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地看著他,然後動了動嘴,終於道:「再見-,歐陽?我解脫了?」
她是真的解脫了?
「你解脫了,我怎麼辦?」歐陽希莫一聲質問讓程若清無言。
她突然覺得好笑,有點不懂這個男人了。
果真是應了那句話,失去的時候,才知道追悔莫及。
「我如今看到你難受,突然覺得上天是公平的,你所承受的絕對不急我當年所受之苦的十分之一。歐陽,我也曾不甘心過。我也曾恨不得毀滅一切過,但最終我什麼都沒做。一個人在緬懷過去,在用寂寞懲罰我自己,對我的孩子悄然懺悔。我恨我自己這樣愛你卻得不到你一絲的回應,但,我什麼都沒有做,我如今釋懷了,你卻不甘了。你說,好笑不好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是不是?人至賤無敵,說的就是你這種類型的-?」
她蹙眉看著自己手裡精緻的茶碗,「看你如此,我心裡竟然還有一絲快意,然後是同情,繼而是深深地不屑。歐陽,你有今天,我真的挺意外的?」
歐陽希莫猛烈一震,臉上的神色那麼奇異震驚,他狠狠的閉上眼睛,拳頭握了又鬆、鬆了又握。
她看到自己不甘她快意了?
這麼些年她有無數的機會兒說出她曾經為他打過胎。可是她沒有說?
歐陽希莫深深的做了好幾個吐納才說得出話來:「你這是在報復我嗎?報復我,你就開心了是不是?」
程若清啞然。
歐陽希莫瞪著一雙眸子盯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女人,「你在用這樣的方式報復我這些年對你的充耳不聞是不是?你覺得痛快了是不是?我像個白癡一樣在這裡卑微的告訴你,我想跟你度過餘生,你卻對我譏諷如斯——」
歐陽希莫突然瞪大了眼睛,整個人不能抑制地激動了起來,眼神裡充滿了受傷和激狂。
「你根本沒有懷過我的孩子是不是?你杜撰的?你想最後,讓我一個人愧疚,你自己跟杜奕潮過日子去,我卻活在悔恨裡是不是?那個孩子沒有存在過都是你在撒謊是不是?你在報復我,若清是不是?」
面對歐陽希莫突如其來的怒火,還有眼神裡的指控,程若清錯愕了一下,身子顫抖著卻很快被她控制住,握著杯子的手微微用力,她抬起眸子注視著眼前這個男人,一字一句地道:「如果這樣想可以讓你好過點,你可以這麼想?你說的沒錯,當我是在報復你好了?」
「難道,這麼多年,承受一點報復,不該嗎?」
「你歐陽希莫一直篤定的認為我程若清這一生非你不可了,我如今翻出了你的手掌心,你就接受不了了。歐陽希莫,你說,讓我怎麼能不快意的哈哈大笑呢?原來這些年,我的獨角戲唱的不是那麼卑微,原來,到最後在我以為沒有聽者時,卻有個人站出來說跟我一起唱?你說我能不笑嗎?真的挺好笑的。可是,我已經不唱戲了。」
「你要這樣諷刺開心,你儘管-?」
「呵呵,我想還是不必再說了,好自為之?」
她說完,把茶杯放在了桌上。
話已至此,不需要再說什麼,該說的都說盡了,再說也無意義。
「若清?」歐陽希莫也跟著站起來,一把拉住程若清,「難道那是真的?」
「不是?你不是說不是嗎?那就是不是了?」程若清打斷他,心裡一片悲涼,她回轉身平靜地看著歐陽希莫,坦坦蕩蕩地直視著他那雙受傷的眸子。
歐陽希莫被這樣平靜而坦蕩的眼神擊潰,一下就潰不成軍,他像一隻絕望的野獸,被關在了獵人的牢籠裡,而她那坦蕩的眼神就是他的牢籠,他忽然惱怒又悲哀,靜默片刻,放開程若清回過身一拳狠狠的擊在茶几上。
背影悲愴,傷痕纍纍。
茶杯跳起來,滾落在地,嘩啦一聲,四分五裂發出清脆的破裂聲。可是這樣渺小的傷痕怎會引起兩人的注意。
程若清,想走,卻抬不起腳步。
她終於回轉身,走了過來,緩緩地伸出手,握住歐陽希莫那雙顫抖的手。
歐陽希莫突然回神,一把將她抱在懷中:「若清——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兒——別這樣放棄——」
程若清心痛難當,卻閉著眼睛,深深地吸取著這個她曾經夢寐以求在夢裡無數次懷念的懷抱的味道,忍不住淚水滂沱。uhks。
終於,她語氣也跟著支離破碎:「對不起,歐陽,太晚了」
歐陽希莫啊,這麼多年,我站在原地等你,你一次不曾回頭。
我轉身離去時,你抓著不放。
果真,人是至賤而無敵。
詩詞裡說的暮然回首,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未必?
暮然回首,那火,未必闌珊,那人,未必就在。誰又規定了誰,等誰一輩子??切莫愛到深處轉眼成殤成仇。人生,簡單點,最好?
在她終於認命不再愛時他說的這些話,只會讓她更唏噓,卻再也哄騙不了小女孩。
「歐陽,太晚了?」程若清的聲音抽泣了一下,很快自持,她閉了閉眼。「珍重?我曾經的愛人?」
愛人,只是曾經。
說完,她轉身朝外走去。
「這是怎麼了?」門口突然傳來的低沉而關切的男聲讓程若清剎住了腳步,一抬頭,看到杜奕潮站在門口,眼神淡淡地看著她,眼底有了悟,有憐惜。「清,怎麼我一會兒不在就這樣了?哭什麼呢?」
說著,他走了過來,拿了一塊手帕輕輕地扳住她的肩膀,溫柔地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
「奕潮,沒,沒事?」程若清搖搖頭,接過手帕,臉一紅,有點尷尬,她從來不哭,這幾日,哭了幾次,父親葬禮,今日又哭,還被杜奕潮看到,一把年紀了,再哭,真的挺尷尬的。
歐陽希莫看著門口站在一起溫柔相擁的兩個人,不自覺的加大了手勁兒,只覺得心頭那股惱怒更甚了,也更悲哀了?
真的晚了?
想當年,程若清就是這樣的心情-?只怕比自己更難受,因為到現在,他也不夠愛她,卻已經難受的很了,她當年那麼愛自己,看著自己愛商如婉,又怎麼受得了?
杜奕潮很是心疼程若清的落淚,柔聲寬慰:「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是說了平和心態,方能長壽健康。你我以後的人生,就是平和心態,好好享受我們的人生,莫再為不相干的事而傷懷了?」
「嗯?」身體是大不如從前,她點點頭。
杜奕潮這才抬頭看向歐陽希莫:「歐陽兄,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不及你風光?」歐陽希莫語調低沉,有點自嘲。
程若清見兩人打招呼,小聲對杜奕潮道:「我去看看花園裡的花,靈波帶孩子過來,我這幾日沒顧得上那丫頭,那孩子我算是正式第一次見,要去迎迎?」
「去-?」杜奕潮目光柔和,送她出門,這才走到沙發前,很不客氣地對歐陽希莫道:「坐-,歐陽兄?」
他倒是把程家當成了自己的家,歐陽希莫有點咬牙,卻是坐下來。
「沒想到這麼多年,你從香港回來,又來打擾若清了?」
「呵呵,歐陽兄此話差矣?」杜奕潮也不以為意,反而笑瞇瞇地開口,「歐陽兄,這麼多年兄弟,你我好歹也出生入死過,今天說話你有點生分了?我打擾若清,那丫頭願意讓我打擾?」
「那不是丫頭了?」
「在我心裡,她永遠是丫頭?二十年不曾改變過?」杜奕潮的語氣讓歐陽希莫更是憤怒。
他抽出煙,遞了一顆給杜奕潮。
杜奕潮擺手。「不好意思,戒了,最近有偉大的人生計劃,我們要生孩子,我這煙酒都戒了?」
眸子一緊,歐陽希莫錯愕。
杜奕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看到那慫樣,似乎還有點不屑的樣子。「醫生說我們還能生,還趕得上生育大軍的末班車,沒辦法,我當然得一切以大局為重了,好歹要努力努力?生個寶寶,像我和若清,一定很漂亮?」卻他自年。
歐陽希莫的臉此刻更顯得蒼白,唇抿緊,「你來,向我示威嗎?」
「不?」杜奕潮笑了起來。「我是來找你麻煩的?」
歐陽希莫眼神突然沉了下去,冷笑一聲,「你憑什麼?」
「我不憑什麼,就憑你荒廢了若清這麼多年的青春?我以為你會給她幸福,卻原來你這樣冷落了她快二十年,歐陽希莫,你就不是個男人?如果今天你沒有糾纏她,或許我還能尊重你一些,但你的所作所為,讓我輕視,讓我看不起你,讓我覺得膈應和噁心?」
杜奕潮說著,站了起來。
歐陽希莫也站了起來。
「昨個兒老爺子葬禮,我沒出手,今天我來教訓教訓你,不教訓你一次,實在難消我心頭之恨?」說到這裡,他一把扯過歐陽希莫,毫無預警地擊向歐陽希莫的小腹,歐陽希莫吃痛地彎腰,一切發生的太過迅猛,讓歐陽希莫沒有防備,而杜奕潮的拳頭又來了第二下,狠狠地朝著他小腹打了過來。
他狠狠地揪住歐陽希莫的衣領,扯著他來到了照片牆,死死的抵住:「歐陽希莫,你該慶幸我只是打你而已,以前我沒立場。現在有了?你剛才覬覦的女人,你怎麼有臉在快二十年後說出這種話?世人都以為高深莫測的歐陽希莫也不過如此。你真幼稚了?」
此時的杜奕潮嘴角含著冷笑,語調森冷,眼底是憤怒,那心疼程若清這麼多年獨自一人的憤怒,她最美好的青春歲月,就這麼在等待中一點點溜走了,而他,因為當年太受傷,孑然離去時便再也沒有探聽過他們的消息,卻不曾想,他們從來不曾在一起過。他當年的成全都成了笑話?
照片牆上,那些老照片裡的人,犀利漠然的眼神似乎在嘲笑著兩個老男人的幼稚和衝動。
但,誰都不在意。
「這是我的事,放手?」歐陽希莫語調沉了下去:「你不是我的對手,我不願意動手?放開我?」
「歐陽希莫,你還真是自信的可笑。今非昔比四個字你知道什麼意思嗎?我告訴你,我其實也不屑用武力解決問題,可是,你今天要不說這些話,我或許還不揍你,但你說的不是人話,我他媽就不得不揍你了?至於是不是你的對手,我們二十年後,來切磋一下-?」
「砰——」又一拳打過來了,歐陽希莫一低頭,閃過了這一拳。
這一次,歐陽希莫沒有再讓,而是提起拳頭,也朝著杜奕潮打了過去。
頃刻間,兩人打在了一起。誰都沒有沾光,各自都被拳頭打到。
「歐陽希莫,我告訴你,若清是我的?」
「啊,怎麼打起來了?」陳平聽到乒裡乓啷聲,趕緊出來,就看到歐陽希莫和杜奕潮打在了一起,他一下著急。
「歐陽先生,杜先生,你們兩個別打了,一把年紀了,不是小孩子了,歐陽希莫,你是個成熟的領導者,你別忘記了你的身份?」
「屁?」杜奕潮氣急,抹了一把下巴,歐陽希莫真他媽不是東西,拳頭都輪到了他的臉上,這是想毀他容啊,想讓若清離開變成醜八怪的他嗎?奶奶的,士可殺不可辱。
陳平一看勸不動,趕緊跑出去。
此時,裴啟陽的車子剛好進程家大院。
程若清正往門口跑去,迎著靈波和湛湛呢。
「小姐,不好了,杜先生和歐陽先生打起來了,你快來勸勸-?」陳平這一喊,叫程若清腳步猛地剎住。
「什麼?」
「他們打起來了?」陳平都覺得汗顏,一把年紀的男人,又不是青皮小子,這麼大,跌份不跌份啊??
來不及多想,程若清趕緊地朝屋裡奔去。
剛下車的裴啟陽完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誰打起來了?」
靈波抱著湛湛下車,再次踏進程家的大門,她的心情是無比複雜而晦澀的。
她曾經發過誓,再也不來程家,不踏進這裡一步。而如今,她食言了。
「是杜先生和歐陽先生打起來了?」
「是嗎?兩個老男人打起來了啊?」裴啟陽撲哧一笑,抱起兒子:「乖兒子,想不想看猴子打架?」
「想?」小傢伙熱情響應。
「走?爸爸帶你去看老猴子打架?」
今日更新完畢?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