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裴晗拉著黑亦晨,而他求之不得!當年的非常手段,也有特別強調她被拋棄的經歷,加深她對父母的憎恨,可事實,如果真如楊思言所說,裴晗會不會被打動?
可惜裴晗此刻只想離開,根本沒空也沒心思去注意黑亦晨的表情和反應。
楊思言哭得肝腸寸斷,卻似乎沒打動裴晗分毫,她忽然掙開了隋靖東的手,竟衝到了裴晗和黑亦晨前面,擋住了他們的路。
「當媽咪求你了,就算以前我對你不是那麼好,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別連你爹地一塊兒恨上啊!你忘記了他以前多疼你嗎?這些年來我們也一直在派人找你……」
「別說了,如果你們有找我,會十五年都沒找到?要不是隋靜蘭不見了,我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看到隋家任何一個人吧?」
「棠棠,事實不是你說的這樣……我們真的有找你,只是一直有人阻撓,我們派的人都徒勞無功,後來只好托了御家的人找,可是沒想到連他派出的人都一樣找不到……棠棠,你相信媽咪,這件事是有人搞鬼,有人不想我們母女團聚,一家團聚……這個人就是黑亦晨!」
越說越離譜!矛頭竟然指向黑亦晨了,裴晗更加的不願意聽下去,即使她心裡也敲起了鼓,可是,她只是固執的認為,那是御君旭和楊思言他們立場一致,都希望她回隋家,所以才都這麼說!
她只看事實!哪怕他們找了,她一點兒都不知道,一點蛛絲馬跡都沒看到,那就是沒找!
她更看結果!十五年都沒找到,他們兩大家族的能力也太成問題了,只能說他們根本沒盡心!
「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你問問黑亦晨,他到底什麼時候知道你的身世,他瞞了你多久?又用什麼方法讓你心甘情願的留在他身邊……他給你下藥了,催眠了,你知道嗎……」
黑亦晨終於忍不住氣憤的開口,「簡直無稽之談!你再胡說八道,我不會對你們客氣!」
「晗兒,我們走……」即便滿身的怒火,可他對裴晗說話還是溫柔,更藏著小心,不知道她受了幾分影響。
裴晗點點頭,很乖順的跟著他的腳步。
可楊思言怎麼能讓他們走,她激動的伸手抓住裴晗的衣角,甚至做出要下跪的姿勢,「棠棠,我求求你了,別走好不好,你爹地中風了,他好想你,好想見到你,你去見見他好嗎?就算你再怨恨我,可是你爹地,一直是最疼你的啊……你好好的想想,小時候的事情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棠棠,去見見你爹地吧……」
當然,隋靖東在,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楊思言跪下的,她才稍微屈膝了一點兒,就被拉起來了。
「媽咪,你做什麼?你怎麼能向她下跪,她是你女兒啊,怎麼受得起?」隋靖東看著自己的母親心力交瘁,再也受不了裴晗的無動於衷,氣憤的大吼著,「裴晗,你到底要爹地媽咪怎麼做才肯相信,我們這十五年來沒有放棄過找你,連蘭蘭都是為了你才去紐約唸書的,要不是去紐約,她現在也不會變成這樣,一切都是你害的……」
而楊思言還在不停的求著,「棠棠,求求你,去看看你爹地吧,他好想你的……」
有一刻,裴晗的心有那麼點兒動搖,可是,看著隋靜蘭和莫雲茵的義憤填膺,便冷靜了下來。
這會兒,便是她過分了?
她什麼都沒做,只是不想再認回這門親,甚至都沒有對楊思言和隋政賢說過什麼刻薄憎惡的語言,是真的不想再破壞兩家現在的平衡罷了!
憑什麼就要承受指責,現在反倒是她心狠了?
主動伸手拉住了楊思言,她勾了勾唇角,「楊女士,我姓裴,名晗,我爹地,在紐約!請你,不要再騷擾我!」
她的嗓音低沉,十分具有說服力,仿若是說給眼前的人聽,又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語畢,將楊思言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挪開,裴晗和黑亦晨一起走進已經開了很久等著他們的電梯。
盛雲和幾個保鏢在裡面。方纔的場面他們也看到了,只是盛雲知道黑亦晨不需要他們插手!
算起來,畢竟是裴晗的家事,外人插手也插不進去!
只是楊思言最後撕心裂肺的大喊還是鑽入了裴晗的耳朵,「棠棠,你別再被黑亦晨迷惑了,你想想他是個多狠的人,他曾經殺害過你們的孩子,為了別的女人拋棄你,你還跟著他是發傻了嗎?他不會對你好的,你們不會有結果的……」
電梯門關上之前,裴晗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楊思言,心頭正像被利刃狠狠刺入一般,楊思言倒是成功勾起了她的傷心往事。
可是,又能怎樣?傷害畢竟已經造成了,人若是永遠沉浸在以往的傷痛中,不可自拔,那麼別妄想這輩子能夠清醒了。
她就是不想一直沉浸在痛苦裡,才給黑亦晨一個機會,給自己一個機會,希望他們今後能有美好的未來,抵消過去的傷害和不堪!
黑亦晨看她臉色不好,試圖開口,「晗兒……」
裴晗卻輕輕的推了他一下,和他拉開點兒距離。「什麼都別說,我想靜一靜!」
不管,她再怎麼不想理會楊思言,卻也無法阻止被她的話動搖了心思。
其實從御君旭開始說的那天,她心裡就生出了疑團,現在楊思言直接指控黑亦晨就是阻撓她和親人團聚的人,她無法不覺得震撼!
說起來,她自從看過御君旭給自己畫的素描圖,就相信了他是用心在尋找自己的。偏偏,沒想過他那麼用心都找不到是因為什麼?
她不得不說,心裡曾有這樣的懷疑一閃而過,可是反過來覺得沒道理,黑亦晨何至於這麼做?隱瞞自己的身世對他,沒有什麼好處……
當然,她不知道,能留下她,讓她心甘情願的呆在他身邊,便是他得到的最大好處!
「學校那邊,我自己去好了,別叫人跟著我!」走出電梯,裴晗就冷冷的說了這麼一句,黑亦晨想反駁,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知道,楊思言說的話對她起了些作用!她的確需要些時間來平復!
但他還是忍不住叮囑,「晗兒,你想靜一靜可以,但是你一定要保證,別胡思亂想,不管你怎麼生氣都好,不可以不理我,不可以忘記我們的約定,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准再反悔,明天我們要一起高高興興的回紐約!」
「……好,我答應你!」仔細打量了黑亦晨一會兒,看到他眼底的認真和擔憂,她總算點了頭。
其實也覺得有些可笑,從來他和她都標榜自己是說一不二,重信守諾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都有過出爾反爾,違背諾言的不良紀錄了!
保證太多,許諾太多,往往更容易信用破產!
黑亦晨送她上了車,還糾纏了幾分鐘,捧著她的臉蛋親了又親,一再的叮囑她一個人小心,除了去辦轉學手續別去其他地方玩兒,他在家等她。
裴晗聽得耳朵快起繭,她能到哪裡去玩兒?何況她也不是那種一個人都能玩兒得興起,能撒丫子亂跑的人啊?
可好容易催了黑亦晨下車,她又鬼使神差的問了他一句,「你是不是早知道隋政賢中風了?」
黑亦晨愣了一愣,好半晌,才點了點頭。既然她問,他還是不想騙她的!
「什麼時候的事兒?」
「我,回紐約之前!」
裴晗聽了沒再說話,只是按了車門旁的按鈕升起車窗,吩咐司機,「開車。」
黑亦晨有些手足無措,想開車追過去,卻又答應過裴晗讓她「靜一靜」的,而且,她的表情那麼淡,那麼平穩,他一時之間也真沒看出她有沒有因為他這次的隱瞞不報而生氣!
他怕,本來她沒生氣,自己多說多錯,反倒火上澆油!
但這次,連裴晗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只覺得心裡有條梗,不是那麼的舒服!
她覺得黑亦晨應該告訴她的,發生了半個月的事情了,他早告訴她,今天受的觸動也許就不會這麼大!
畢竟,隋政賢是她的生父!而楊思言竟然還說小時候他最疼她?
原諒她,真的沒印象,可是楊思言的言之鑿鑿,話裡的情真意切,又不像是假的!
說起來,她還倒是真的記不起以前在隋家的生活,就只記得那個槍戰的雨夜。她想那晚的經歷太過震撼才會讓她一記記了十幾年,至今想起都記憶猶新,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明明他們狠心拋下她,看都不曾看一眼的,怎麼忽然變成了他們曾經試圖努力的營救,還叮囑她藏好,很快就回來?
她的記憶和他們所記得的有些出入!
還是,楊思言欺負她當初年紀小,以為她都不記得了才亂說?
可御君旭說的話呢?
「如果,當初黑亦晨是用非常手段把你留在身邊,這十五年來,他也一直對你隱瞞著,我和隋家曾經派出各路人馬尋找你,甚至,我的人這些年來沒有一刻間斷過,只是全都被他擋回來了,他刻意阻止你和我們重逢,你會怎麼想……」
裴晗知道自己沒辦法去懷疑這個男人,每次她說什麼,她都會不由自主的相信,而且,為他掛心,歉疚也是情不自禁的!
明明,她沒和御君旭相處多久,卻覺得自己欠了他很多!
唯獨這幾句,她不敢信!
黑亦晨是她不想也不能去懷疑的人!她不能把那些時過境遷的東西翻出來跟他算舊賬!
舊賬,她算不起!因為她再也不想受傷了!
曾經,在愛情這條路上,她裴晗跌得太慘,受的傷太過慘重,若不是東凱及時拉了她一把,然後黑亦晨也回過頭來扶著她,她根本連爬起來的力量都沒了!
舊傷還未癒,若是再次摔得頭破血流,鮮血淋漓,那還能有好的一天嗎?
她要著眼的是現在和將來,就不能回頭看!
可是,偏偏就有人要她回頭!
一夜沒睡,御君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犯賤,在黑亦晨走之後,也開著車跑到**裡花園這邊來。
他沒進衣非寒曾經住過的別墅,只是把車停在黑亦晨的住處附近,他明明知道看不到裴晗。
可是,從阿諾河北岸趕到南岸來,距離總會比較近一點兒!
他想她離自己近一些,再近一些!
連他自己都知道,這一切行為有多麼可笑,可還是做了!
早上,遠遠看著他們走出別墅,坐上車,開往醫院,他也跟著。
本來,他只是想看她一眼就可以了,但是那一刻,御君旭發現一看到她和黑亦晨在一起,他就受不了,他很想要衝上去將裴晗跟他分開,但是他克制住了!
他越來越覺得,只是遠遠的看著她,他做不到,渴望更多,他尤其想要抱抱她,感受她的溫度,感受她的心跳。
他很貪心,真的很貪心,他要的是跟她單獨的相聚片刻,片刻就好,片刻就夠了……
幸好,他們在醫院停車場就分開了,御君旭從司機的路線知道他們要去美術學院。
御君旭發現他胸腔內的心跳得越發厲害起來了,撲通撲通,幾乎要蹦出來了。
裴晗前腳踏進校門後,他後腳就跟了過去。
喉嚨澀得厲害,他想要大聲呼喚她的名字,讓她回頭,但是嗓子似乎啞了,發不出聲音,他足下如同綁了一塊巨石,心,再也無法輕鬆起來。
他在她的背後,一步一步,走得艱難,如履薄冰,喉嚨發不出聲音,他覺得這個時候,或許手機能夠代替他發言。
御君旭從褲袋中掏出手機,握住手機的五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他發現指尖忍不住顫抖,但是他盯著按鍵,認真地輸入幾個字,「棠棠,我很想你!」
御君旭親眼目睹裴晗腳步停了下,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又決然地將手機放了回去,半晌,他自己的手機是毫無動靜,他剎那明白了她不想回答。
裴晗是背對著御君旭的,這個時候的他當然是看不到裴晗臉上神情的變化。她的臉色很難看。握著手機盯著屏幕看的時候,心情是複雜的。
昨天黑亦晨說御君旭就住在自己斜對面的時候,裴晗就驚訝得很,甚至是有些奇怪的,奇怪御君旭怎麼忍得住在她對面住著卻沒再來騷擾她!
當然,其實不算「騷擾」,他並不黏人,每次和她見面,也很小心翼翼的謹守分寸,因為第一次她的警告,和跟他的約定!
後來即便約定沒有繼續,可他還是沒有再做過逾矩的舉動!而她每次看到他的克制和憂傷,心裡竟然也會難過!
所以在口出決絕的時候,她是當真希望他從此就能放下,不必讓他們兩個都難過的!
希望御君旭能明白,連朋友都不做才是對他最好的方式!
誰知道,御君旭又發了一條短信,「我一直在你身後。」
裴晗沒想到還會收到御君旭的短信,她更沒有料到會看到這幾個字。寥寥數語,心酸到了無以復加。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轉身,動作奇慢無比,如同電影中慢動作的鏡頭重複播放。
在御君旭茶色的瞳仁中,迅速燃起兩簇火苗,他灼熱的目光就這樣凝視著裴晗,她的一舉一動都被納入了他的眸底,就這樣,深深地,深深地,一滴不漏地納入他的眸底。
裴晗不敢置信,她以為他只是說笑,沒想到,沒想到他真的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還用如此深情款款的目光注視著她,仿若這世間的一切都在一瞬間靜止了,身邊、週遭的嘈雜都消失殆盡了。
這一刻的對視,天地間,唯獨剩下了兩個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四周的空氣仿若凝滯了,裴晗遺忘了呼吸,而御君旭也屏住了呼吸,仿若呼吸會打破這唯美的靜止時刻。
他早忘記了他的貪婪,他明明想要感受她的溫度的,但在這一刻,他不想要打破這一溫馨的對視,她清澈的瞳仁中,只有他,只有他,沒有其他人,不摻雜任何雜質。
裴晗比御君旭先回過神來,錯愕過後,她倒是平靜了但是她那漲得通紅的一臉說明了她剛才的反常,「你來幹什麼?我已經說過,我們不要再見面了!你也不該再說這樣的話!」
她從不知道見到他,竟然會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而看到他的憔悴神傷,為情所苦的模樣,心會揪痛!
她這一刻十分確切的知道,御君旭真的和別人不同,她也不是沒有被除了黑亦晨之外的男人愛慕喜歡過。
譬如黑亦陽,譬如闕醒塵,他們哪一個不是極品好男人,而且他們都還救過她的命,對她的噓寒問暖也沒少過,她都無法動容!
就拿闕醒塵來說,他還是一個那麼瞭解她的人,後來在新加坡首次袒露他對自己有感情,卻願意退而求其次選擇「知己」兩字作結的時候,也只是讓她心裡有了點點感激而已!
只有御君旭,就只有御君旭能讓她難受!
是他長得太過妖孽?還是她總能看到他的玩世不恭和嬉皮笑容之下深藏的濃重憂傷,才會對他有著不同以往的悸動!
最關鍵的是,他們才只認識半個月,而且,中間還隔了這一個星期沒見面!
這麼短的時間,被人輕易的撥動心弦,連裴晗自己都覺得不尋常了,相信黑亦晨也是對這點特別的吃味吧?
「棠棠。」
千言萬語,御君旭不知從何說起,性感的薄唇艱澀無比,吐出了這兩個字,幾乎耗盡了他渾身的氣力。
「我叫裴晗,」她板著臉,冷靜的申明道,有自嘲地勾了勾唇,「要我告訴你多少遍,你才能記住!我是裴晗,不是你的棠棠!你的記性不是那麼好嗎?為什麼偏偏記不住我是誰?」
她停了停,又補充道,「棠棠這兩個字代表著我最討厭最不想提及的過去,你明明知道我最不願意去承認這點,為什麼一再的要提醒我?」
她的胸膛因為憤怒起伏不定,明明她的聲音極為冷靜,每次碰到御君旭,她一貫的淡定總要破功。
情緒波動很大,一股濃濃的悲哀縈繞著她整個心房,心頭揪得很緊很緊。
要忘掉隋家,擺脫隋家,御君旭也同樣在被摒棄的行列!
而且,她是真的不明白那個「棠棠」到底有多好,值得他記著這麼多年?對她來說「棠棠」甚至都不是她自己,只是個陌生人,可是偏偏御君旭要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承受著因為這個陌生人而產生的難受情緒!
裴晗忽然仰起頭,佛羅倫薩的天氣也變得和紐約一樣變態了!
曾經她是那麼的喜歡這裡的陽光明媚,可是,好像從遇見御君旭開始,這裡的天空也多了憂傷!
明明剛才晴空萬里,就在這一刻,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下的這般令人措手不及。
御君旭一直觀察著裴晗的表情變化,當她語帶嘲諷說她不是他的棠棠時,他的心,微微揪起,削薄的唇狠狠抽搐著,讓他連抿緊都無法順意……
餘光一憋,裴晗竟然邁開步伐,往前走,他忙跟了上去,一邊走一邊脫下西裝外套,撐開,擋在裴晗的頭上。
裴晗有些惱怒,乾脆提腳跑了起來,御君旭愣了愣,沒想到裴晗的情緒是如此的激烈,他也跟著跑了起來。
三兩步就伸手抓住了她,他的氣有些急:「你就這麼不想看到我?下雨路滑,你就不怕摔著寶寶嗎?」
裴晗想掙脫的手忽然鬆了勁,不再掙扎,任由他撐起西裝替自己遮著雨。
「我知道,這或許是我們最後在一起並肩行走了,你想在身邊陪你的人是黑亦晨!可是,我會等,就算你決定跟黑亦晨一起回紐約了,我還是會等你……」一邊走,御君旭語氣平淡的說著,可是字字都打在裴晗的心上,「我會一直在你身後!」
裴晗不知道,在御君旭說著這些話的時候,還有人遠遠在他們身後,此刻一個人撐著傘的黑亦晨覺得自己特別的像傻瓜,他巴巴的跑來就是看她怎麼和御君旭「雨中漫步,你儂我儂」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