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初懷胎五月卻被強行打掉,身心俱疲,十分憔悴,睡得多,醒得少,楚維維看著難受,還好她吃了東西又很快睡著,替她掖了掖被子,便拿著空空的保溫桶走出了病房。
她喉嚨發乾,鼻子也塞住了,眼睛腫脹,太陽穴一陣一陣抽痛,想來是剛才受的風寒猛烈的發作了。走出醫院大樓的時候她後悔剛才沒有買圍巾,風捲著雨夾雪往脖子裡灌,細碎的冰渣子打在臉上,刀割一樣的痛。
可這一切都沒有她心裡難受。
剛才因為即將見到林若初,楚維維不想因為和秦風再次爭執引起情緒過度低落,也怕自己因為這爭吵,沒法在一個虛弱的病人面前保持鎮定,便生生忍了這口氣,等到離去,她一邊站在路邊等出租車一邊給秦風打電話。
他隔了一會兒接起,說道:「維維,你去看過她了?」
「嗯。」
「她吃了多少東西,人好點沒有?」
楚維維深深吸了口氣,冷空氣通過呼吸道進入體內,血液彷彿也涼了幾分,她閉了閉眼,說道:「一保溫桶的湯都喝完了,裡面的肉也吃了,但是她還在恢復期,精神自然不會太好。」
秦風似乎舒了口氣:「能吃就是好事。」
她提高了聲音,咬牙道:「秦風。」
「怎麼了?」聽到她言語中興師問罪的意味,他聲音也透出不耐煩來,似乎在怪她又在不合時宜的吃醋。
她死死攥著拳,一字一句道:「我去把老鴨湯換成了雞湯,這不是因為你指使,我也是林妹妹的朋友,所以我也想她能得到更好的照顧。我剛才忍著你冷淡的態度,是因為不想在公共場合鬧笑話。但是現在,我覺得是該好好談談了。這事我的確不該阻止你的,但是,我真的不知道當時是這種情況!你生我的氣我能理解,可你把這場罪孽全部推在我身上,是不是也過頭了?你記掛著林妹妹的身體,讓我給她帶吃的,連她不喜歡什麼都記得一清二楚,可是,可是我今天回來的時候急得忘記拿衣服了,你為什麼記不得問我一句冷不冷,有沒有著涼?秦風,她是你嫂子,我才是你女朋友!」
秦風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我當然知道你是我女朋友,就是因為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我那天才沒有回來,所以她失去最後被救援的機會!」
楚維維噎住,呼吸聲迴盪在耳中,聲聲都帶著疼。
「難道這種時候,你想我抱著你安慰說沒事?我既然同意和你交往,自然是把你當了女朋友的,我記得非常清楚,請你不要幾次三番的在我耳邊複述了!楚維維,非常時期,別和我撒嬌,這件事涉及的太多,必須盡早處理,多少人盯著陸家想看笑話,你自己也知道,我現在實在分不出精力來和你浪漫。好了,已經通知登機了,我先掛了。」
電話那頭卡嚓一聲輕響,然後是長久的嘟嘟聲,楚維維怔怔聽了許久,腿都站得麻木了。
她抬眼尋找著出租車,隔了十多分鐘才坐上一輛,一路往自己的公寓駛去,在公寓門口附近她讓司機停了車,逕直走進路邊的藥店。t3lb。
他忙,沒時間照顧她,沒時間哄她,她除了靠自己,還能靠誰?
羊絨針織衫和駝絨大衣都是很保暖的衣服,她身子卻依然冷得和冰棍一樣,一進有中央供暖系統的單元樓,熱風撲過來,她又打了幾個噴嚏,匆匆乘著電梯回到家,剛關上門,兩個雪團兒一樣的肉球汪嗚汪嗚叫著撲上來,一人抱了她一條腿,使勁搖著尾巴。她打開燈和暖氣,蹲下去看著蘋果和芒果,伸手撫摸著兩個小傢伙雪白柔軟的毛:「呀,又長胖了一圈兒,哥哥肯定慣你們,天天給吃肉,對不對?」
兩個小傢伙舔著她冰冷的指尖,又抬頭看著她,露出疑惑的神情,似乎不理解她手怎麼這麼涼。暖氣漸漸足了,她脫了大衣,換上拖鞋,覺得足趾麻木僵硬得都不像自己的了,正想去浴室沖個熱水澡,兩個小傢伙叼著食盆過來,把食盆擱在她腳邊,汪汪的叫個不停。
「誒,餓了?」她愣了下,頓時恍然。楚驍今天也陪著陸維鈞忙活,肯定沒空顧及兩個肉糰子了。
她去拿了狗糧,又在冰箱裡找了找。楚驍這段時間比較閒,應該常常住在她家蹭房子順便幫著照顧狗,冰箱裡還有給兩個小傢伙煮好了的豬肝。她拿出豬肝在微波爐裡加熱又切碎,香氣蒸騰出來,蘋果和芒果十分高興的圍著她轉。她把豬肝拌在狗糧裡裝到他們的食盆,兩個小傢伙立刻翹著尾巴過去興高采烈的吃起來。
她溫柔的看著兩個小傢伙開開心心的吃,說道:「我去洗澡啦,你們要把吃的舔乾淨,不許剩下,尤其是不准只吃豬肝不吃狗糧!」
說罷她站了起來,或許是起得太急,瞬間眼前一黑,緩了好一會兒才能看清東西,慢慢走到浴室沖澡。
熱氣騰騰的水柱打在冷得發僵的皮膚上,微微的疼痛,僵硬的足尖和指尖緩緩的熱了回來,只覺得一陣麻癢。她洗好了走出去,找到剛買的防凍瘡的藥膏在發癢發腫的地方抹好,又給自己倒了熱水,吃下感冒藥。
兩個小傢伙又叼著食盆過來了,她伸手去摸了摸它們的肚皮,嗔道:「都圓滾滾的了,不許再貪吃!」
果然是餵不飽的狗啊。
這樣一說,她想起剛才忙著給林若初送東西,自己反而沒有吃飯,可是或許是受了寒,她胃裡一陣噁心,去廚房打開冰箱,手剛接觸到凍肉,便有種欲嘔的衝動。門鎖忽然響了,楚驍開口:「咦,維維你回來啦?」
他一邊說一邊來廚房找到她,見她開著冰箱,詫異道:「餓了?」
她搖搖頭:「不餓。」說完她關上冰箱門,又咳嗽了兩聲。
他大步走過來,伸手摸了摸她額頭,皺起眉頭:「怎麼,感冒了?額頭那麼熱!吃藥沒有?」
她點頭。
「你身體那麼好的,也開始嬌氣起來了?咋整的,嗯?不會是才從熱帶回來所以不適應吧?」楚驍擰了下她的鼻子,又屈起胳膊秀肌肉,「哥哥我比你牛多了,以前雪地集訓,穿個背心格鬥,都沒有感冒。」
「去你的!」
「嘖,有這麼英明神武的哥哥,你不珍惜,還天天踩,什麼人啊這是,是姓楚嗎?不會是抱成張家李家的了吧?」他捧起她的臉左看右看,笑嘻嘻道,「這麼漂亮,又會掙錢,我勉為其難的認了吧,不追究了。」
「我揍你了啊,成天胡扯,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
「好了好了,你不餓來開冰箱做什麼?」他看了她兩眼,忽的肅容,「別告訴我你還沒吃飯啊!」
她往外走,無精打采:「我沒胃口。」
「少來,生病了更得注意營養,別給我瘦成皮包骨頭!去躺一會兒,我給你熬粥啊,要鹹的還是甜的?你不早說,現在也買不到什麼菜了,就將就著,給你炒個肉末茄子,好不好?」
他一邊說一邊脫外衣準備好好施展一番,剛把外套遞到她手上,就看見她眼圈發紅,心咯登一跳,連忙按住她肩膀:「誒,維維,怎麼了?」
楚驍沒事就喜歡欺負她玩,可是見她不舒服,二話不說就挽起袖子來照顧她,可是那個自己一心念著的男人,昨天還溫柔如水的說會好好疼她,今天翻臉比翻書還快,變得她都不認識了,她不舒服,他漠不關心,卻記得曾經的愛人不喜歡鴨子這樣細枝末節的事。
還是親人最靠得住。
「說話呀。」楚驍連忙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濕潤,放柔了聲音,「維維,有事給哥哥說,別自個兒委屈,嗯?」
「沒什麼事……感冒了,都會流鼻涕流眼淚……」
「屁!你還沒病得那麼嚴重,少糊弄我!」楚驍嚴肅起來,拉著她就往客廳走,把她按在沙發上,自己也坐在她旁邊,兩隻狗跟過來,端端正正坐到兩人面前,看起來十分滑稽。楚驍伸腿把兩隻狗子給撥開:「去去去,我教訓我妹妹,不需要你們旁聽!」
兩隻狗不高興的汪了兩聲,甩著尾巴去了落地窗之前看夜景。楚驍拉起她的手,肅然問道:「告訴我,哭什麼呢?是不是誰欺負你了?說出來,哥哥鐵定饒不了他!」
楚維維心微微一沉,楚驍絕對不會容忍外人給她絲毫委屈受的,如果知道秦風冷淡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沒有一個男人喜歡自己的女朋友隨便向家人告狀,秦風和她的關係肯定會更糟,如果再鬧大一點,兩家長輩都會覺得尷尬,林若初也會不安,她如今不能再經受些什麼事了,若是得知秦風為了她和自己爭執,一定會更加消沉,陸維鈞那邊也會很為難。
再說,現在兩人這狀態,也不適合同家人說,一公開,就讓人看到兩人在吵架,太失顏面。
「沒人欺負我,哥哥你別瞎想好不好……」
楚驍一臉不信:「少來,就差在臉上寫委屈兩個字了,怎麼,什麼事連哥哥都不能知道,嗯?」
她晃了晃他的手:「哥哥,真的沒事……」
楚驍盤問許久,她都靈活繞開了,他沒法子,歎了口氣,說道:「你呀,從小懂事,可是男人都需要宣洩,你一個丫頭片子把什麼事情都扛下來,這算什麼?撒撒嬌又不會掉一層皮,有委屈不和哥哥說,還找誰說呢?」
她險些掉下淚來,忍了忍,抱住他胳膊:「哥哥你真好,現在我不那麼討厭你了。」
他又好氣又好笑,用力把她的鼻尖捏得紅紅的:「不敬兄長的臭毛病什麼時候能改!」
她輕輕一笑,又咳了兩聲。
楚驍給她倒了一杯溫水,扶著她在沙發躺下,把自己的外套蓋在她身上,又去了一下露台,把芒果給抱了過來,壓在她腳上:「唔,這個傢伙熱騰騰的,拿來暖腳最合適了。芒果你給我乖乖趴著,不許動啊!」
楚維維忍不住笑了,芒果吃飽了本來也睡眼惺忪的,直接伏在她腳上閉上眼,她感覺到小狗生命勃發的心跳,心緩緩的暖了過來。
楚驍去廚房把米泡好,切姜洗蔥剁肉,又洗好了香菇,切成細細的丁。米得泡半個小時,他準備好了原材料,還有空餘時間,便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回到沙發坐下,問道:「那個,維維啊,我聽尹公子說,你們徹底沒戲了,這是怎麼回事呢?他讓我回來自己問你,都沒心思和我說話,看來是真傷心了。」
楚維維睫毛一顫。
楚驍歎氣:「尹公子這個人混政壇,性格肯定不能太張揚,你讓他做出那些哄小女生的把戲不大可能,但是,他人真的不錯,說會好好照顧你一輩子,那肯定是一輩子。」
楚維維低低道:「我知道他很好。」
「不是說要試著相處嗎?怎麼好好的,忽然把話說絕了呢?」
楚維維坐了起來,摸著腳上趴著的芒果細軟的白毛,良久,說道:「不耽擱人家了。」
楚驍挑起眉:「什麼耽擱?」
楚維維看著他的眼睛:「哥哥,修文真的是個優秀的男人,但是,他再好,我也沒法子喜歡上他。那麼好的男人一直傻傻的守在我身邊,卻得不到我的回應,我這不是耽擱人嗎?不如把話說清楚,讓他別再在不可能的事情上浪費時間,他值得一個全心全意喜歡他的好女人。」
楚驍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哎呀我的傻維維,你這個死心眼!都說奸商奸商,你怎麼還那麼老實,嗯?他對你好,他疼你,這哪點不好了?你不喜歡他又怎樣,日子還長呢,過個一年兩年,你能保證不喜歡他?日久生情可不是一句空話!」
「他比你還大兩歲呢,你讓人再等一年兩年?萬一我還沒喜歡他呢?」
楚驍簡直想掰開她的腦殼看看她長了什麼樣的腦花:「都說要結婚得找個喜歡自己的,有多少人結婚是兩情相悅?後來還不是過得恩恩愛愛的。反而是那些拚死拚活非要一起的,後來離了不少!他心甘情願的愛你不就好了麼,你們在一起可沒有消磨感情的地方,過日子講究個實在,他會疼你照顧你,這不就夠了?」
楚維維吸了吸鼻子,說道:「哥哥,可這不是我想要的。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想我有人陪著不孤單,但是……哥哥,我什麼都有啊,我家人,有錢,有地位,也不缺人疼啊。你不是疼我嗎?」
「呸,誰疼你了,臭丫頭!」
她眼圈又紅了,楚驍立刻狗腿的軟了下來:「誒,好好好,我疼,我是你哥哥嘛。」
「我也不孤單的,我工作那麼忙,根本沒閒心去想孤單不孤單的事,我還有兩隻狗呢。我睡覺從來不嫌床大,沒必要非得找個男人在我旁邊睡著,礙手礙腳的……你說,我又不孤單,也不缺人疼,我什麼都有了,只想要一個互相喜歡的男人,如果沒有這一點,我拿個男人來幹什麼呢?」
楚驍歎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還熱著呢,躺著吧,聽話,我開電視給你看啊。」
楚維維昏昏沉沉的,也看不進去那個電視劇,廚房傳來天然氣爐灶打燃的聲音,還有楚驍把泡好的米下鍋時大米撞擊金屬鍋底的沙沙響聲。芒果耳朵一動,聽到廚房傳來聲響,便嗖的從沙發跳下去,和蘋果一起跑向廚房,很快,廚房傳來楚驍的聲音:「誰讓你來的!不是讓你當維維的暖腳寶麼?不懂事的死狗!出去,沒得吃!」
她抿著嘴笑,又覺得很想哭。
秦風一定下了飛機了,卻一條短信都沒有發給她,但是她知道,他一定給陸維鈞打了電話,問林若初的情況。
他說他知道她才是女朋友,可是,嘴上這樣說,心裡真的這樣想嗎?
她注意到過,他手上的沉香木串珠已經取下,可是,從手腕取下了,是真的放下,還是放進了心裡?
楚驍把飯菜端上來,說道:「你這麼久沒吃飯,我也不想用砂鍋熬粥,費時間,用高壓鍋做的,也差不了太多,將就吃吃,已經放了一會兒了,不燙,放心。」
勺子被遞進她的手裡,碗也擺在她面前,她端起碗看著熱氣蒸騰的粥,雪白的珍珠米被煮得開了花,裡面散佈著粉紅色的肉粒和黑色的香菇粒以及黃色的姜絲,一撮碧綠的蔥花灑在上面。她舀了一勺放進嘴裡,米入口即化,鹹度適中,夾雜著肉和香菇的味道,十分鮮,其中透出姜的淡淡辣味,喝下胃裡,只覺得暖意融融擴散開來。茄子軟嫩入味,肉末炒得很酥,很香,她雖然胃口不大好,也吃了不少。
楚驍舒了口氣,從她手裡接過空碗,去廚房洗了,拿起外套披上匆匆出門,過了一會兒回來,手上拿著個食品袋,去冰箱裡凍上,又回到她身邊,說道:「你明天估計好不了,肯定沒精神自己做早飯,我去樓下買了包子,你明兒熱熱,再喝一袋牛奶,中西結合,墊墊肚子。我可能還得幫著維鈞,不一定能來伺候你,不過你不許死撐,如果病好了是最好不過的,如果還是很不舒服,趕緊告訴我一聲,我送你去輸液。誒,怎麼又哭了?你今天一天比這半年都哭得多!男人婆變水娃娃了?」
楚維維吸了吸鼻子,扯過楚驍的衣袖擦眼淚,也不頂嘴了:「還是哥哥好……」
楚驍又樂又心疼:「才知道我好?平時這麼不聽話,換別人早把你吊著打了,也就我能容忍你,哎,怎麼遇上你這個不敬兄長的妹妹啊……好了好了,乖,不哭啊,今兒早點睡覺,明天就會好,知道不?」
楚維維紅著眼睛看他離去,起身去洗了洗臉,回到床上,一閉眼就睡了過去。
次日陽光明媚,可阿姨請假了,兩隻狗餓得要命,心情如愁雲慘霧,直接忽視禁令跳上楚維維的床,在她身上踩來踩去,嚇了她一跳。她坐起來,只覺得頭疼欲裂,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把狗趕下床,推開被子剛想起來,手機在床頭櫃響起來,是秦風。
和不人著。她心一跳,迅速接起,秦風問:「聽你聲音……還沒睡醒?」
她咳了兩聲,未及說話,他道:「感冒了?是昨天著涼了?唉,今後別犯那種低級錯誤了,知道不?」
她的心被他溫柔的話弄得像蛋糕一樣軟,聲音不由自主帶了絲嬌嗲:「知道啦。」
「吃藥沒?」
「馬上吃。」
「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吧,雖然是感冒,但是頭疼鼻塞還是很難受。這幾天你就別管公司的事了,好好養病。」
「嗯。」
「我到常司令這裡了,先掛了。」他停了停,溫言道,「昨天……我的確過分了一些,關心則亂,原諒我,好不好?」
她眼前模糊了:「嗯。」
掛了電話,她就像被注入了興奮劑,精神好了許多,剛給兩隻狗準備好狗糧,手機又響了一聲,是短信。
她走過去翻開一看,是秦風發來的:你感冒了,就別去看若初了,她這算是坐月子,千萬別傳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