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維維回到房間,尹修文溫和的和她道了晚安,離去之後,她又撥了秦風的手機,依然只能聽到機械的女聲:「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這一夜她睡得輾轉難眠,次日又醒得太遲,渾渾噩噩的起來吃了東西,想了想,繼續撥秦風的手機。
關機。
中午,下午,晚上,她都撥了他的電話,都毫無回應。楚維維本想趕回去,可是晚上忽然接到某國外客戶的電話,同對方談了許久,一切妥當之後已經夜深,雪下得很大,她也倦了,再上高速開車不大安全,只能打消這個念頭,第二天上午隨著大部隊匆匆的回到a市。
她趕到醫院時已經是午飯後,病房裡只有幾個護士在收拾東西,見到她,對方忙微笑道:「風少上午就出院了。」
「不是預定的後天出院嗎?」
護士道:「他的肋骨已經接好了,住了這麼多天院,恢復勢頭不錯,沒必要再住下去。骨傷不是短期就能好的,主要是靠養,風少家庭條件比這裡好太多,養病更加適宜。」
楚維維點頭,怔怔的走出醫院,想了想,去了超市,精心挑選了牛骨和豬骨,準備給他熬濃湯補鈣,算是賠禮道歉。
楚維維回市區的那個上午,秦風醒得很早,吃了點東西,便拿電腦看了許久文件。他現在思考過多,頭就會隱隱作痛,知道自己需要休養,只能擱下電腦,倚在床上。小薇薇不停的在籠子裡竄,把磨牙石從上面的跳板丟到下面去,又把飯盆裡的苜蓿草弄得到處都是,整出無數細碎聲響。秦風知道這是自己活潑的龍貓在吸引他的注意,期待他放它出去玩,他輕輕一歎,打開籠門,小傢伙跑出來,沿著他的手臂跑到他肩上,拿鼻子點了點他的臉頰,彷彿親吻。他把小薇薇拿下來放在手心,輕輕撫摸,它享受的蹭他的手指,柔軟的毛拂在指端,癢酥酥的。
「如果維維有你一半的黏人就好了。」他輕輕喟歎,眼神黯然。
小薇薇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他的情緒,溫柔的看著他,也不鬧騰了。
他無言的輕撫手裡的毛球,側過臉盯著床前的那把椅子,恍惚中,楚維維還坐在上面,一邊打開帶來的餐盒一邊冷冷的瞪他:「看什麼看!留著精神吃你的飯。」
可是這椅子好幾天她沒坐了。那日林若初探病之後,她即使來了,也坐在幾米外的沙發上,頭也不抬的看文件,或者在電腦上敲敲打打,然後,她去泡溫泉,再也不理他。
她知不知道,自己忍著心裡的酸楚,想找她問為何派陳婉柔來,卻陡然聽到尹修文的聲音的時候,那種如被丟進冰水裡,按住頭頂,窒息得頭暈目眩,又冷得全身痛如刀剮的感覺?
而且,他雖然痛得弓起身,耳朵卻極為敏銳,他聽到水響,是她從溫泉水池裡走出來吧?那時的她穿著泳衣,曼妙無比,身上熱熱的水汽蒸騰,如被雲霧包裹的樣子,卻被尹修文盡收眼底……
然後兩人起了猛烈的爭執,他解釋了起因,她卻如此不耐煩的責怪他。其實,挨罵他很難過,可一想起曾經自己也曾蠻不講理,她委曲求全卻被他責怪脾氣壞,他都能忍,竭力克制住脾氣,雖然聲音可能有些大,但是他真的盡力了,因為他當時頭很痛,就像有鋼針刺進大腦一樣,他說話的時候一隻手緊緊揪著床單,掌心全是冷汗。
她可以罵他,甚至打他也認了,但是她怎麼那麼冷的拋出一句,管也不想管他?
正想得發癡,坐在病房外間的文嫂忽的說話,聲音從半掩的門縫傳來:「陳小姐?」
「文嫂好。我剛剛來這旁邊買東西,順便來瞧瞧風少。」陳婉柔聲音軟軟的,像果凍,又甜又潤。
秦風眉頭頓時皺起,這個女人又來了!
和楚維維的爭執雖然混亂,但是他好歹也明白了一點,她並不是楚維維派來的。這一個借口,讓他和楚維維吵得不可開交,最終得到了那句絕情的話。這次她又想幹什麼?
偏偏又是個柔弱可憐的女人,對他算是癡心,犯的錯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錯,他根本不好用重話說。這憋屈只能自己咬牙嚥下,心裡燎著一股暗火,說不出的難受。
輕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想來是陳婉柔正在往內間走,他立刻躺下,連小薇薇都來不及收好,閉著眼裝成睡著的樣子。
門打開了,陳婉柔身上淺淡的香水氣幽幽傳來,她道:「啊,風少睡了?」
文嫂道:「腦震盪就是麻煩,不能劇烈運動,也不能太費神思,想多了還可能頭疼,恢復期長,而且還要看個人體質,有人運氣好,兩三個月差不多了,有人拖了三年才好。」
「風少吉人天相,肯定不會太久的。」陳婉柔聲音裡難掩關切,雖然她的到來讓他甚是不悅,可是正常人聽到旁人如此緊張自己,也總會有些觸動的。
太羞怯的女人,總不敢直截了當的表達自己,一言一行小心翼翼,甚至,找借口,說謊。
或許是她太不懂事。
文嫂目光瞄到坐在秦風耳朵邊上的小薇薇,愣了下:「哎,風少怎麼又忘了把這小傢伙關籠子裡?」
陳婉柔微笑:「它會亂跑?」
文嫂道:「還好,是喜歡到處跳,但是叫它,它也算乖,會回來的,只是它喜歡磨牙,逮著什麼都要咬,前天晚上才把風少手機充電線給報銷了。」說罷她走過去,把正在研究秦風頭髮的胖龍貓給捉住,塞回了籠子。
「好可愛。」陳婉柔走近籠子,也走近了他,看了一會兒趴到小木頭房子裡的小薇薇,又盯著秦風,伸手拉起落在他肩膀之下的被子:「可別受寒了。」
文嫂道:「這倒不會,他穿了足夠的衣服,而且暖氣也足。謝謝你來看他,不過他在睡覺,你久待也無聊,要不先去忙你的,等他醒了我會告訴他你的好意的。」
陳婉柔在楚維維曾經常坐的椅子坐下,抿嘴一笑:「今天週末,不上班,外面雪下得正大,我出去……也不知道該去哪兒,今天舅舅表哥都在,我……我不想這麼早回去。」
秦風所住別墅區裡有a市的名流的宅院,開物業會議的時候各位管家坐一起,難免聊一點豪門八卦,陳廳長忽如其來的外甥女自然是最近最熱的話題,她知道陳婉柔是個私生女,私生女的地位總是尷尬的,這女孩那樣纖弱敏感,在那樣的家庭很可能受了不少氣,既然如此說了,文嫂也不能趕著她走。
不走了?秦風暗暗咬了咬牙,無可奈何的睜眼。裝睡又有什麼意義?
「風少……」陳婉柔見他「醒來」,美眸裡很快溢出溫柔羞怯的神色。
秦風目光淡淡掃過她的臉,客氣的露出微笑,雙眸卻似覆了一層冰霜,生生的將目光染上了疏離冰冷之意:「你來了?」
「嗯,路過,順便瞧瞧你。」
只是順便瞧瞧,為何找盡理由不走?
可是他想起自己纏著楚維維,也是絞盡腦汁找理由,他現在對陳婉柔有些不耐煩,楚維維對他是不是也早就很不耐煩?
單方面的追隨,真的很可憐。
可他必須甩開這個女人,否則,楚維維總看到陳婉柔在他身邊,心裡難免會有些疑慮。
他坐起來,說道:「謝謝你的好意,只是我準備換下衣服,迴避下,好嗎?」
陳婉柔微微一怔,看著他病號服裡乾淨柔軟的羊絨衫。
秦風解釋:「我準備出院了。」
文嫂愣了下:「不是後天……」
秦風擺了擺手:「本來住一個星期就夠了的,不過為了妥當,才多加了一個星期的住院時間。我身子在好轉,醫院的病房再好也不如家裡,你們幾個這幾天來回的跑也辛苦了,不如我回去養著。再說,公司的事我也該去處理了。去辦出院手續吧。」
文嫂領命而去,陳婉柔咬了咬唇,走到病房外間。秦風慢慢坐起來,脫掉病號服,把大衣穿上,換好褲子。他動作做得很慢,避免給受傷的骨骼壓力,一切收拾停當,花了不少時間。文嫂辦妥手續回來,一邊幫他收拾東西一邊道:「司機的電話沒人接,我隔幾分鐘再打。」
陳婉柔抿了抿唇,微笑道:「我開車來的,不如讓我送你們回去吧。」
秦風道:「哪兒好意思麻煩你,多謝,不必了。」
陳婉柔怔了怔,左手攥著右手,臉頰微紅,努力保持著微笑:「也不麻煩的,真的,你們就算打電話給了司機,還要等他開車來,現在雪大,肯定很堵的,這一等不知道多久去了。」
秦風正思忖著如何措辭,她補充道:「我回家也要經過市中心的,你家不正好在中心公園附近嗎?」
「哦?你知道我住哪兒?」
陳婉柔又紅了紅臉,有些侷促:「嗯……舅舅提到過的,風華別景別墅區是a市年生最久的高檔住宅,你就住裡面。」說著她不由得笑了,眼波如水,「舅舅說過裡面住的人都不簡單。」
她說的話無可辯駁,態度又如此誠懇,大雪天非要等幾個小時司機,卻拒絕人家雙手捧來的幫助,這樣明顯的冷待她,有些失禮,而且,自己太過刻意,反而顯得不坦蕩。
雪太大,路果然極堵。秦風做出熟睡的樣子,心裡卻焦躁不安。出院之後他就有機會同陳婉柔拉開距離了。他可以用工作忙,有應酬,各種各樣的原因避開她,而且她也是上班族,想來不至於閒極無聊。若是她藉著關心他傷癒情況跑他家裡,他便會適度放出些話,讓陳家管教下她。
雖然她身世頗有讓人憐惜之處,但是太不知趣,影響他生活,他也只能狠心。
不過,陳家會不會起別的心思,一力撮合他和陳婉柔?
如果敢給他輿`論壓力,那他也不會客氣。陸維鈞曾經怎樣對蕭家,他就怎樣對陳家,雖然陳家背景更深,未必能扳倒,但是弄他們個元氣大傷還能做到的。
到了家,已經是中午了,廚房傳來濃郁的飯菜香味,陳婉柔幫了他的忙,留她吃飯是禮數。
「多謝你,陳小姐。」秦風把手搭在枴杖上,努力避免讓受傷的腿承重。他腿上骨裂不算嚴重,但是再等一個月丟枴杖比較穩妥,他走得很慢,神情卻平靜如水,淡淡一笑,「留下吃個便飯吧。」
陳婉柔眼睛一亮,微微低頭,臉頰漫出含羞帶喜的潮紅:「那……那打擾了。」
秦風道把她的神色收入眼底,不鹹不淡的說:「陳小姐來都來了,就沒必要說這種客套話。」
陳婉柔笑容微微一僵,她清楚,秦風在暗示她,她若是真的覺得自己打擾,上午根本不該過來。
兩人去餐桌坐下,秦風微微抬眼端詳了陳婉柔幾眼,見她吃東西很秀氣,那樣一小筷子一小筷子的夾菜,看得讓人著急。他忽的又想起楚維維來。楚維維說過,她最討厭沒有胃病卻吃得和麻雀一樣少的那種女人,非要裝出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吃麵條差不多一根一根的吸,正餐不好好吃,營養不良,皮膚沒了光澤又怪化妝品不好。
不過,這種柔弱姿態,許多男人十分喜歡。
他加快吃飯速度,末了放下筷子,抽出紙巾擦了擦嘴,說道:「我吃好了,腿不舒服,換個地方休息下,陳小姐請慢用。」
陳婉柔愣了下,抬眼看著他,他微微瞇了眼:「等會兒我有事和你談。」
他暗示煩了,繞圈子煩了,最近精神太差,他應付公事之餘未必能把這些事情處置得妥帖,不想一個不慎鬧出點事,他不是陳婉柔的誰,也沒興趣和她多聯絡,得罪就得罪了,她哭泣雖然讓人不舒服,但總比讓楚維維對自己成見更深的好。
他倚在落地窗之前的大躺椅上看外面紛紛揚揚的雪片。庭院裡栽種了幾株梨樹,枝幹覆了晶瑩的雪花,讓他想起岑參的詩——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這樣苦寒的天氣,何時才是盡頭?白茫茫的冰冷,何時才能被暖融融的春風化去?
過了一會兒,陳婉柔走了過來,在旁邊的椅子坐下,凝視著他,眼神有些忐忑:「風少,請問有什麼事嗎?」
秦風等待文嫂把茶水放好,方緩緩開口:「陳小姐,先感謝你這幾次對我的關心。不過,我冒昧的問一下,你對我如此關心,是因為什麼?我希望聽到實話。」微會陳起。
陳婉柔的臉倏地紅透,心跳怦怦的,嘴唇動了動,一時有些發懵。
他竟然如此直接的問了?
「陳小姐,不必太緊張,有話就直接說吧,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
「我……」陳婉柔手緊緊揪住衣袖,肩膀因為呼吸而起伏著,半天沒有說出話,良久,低低道,「我,我覺得和你一起很高興,希望能多相處一些時間……」
秦風盯著她的雙眼,溫言道:「是嗎?那陳小姐對我的親近感,是因為覺得我像個朋友兄長,還是什麼別的?」tv9q。
陳婉柔咬住唇,耳根子都紅透了,漸漸的眼中漫出水霧,良久,眼裡閃過堅定的光,輕輕道:「我喜歡你。見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了。」
秦風抿起嘴。
她說這句話的聲音很輕,但是卻彷彿花了全部力氣,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你……你討厭我?」
秦風道:「能被你這樣漂亮溫柔的女人傾心,我非常榮幸,但是,很抱歉,我無法接受你的情意。陳小姐,站在你的角度來說,長久的守望不會有任何成果,為我花費心思,只能讓你白白付出,暗自神傷。」
陳婉柔睜大眼,說道:「風少,你……你別誤會,我沒有打擾你的意思,我只是單純的喜歡你,想對你好,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沒有癡心妄想過……」
秦風輕輕一歎,打斷她的話:「可是你這樣想方設法的出現在我面前,對我的生活總是有影響的。我知道,有些男人很享受被愛慕自己的女人苦苦追求的感覺,但是我並不是。得不到回應的感情,其實很痛苦,我不能把感情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你癡癡守望,我總覺的欠你的情,你一出現我就覺得很為難,這種也是打擾,懂嗎?」
陳婉柔臉上的血色漸漸的褪了。
「你條件不錯,不必妄自菲薄,你很可能遇見比我更好的男人。女孩子,還是找個疼惜自己的男人比較好。陳小姐,冷靜一下……」他見陳婉柔眼裡湧出大滴大滴的淚水,砸在她的手背上,肩膀輕顫,讓人心裡頓時不忍。
陳婉柔哽咽:「風少,我要求很低,我只想遠遠的看看你,只想安安靜靜的喜歡你,這麼一點請求,你也不能滿足我嗎?我真的沒有想過回報,而且……你說我這樣很難過,但是我不難過啊,心裡有個念想的人,每天默默祝福,也是一種幸福,一想起忘記你,我……我根本不敢深想,我寧可癡癡守望也不想忘記你。」
秦風閉了閉眼:「你何必?不過見幾面,有那麼深的感情嗎?」
陳婉柔透過淚水凝視著他:「感情的深淺,是靠時間來判定的嗎?有些人,見上一面,就知道根本放不下……」
秦風無言,雖然現在對林若初已經冷靜了,但是,初見她時她給他的觸動,他依然記得。
「你……你放心,我不會來主動約你,也不會宣揚這件事,也不會逼你給我個名分什麼的。我只求求你,不要剝奪我喜歡你的權利,好不好?」
秦風移開視線,眼眸黑沉沉的,凝視著前方的一個花瓶,可是他目光彷彿穿透了花瓶,望向了未知的遠方。
陳婉柔低低嗚咽著,許久,秦風淡淡開口:「我不控制你的想法,你既然做了決定,那就承擔相應後果吧。希望你如你所說,不要宣揚出去,我不喜歡身邊有小花邊新聞,我也不想我今後的伴侶為這樣的事有任何困擾。還有……你說不打擾我,那麼,我期望,除非必要的應酬,我們不要有任何交往,遠遠的看著我什麼的,隨便,但是,請不要讓我發現,ok?」
陳婉柔幾乎把下唇咬出血。
秦風等了好一會兒,問道:「可以嗎?」
她哭成那樣,他心裡微微不忍,可是他不是那棵屬於她的大樹,不想被這根柔弱的籐漸漸的纏緊。
「嗯……」她哽咽著答應。
「謝謝你的理解。還有……真的抱歉。」秦風眼神溫和了一些,說道,「我有些乏了,想休息,沒法再招待,陳小姐,我就不送了。」
陳婉柔抹去眼淚,低低道了別,走出秦家客廳,拿出墨鏡戴上,踩著庭院的雪往前走,目光一抬,正看到楚維維在花園門口停下車。
楚維維看到她,也不由得愣了下。
墨鏡擋住了她眼圈的紅,讓她的笑看起來羞澀甜美:「楚小姐來了?我和風少才吃了飯,他剛睡下,可能不適合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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