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帝唇哆嗦了許久,想說出反駁的話,可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他皺成彷彿枯皮一樣的手緊緊攥在胸前,臉色枯黃的嚇人,完全看不出他今年才過知天命的年紀,明明這時候應該是他最好的年華,他卻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幅模樣,他真的到現在以為當初是母后先不忠,而不是他的自負與寡情才導致了這一切?鳳夜歌的眸光太過銳利,讓西涼帝的臉色慘淡無光,許久,才哆嗦道:「不管……如何,朕培育了你……這麼多年,這個位置……你不要,也得要!」
鳳夜歌居高臨下地睨著他:「如果你只是想贖罪,那完全沒有必要,我不稀罕,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我這次回來,只想知道,她既然活著,到底在哪兒?」二十年了,她既然活著,為什麼不來找他?
西涼帝繃緊了身體,強撐著身體坐起身:「你當上西涼國……的皇上,朕……自然告訴你。」
鳳夜歌眸色絲毫不為所動:「東宮裡有太子。」
西涼帝氣得錘了一下龍榻:「你明明知道……那是朕找人假扮……的你!」
鳳夜歌眸色半斂:「你還有八位皇子,隨便任何一個都可以。你不是稀罕昕貴妃嗎?覺得她比母后懂你嗎?那你完全可以讓她的兒子來繼任皇位!你任何一個皇子都可以,可就不會是我!你聽好了,我是東昱國的夜王,我只有一個父親,就是東昱國的老王爺,除此之外,其他人什麼都不是!」
西涼帝臉色白得嚇人,重重喘著氣,沙啞的聲音像是破碎的風箱,彷彿下一刻就會斷氣,鳳夜歌臉上依然漠然的嚇人:「朕……知道,你是……為了那個樓……輕舞……」
鳳夜歌眸色一沉:「不管她的事。」
西涼帝不知想到了什麼,輕輕喘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安撫下來,向後倚在了軟枕上:「你中了……『離無心』吧?」
鳳夜歌虛瞇起眼:「西涼璃告訴你的?」
西涼帝神色有些恍惚:「不管……是誰,但是夜兒,你難道不怕就這樣……回去,一旦……發作,她會怎麼樣?」
鳳夜歌狠狠握緊了拳頭:「我絕不可能會傷害她的!」
西涼帝笑了:「夜兒……你忘了當年嗎?」
鳳夜歌的臉色一瞬間慘白如雪。
西涼帝知道自己捏住了他的七寸:「你的母后……當年最看重的,還不是你,她甚至把你看得比她的命還要重要……可是,後來發作的時候,還是……差點殺了你。如果……不是朕……你當年……就死了……朕救了你的命,你就是……這樣報答朕的?」
鳳夜歌狠狠閉上了眼:「救命之恩,這些年我為你做的,也夠了。」
西涼帝眼底飛快掠過一道暗光:「不夠!完全不夠!你幫朕最後……最後一回,朕死後……接下……皇位!」
鳳夜歌蹙然睜開眼,眸色一沉:「不可能!」
西涼帝重重喘了一口氣:「你就算離開了西涼……回到她的身邊……又能怎樣?你還是要離開她……你要走……你母后的老路嗎?」
鳳夜歌後槽牙咬得咯吱作響:「我絕不可能會傷害她!」
西涼帝彷彿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笑話:「這不是你想不……就能不傷害的……到時候,你根本……控制不了你自己……如果你肯接下皇位……朕也許……有辦法幫你……否則,她最後,只會死在……你手裡……」西涼帝話像是魔咒一般響徹在鳳夜歌的耳邊,他體內把壓抑著的暴躁在轉瞬間徹底爆棚,身體須臾間就來到了西涼帝的面前,眸色發沉:「我再說一次,我絕不會!」
西涼帝只是扯著嘴角笑,笑得鳳夜歌越來越慌亂,腦海裡隨著他篤定的笑越來越想起當年殘留在他幼時腦海裡的一幕,母后瘋狂的笑聲,以及抬起的手腕,他的喚聲在她耳邊彷彿什麼都不是。那樣殘忍而又讓人膽顫心驚的母后是他從未想到的,即使多年後知道原因,那一幕也成為了他一生的噩夢。
他突然就慌了起來,他說的篤定,是因為他現在還完全沒有被「離無心」徹底侵蝕心臟,如果有一天,他也拿起匕首……
只是想想,他就覺得腦仁發疼。
他眼神底一閃而過的不安讓西涼帝滿意地笑了笑,撫著心口讓自己的喘息聲低了不少:「朕給你幾日的時間,你好好想一想,朕……雖然活不久了……可朕的能力……你應該知道的,你留下幫朕……打理江山,朕……就找人幫你醫……『離無心』……」
鳳夜歌慢慢抬起頭,血紅的眸子裡都是狠戾無情:「我就是大夫。難道這世間還有比藥王谷出來的人醫術還高嗎?」
西涼帝鎮定地笑了笑:「可藥王谷是大夫,不是毒醫,你的師父當年救不了你母后,那麼,連他都做不到的事……夜兒,你沒有選擇。」
鳳夜歌的眸色極深:「西涼璃,為什麼會有『離無心』?」
很久之前的一句話在他腦海裡早已形成,只是當時他不想細想,可現在,容不得他不多想。
西涼帝按在心口上的手慢慢握緊:「……你只要知道,你是朕的兒子……朕……絕不可能給你下『離無心』……就行了。」
鳳夜歌虛瞇起眼,眸色深得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鳳夜歌從西涼帝寢宮出來,就回了東宮,到了東宮外,宮婢和太監看到他肩膀上的標誌,都跪在了地上:「太傅大人。」
鳳夜歌揮揮手,那些人就退下了。
推開門進了東宮,一個人身著明黃色的錦袍正襟危坐,看到鳳夜歌,先是一愣,隨即恭恭敬敬起身,讓四周的宮婢退下之後,才走到鳳夜歌面前,單膝跪在地上:「太子殿下。」
鳳夜歌眸色有些冷:「你才是太子。」
那人戴著面具,聽到這,被嚇到了,頭垂得低低的:「太子說下了,屬下只是暫時假冒太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