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林知閒才開口,說的話卻讓池銘有些意外:「陸謙也去了?」
不是他等的同意或者不同意,準備好的一大堆勸服的話一下子噎在喉間,還好池銘反應很快,想必林知閒是害怕林若初在陸家長輩面前受委屈,忙道:「林教授,請放心,陸伯伯不是……」
林知閒溫和的打斷:「陸謙為人如何我清楚,但是身為那樣家庭的人,考慮的事情自然和我角度不同,我一個小人物,需要負責的只有我女兒,我自己,還有我的學生,若初如果能幸福,我能讓步的地方很多,但是陸謙要考慮的有家族榮耀,有陸維鈞的前程,還有親友的接受度,太多太多,他的地位和手段不同,在這件事裡的態度的重要性勝過我。池先生,我的意思想必你也清楚了,這件事,最終要看陸謙的決定。」
池銘點頭。
「既然你說陸維鈞肯為了若初犧牲一切,那麼,我所擔心的他的立場問題,也就不成問題了。他既然擺明了態度,就看若初本人怎樣應對了。」說罷,他歎息著搖了搖頭,「她那麼喜歡那個孩子,想走一條艱難的路,這些事情就必須自己去處理,豪門不好進,她如果沒那本事,今後肯定會過得舉步維艱,陸謙不同意,對她其實也有好處。看她自己過得了這一關不吧。茆」
池銘道:「維鈞不會讓林小姐難辦……」說著,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是楚維維的來電,他接起聽完,臉色發白。
林知閒也皺起眉:「怎麼?」
池銘艱難開口:「深度昏迷……蚊」
林知閒閉了閉眼,深深歎息:「說那麼多,也要看陸維鈞自己能不能撐住。吉人自有天相,他那麼年輕,或許只是需要多休息下。你走吧,回去看看他。」
林若初眼睛睜得大大的,手指緊緊扣住座椅扶手,看起來就像個木偶。楚驍不由得奇怪,盯著她繃緊的臉看了許久,又把手指伸到她面前晃了晃:「癡呆了?這是什麼表情?我說,別顧著發呆,想點兒什麼話,要足夠好聽的,我不管你們今後怎麼弄,也不管你這次和他鬧彆扭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讓他情緒好點,高高興興的好起來,行不?」
林若初咬緊嘴唇,下唇被牙齒咬得卡白,楚驍覺得不對勁:「喂喂,你咬自己做什麼!」
她不理。
他有些急了,也不管什麼避嫌,捏住她的臉頰逼她鬆開牙,見她唇上迅速滲出血珠,一邊找手帕塞她手上一邊怒道:「搞什麼?你先把自己給弄殘了去看他?你不能正常點,冷靜點,好好想點該想的,漂漂亮亮去去哄哄他?」
林若初終於啞著嗓子道:「我……我不敢坐飛機……」
「怕什麼啊?坐飛機有什麼好怕的?往窗外一看,那景色才叫好,坐飛機,多幸福的一件事啊!」
林若初光聽聽就覺得腿酸,身子拚命的往座椅裡縮。
楚驍是軍人,習慣那種陽剛爽快的氣氛,即使找女人,也喜歡那種笑意盎然的。林若初以前和他生氣吵架的時候他應對起來得心應手,可現在見她嚇得臉色慘白就像只受驚的兔子,他就沒轍了,罵呢,怕她哭,哄呢,又不會,正急得冒汗,飛機接受到了機場的指令,可以起飛了。
她往窗外一看,只見一切都在往後移動,想必飛機正在跑道上準備起飛了,她立刻閉上眼,把腦袋埋進膝蓋裡,可是心臟開始止不住的亂跳,上下左右的撞擊著胸腔。腳下踩著地,可是她知道真正的地面已經離她越來越遠,她覺得自己已經懸在了空中,就像小時候那次,被人握住胳膊掛在六樓陽台之外,隨時可能掉下去。
楚驍見她肩膀抖得厲害,伸手碰了碰她,她打死不抬頭,整個人縮成一團,顫抖著說:「沒……沒什麼,我習慣下就好,習慣下就好……」
「這至於嗎?坐得不是好好的?」楚驍一邊說一邊踏了下地面,「瞧瞧,多穩當!」
林若初被他強行扳著肩膀坐起來,他見她嘴唇都沒什麼血色,咬牙道:「你至於這樣?膽子小得和麻雀一樣,不,麻雀還敢飛呢,你怕什麼?恐高恐高,你公司還在十五樓呢!你以前也在維鈞的二十八樓上班呢!你當時怎麼不腿一軟直接暈倒?那還不是半空中?」
說著,飛機因為氣流顛簸了下,林若初抖抖索索道:「你家的大樓才搖搖晃晃的……這……這玩意不晃蕩我就不會怕……」
楚驍翻翻白眼:「我靠……那你爬過山沒有?聽說那次你和維鈞可是住在半山腰的溫泉別墅,就在山崖邊邊上,那你又是怎麼活過來的?」
「那……那算什麼小破山啊……再說……山上也是腳踏實地……我……我也沒去山崖邊上往下看……」
楚驍氣得笑了:「呀,聲音發抖,邏輯還在,看來嚇不死,您就慢慢抖吧。」
林若初咬緊牙,可是腦海裡總是浮出無數雲彩的畫面,一想起自己腳下便是朵朵白雲還有細小得和棉線一樣的公路,模型一樣的山峰,她就心虛得要命。正巧飛機又顛簸了一下,她嚇得抱緊胳膊,楚驍忍不住說:「想當年維鈞出任務,被武裝直升機送到地點,直接跳傘下去,你也太丟他的人了,今後和他一起,難不成次次都讓他隨著你一起坐火車坐輪船?」
林若初的聲音很輕:「他……他只要沒事,讓我坐一百次飛機都可以……」
楚驍想起好友昏迷不醒的樣子,心一酸,一時連嘲諷都沒心情了。林若初緊緊閉著眼,努力調整著呼吸,細細的汗珠沖額頭沁出來,漸漸的匯聚成一滴,沿著臉頰往下流,楚驍見她這樣子,不由得有些慌,害怕她等會兒到了a市人也嚇出了毛病,咬咬牙,脫下外套罩在她頭頂。她瞬間被黑暗籠罩,鼻端都是楚驍身上的氣息,怔了下,剛想扯下衣服,楚驍卻撥開她的手,說道:「現在什麼都看不到了是吧,那你就想,你正在自己的房間,天黑了,在睡覺……」
他的聲音裡帶著隱忍的不耐煩,又透出一絲無可奈何的意味,不溫柔的安撫聽起來頗有些滑稽。林若初覺得不自在,說道:「我,我沒法那樣想,我的床不會時不時的抖動一下……」「我靠林若初你能不能可愛一點,笨一點,少挑點刺!你把維鈞氣著了我本來想揍你的好不好!我哄你我多不容易!」
楚驍正想繼續罵下去,可是見林若初把手伸進衣服裡,有嗚咽聲傳出來,他撩起衣服一看,見她已經淚流滿面,心軟了軟。說下來兩個人在一起鬧彆扭也是正常,這一次後果雖然嚴重,嚴格說來,她定然是無心的。他歎了口氣,把衣服放下,努力放緩語調,說道:「好了,別哭,晃悠悠又怎麼了,你當你睡搖籃……」說著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說的都是連小孩都哄不住的話,咬咬牙,心念一轉,說道,「要不,我給你唱歌,你聽著聽著就睡著了,嗯?唱什麼呢?娘的……老子平時不唱歌,大侄女兒,啊不,林妹妹,要不唱《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林若初的聲音虛軟無力的傳出來:「你才從天上掉下……」
「靠……」楚驍揉著太陽穴,林若初又道,「要不,你隨便唱個什麼……」
能轉移下注意力都行。
楚驍沉默了一會兒,憋出一首《十年》,可是唱了沒幾句,林若初只覺得魔音灌耳,扯下頭上罩著的衣服,又因為恐高症心虛又覺得想笑,盯著面前那個漲紅了臉的俊男道:「楚驍,要不你把我打暈吧。」
楚驍氣得幾乎要跳起來:「還嫌!老子今天還偏要唱,你給我聽著!」
林若初絕望的哼了兩聲,摀住耳朵,可是那五音不全的嗓音仍然鑽入耳中,讓她哭笑不得,可是這樣一來,注意力被錯開,恐懼的感覺真的消散了太多。
楚驍見她臉色漸漸恢復了正常,心緒方定,停止了歌唱,只覺得喉嚨發乾,自己去倒了兩杯水,塞給她一杯,把自己那杯一口氣喝乾,又端詳了她一會兒,確定她適應了飛機,歎了口氣道:「別看外面就行,嗯?現在知道沒事了吧?」
林若初點了點頭。
楚驍又道:「估計還要四十多分鐘,你睡一會兒,等一下冷靜一點,別哭別鬧……還有,做好準備,維鈞他爸爸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