。這裡冷,你可不要凍壞身子了。」
看著少女嘴角浮著的親切笑容,清流再推拒便會矯情了。她道了一聲謝謝,把那外套接過,披到了身上,瞬時便覺得,整個身子都不再受到寒涼的侵襲,總體感覺不知道好了多少。
簡初瑤也靠在旁邊坐了下來,她對目前的狀態還不是很瞭解,靠到簡初琳的身邊詢問道:「姐姐,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為什麼清姐姐會這麼的狼狽呢?她——」
說到這裡,因為簡初琳瞟過去的目光,她吐了吐粉舌,不敢再說話了。不過,還是用那雙漂亮的眼睛,不時地往著清流的臉面斜睨過去。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點喜歡清姐姐。她看起來很漂亮,溫柔又大方,而且看人的目光,永遠都是純良的,感覺很親切。所以,每次看到她,自己都會忍不住多看她幾眼。雖然,她可能並沒有多留意到自己——
「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丫頭。」簡初琳似乎也察看到了簡初瑤的舉止,她伸手沿著少女的臉頰捏了一下:「你不是很迷阿凜嗎?怎麼現在改變目標了?」
「才沒有。」簡初瑤的臉頰浮出淡淡的紅暈,起身擠到了清流與簡初琳中間坐下。她的手,試探性地伸出去握了一下清流的手,感覺到她略顯冰冷,忍不住雙手伸過去握緊輕輕地搓了一下:「清姐姐,你這樣搓幾下,手就不會那麼冰了。」
對少女的親近,清流她嘴角輕輕地牽了一下,看著少女不怕自己手心上一片污漬也願意與自己親近,心裡不禁微微地有點泛熱:「瑤瑤,謝謝你!」
對她的親切稱呼,簡初瑤的眼睛撲閃撲閃著瑩亮的光芒。她嘴角輕輕地彎出一抹淺笑,目光緊盯著清流:「清姐姐不要客氣,我爹地說過,我們在社會上,要互助互愛的。」
她並不是天真,而是善良——
對少女的本性下了定義後,清流忍不住伸手往著她的肩膀輕輕環了過去,扶著她摟抱了一下。
簡初琳眸光凝睇過去,眼裡有點濕熱。
而這一幕,被落在不遠位置,那兩道修-長身影的主人看在眼裡。
他們都斜靠在牆壁位置,靜靜地凝睇一切,誰都沒有要往前跨步的動作。
「沒想到阿忍真好福氣,這簡家一家子,可都對他青睞有加。」某人淡薄的聲音率先響起,他指尖順著顎骨輕劃下去,眼裡有抹暗影浮動:「為了郁清流,他居然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哥,我保證,如果你再逼他,他會殺了你!」旁邊,少年冷冷輕哼一聲。
薄野澤的眸光順著薄野凜斜睨過去,嘴角沁出冰涼的笑意:「莫不是,你以為我會就那樣放過他們了?」
薄野凜眉頭緊皺,瞳仁裡有些不悅的暗光折射出來:「哥,你跟郁姐姐一樣,都是經歷過那種生離死別的人,為什麼你就不能體諒一下她?而且,我哥為她發瘋的樣子,你是看到的。你折騰他們,還不夠嗎?你到底,要證明一些什麼?他們深愛著彼此,不可能因為你搞鬼就分開的。這場鬧劇,已經夠了。」
「呵呵,不是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嗎?阿凜,你怎麼會如此的心慈手軟?」薄野澤雙手環有前胸,淡而無味地瞟了薄野凜一眼:「事情,還沒有完呢!」
「你還想做什麼?」
「現在根本不需要我出手,他們都不會在一起的。」薄野澤笑容滿面:「我不過是,站在旁邊看戲而已!」
「如果你不是因為你跟風少淵聯合起來騙他們,他們用得著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薄野澤的眉目一沉,眸光陰沉地盯著少年。
少年冷嗤一笑,漠然地看著薄野澤,道:「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想這句名言,比起我,你應該更加懂才是!」
「你要做什麼?」薄野澤的眸子輕輕地瞇著,眼裡的危險光芒,一點一滴地積聚。
「我不會再讓你繼續把他們玩弄在手心!」薄野凜站直身子,與男人一般高的身子,足能與他平視,而且,氣勢一點也沒有輸:「哥,如果你再這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我保證,你的下場,會比我哥和郁姐姐……不,是我嫂子,更加慘!」
「你威脅我?」聽著薄野凜承認郁清流為他的嫂子,薄野澤的眸色一沉:「連你,現在也開始認同阿忍的生活了嗎?」
少年抿著薄唇,淡而無味地笑了笑:「哥,我們都很清楚,我哥跟我們不一樣!他追求的生活,是有愛,沒有任何的利益鬥爭。我哥因為我嫂子,一直都對你相讓有加,就是為了我們能夠完全地接受我嫂子的存在。現在,我已經接受了,我不容許你,再摻和在他們的世界裡。如果你不收手,我現在,就是向你宣戰!」
薄野澤的眼底冷光一點一點地積聚,他的薄唇,微微撇了一下,漠然的冷笑漸漸地浮出嘴角,道:「阿凜,你真是不自量力!」
「是嗎?」薄野凜淡薄一笑,眼底暗光閃爍一下,那瞳仁裡的詭異色彩,分外耀眼。
雖然不過剎那便消逝,但卻令一直視他人如無物的薄野澤,脊背也莫名地僵了一下。
身子,似乎有那麼一瞬,泛起了雞皮疙瘩。
他歷來都知道,少年正在慢慢地成長著,也逐漸把控了許多事物,但目前,他還年幼,不可能與他相抗衡的,不是嗎?他,沒有必要怕他——
再怎麼說,他們都是薄野家的人,真打起來,上面的那些老頭子,不可能不管的。更何況,他也有自己的能力,他相信,少年壓根不可能撼動得了他在薄野家的地位。尤其是,現在阿忍的心思,全然投放在郁清流身上,哪裡可能顧及得了,收復他之前的失地?
他正思慮間,卻倏地聽得,少年的聲音,幽幽掠過耳畔:「哥,那我們,就走著瞧好了!」
那言調,輕淡而優雅,有別於他一直,略帶著警告的味道,而是一種自信與張揚的感覺——
此刻的薄野澤自然不知道,當少年正式對他宣戰時候,就代表著,他開始玩真了。
當然,他更沒有料到,自己的下場,卻是那樣……
那些全部都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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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的另一處,有一道身影,也正悄悄地注視著那坐在長椅位置那三名女子。
她本來也可以成為其中的一角,但鑒於如今她的身份比她們多了一份特殊,她並沒有去驚擾他們。
那個男人,讓她離開他,其實她很明白,他的本意,是讓她離開郁清流,不靠近她——
既然那是他的心願,她自然會遵從的。
更何況,這也是她欠他們的——
只是,她仍然想要親眼看看,親耳聽聽,那個的消息。
不是他放下了她,她就能夠把他放下的。縱然,她曾經背叛過他……可是,那也不過是迫不得已。這就是作為一個家族裡,長者的悲哀。當沒有了父母親的支撐後,她必須要把簡家撐起來。為了簡家,為了父親創立下來的魅坊,她沒有理由,眼看著它要倒下,都不去管顧。所以,斷送了一生的幸福,是她必須要承受的苦果。
她不怪任何人,甚至有時候,還很慶幸自己做過那些事情。
至少努力過。
雖然背叛那個男人很痛苦,但她,在幫助家族的事情上,從來都後悔。只是,後悔背叛了他。雖然這兩件事情是混為一談了的,但對她來說,其實又是兩件事。
阿忍,以後,你若安好,對我而言,便已經足夠。
不都是說,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嗎?
我只能夠獨自抱擁著這樣的悲哀,去度過我未來的餘生——
只是,初琳與初瑤,是無辜的。她們,不應該因為我,離開簡家,離開……這個生他們,養育他們的地方。
畢竟她們還年輕,她們並沒有犯過任何的錯誤。她們……不應該隨著她,一併接受懲罰。
更何況,現在她們身邊,有了另外一個姐姐的愛護。雖然她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相認,但她們之間的那種牽繫,情誼,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會磨滅得掉的。
她消失,就好——
只是,她要等到,得悉阿忍沒事以後。
那之後,她要醉一場,然後對往事揮揮手。
不帶走,一片雲彩。
「手術結束了。」女子清脆的聲響在長廊回落,那音調的回音蕩漾,卻極之動聽。
清流與簡初琳都從長椅站了起來,與簡初瑤一併迎接著那手術室大門開啟後,從裡面踏步出來的風少淵。
其實手術的時間並沒有多長,不過只是將近一小時罷了。薄野忍雖然失了血,但按照他送她來醫院的情況來看,似乎真的不算太過嚴重。頂多,就是失了點血罷了。因此,清流咬咬牙努力地深呼吸了口氣,盡量地讓自己顯得平靜一點,對著把口罩摘下來的風少淵微笑著詢問:「他沒事吧?」
「不是什麼嚴重的大傷,但我們要把一些插在他皮肉裡的木屑給取出來,並且要為他消毒上藥,花了一點時間。目前沒有什麼大礙,只需要休息一陣子就會沒事了,你不必太過擔心。」風少淵看著簡家姐妹也在,目光有點深邃:「你們怎麼都在?」
「之前遇上的,就一起陪著等了,阿忍也是我的朋友。」簡初琳淡聲解釋:「既然阿忍沒事,我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清流,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可不行。我剛才去洗手間的時候,已經通知了白鷺跟楚靈過來照看阿忍。我還順帶著通知了阿凜,他估計也會過來看他的。你不要太過操勞,畢竟你現在的身體……」
「我知道了,謝謝你。」清流點頭,把披在肩上的外套拿下來遞給她:「你的衣服。」
「你留著穿,那些東西還新鮮的能吃。阿忍肯定是住在vip病房的,你拿去微波爐裡熱一下就好了。」簡初琳對她淡笑一下:「我們還有些移民的手續要跟進辦理,先走了。」
清流點頭:「謝謝你們留在這裡陪我。」
「清姐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還要好好照顧寶寶。」簡初瑤看著她,目光裡有些依依不捨。
「我知道了,你們也是。」清流淡笑。
「走吧!」簡初琳拉住簡初瑤的手,便要往長廊走去。
清流看著她們的背影,輕咬了一下唇瓣,突然便喚道:「初琳。」
簡初琳回身看她,眸裡有些不解地神色劃過。
「其實……你們一直都生活在這個地方,瑤瑤又如此留戀這裡,為什麼一定要移民呢?不如,跟你們姐姐一起留下來吧!」清流眸光看著她們姐妹,眼裡流淌著誠摯的光芒:「其實有些事情,與其避而不談,但不如大家一起面對。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不會是逃兵。這才是最真實的我們,不是嗎?」
薄野忍有提過,就是因為她的緣故,加之加拿大那邊給簡初晴捐心臟的女子的家屬要求簡初晴移民,她們才要移居去加拿大的,倒沒料到,清流現在居然要她們留下來。
「可是我姐姐——」
「如果那些人真的愛他們的家人,她們應該會懂得,拆散一個家庭,會讓別人多麼不幸。我相信,就算他們要你姐姐過去跟他們同住,知道她過得不開心,終究還是會放她走的。被禁錮著的,沒有自由的木偶,存活著,不過就是一軀殼罷了。只有給她自由,讓她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她才會好過。」清流輕抿了一下唇瓣:「真正的愛,應該是放手讓她過自己想過的生活,而不是把她囚禁在一個地方。你們說,是不是?」
當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正巧護士推著薄野忍的床架從裡面踏步而出,而床榻上那男人,眸子雖然是闔著的,但卻……把這些話語,聽得一清二楚。
只是,大家都認為,他昏迷了過去還沒有清楚,罷了。
「你們考慮一下吧,我是真的很希望,我們能夠一起面對這些問題。」清流看到護士推著薄野忍往著電梯走去,對著簡家姐妹點了點頭,拿起長椅放著的食物,說了一聲「謝謝」,便隨著過去了。
簡初琳與簡初瑤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倒是風少淵邁前兩步,淡笑著道:「清流說得沒錯,你們應該仔細考慮一下。回去,好好勸一下你們姐姐吧!」
「我知道了。」簡初琳輕聲應答。
這一切,都較那道隱身於轉角位置的女子,聽入耳裡。
於是,她又多知道了,為何薄野忍會迷戀郁清流的原因。
那個女子,永遠,都是最善良、最真實的!
她真的,不得不心服口服了。
郁清流,確實,只有你,才有資格,成為薄野忍心尖上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