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下注固然是好主意,但是有時候……堅持做純粹的軍人才是最美妙最恰當的選擇!」
魏格納話音剛落的瞬間,許多回憶如同決了堤的江湖洶湧而來。王海蒂腦海裡閃過無數個念頭,或是風輕雲淡或是狂躁乖張,讓王海蒂拿不準主意。
王海蒂與皇帝威廉的恩怨糾葛一天一夜也說不完。從遠東到東非,從預備役艦隊到伊斯坦布爾,名噪一時的年輕人因為皇帝的刻意打壓,被海軍部流放海外,不得不忍受十多年顛沛流離的生活。1914年重返大洋艦隊後,偏執的皇帝接連發動三次海軍政治風暴,甚至不惜使出下作的手段逼迫王海蒂黯然離開德國,遠走地中海。
在這種背景下,王海蒂與皇帝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果沒有這場戰爭的束縛,只怕王海蒂早就與皇帝撕破臉皮,鬥得天翻地覆。
王海蒂原以為他與皇帝的正面衝突會在歐洲戰爭結束的那一刻爆發,可是對政治的陰暗面認知不足的王海蒂沒有想到皇帝會假借他人之手使出刺殺手段。王海蒂相信如果皇帝托付的不是侍衛長喬德曼,他早就已經埋骨基爾,與布朗特、迪剋夫婦一道殉難。
幾個呼吸之後,王海蒂輕聲給出了答案。既然皇帝已經撕破臉皮,王海蒂也不介意放手給自己的仇人重重地一個耳光。
是的,王海蒂答應侍衛長不會在皇帝最落魄的時候落井下石,但是此刻,柏林外有高喊「打倒一切」的石勒蘇益格叛軍,內有不斷逼宮的魯登道夫,一舉一動都代表海軍意志的王海蒂保持沉默實際上就是支持皇帝退位。」章節」「魏格納,是時候準備下一場海戰了!」
王海蒂沒有絲毫的憐憫。而是將他的視線投向東北方向熱鬧的奧克尼群島。
「西萊姆,這是個機會!」作為與王海蒂齊名的戰略家,獨臂將軍魏格納不會不明白海軍戰神保持沉默的實際意義,魏格納不明白的是王海蒂為何不在皇帝與魯登道夫的拉鋸戰中左右逢源,謀取對海軍有利的外部條件。
德國海軍是儒雅紳士的,是深沉內斂的,它還不習慣像北海對岸的不列顛同僚那樣,拍著桌子索要更多的資源,哪怕他們那支袖珍陸軍已經「洪水滔天」。憑著多年的友誼,魏格納覺得他們的海軍戰神似乎不再深沉內斂的儒雅紳士之列。所以魏格納不能理解王海蒂為何會放棄這次機會。
靠在病房門前的魏格納鬆開環胸的手,擲地有聲道:「在趕走皇帝這一點上,海陸軍的確存在共同利益,但是很明顯,陸軍從中獲得的好處要遠遠大於海軍。我們沒理由平白幫助陸軍。海軍也要爭取自己的利益!」
王海蒂笑了,他朝正氣凜然的沃爾夫岡魏格納伸出三根手指。遺憾道:「因為這是三方的角力。魏格納,你漏算了一個棋手!」
六月的北德重複熾熱的流火和纏綿的小雨,幾乎每一個晝夜都在上演冰火兩重天。也是這個六月,南下的石勒蘇益格叛軍連續擊潰漢諾威擲彈兵團和梅克倫堡預備役師,逼近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州首府基爾。
由帝**需總監魯登道夫和大洋艦隊總司令西萊姆擔任正副司」」令的基爾戡亂司令部原本被寄予厚望,但事實證明海陸軍的強強聯合只是徹頭徹尾的笑話。
大洋艦隊能夠縱橫大洋。但是陸地戰爭卻愛莫能助。叛軍南下後,除了留在基爾的海軍戰神王海蒂和海軍之外的政黨領袖提爾皮茨還在為石勒蘇益格的叛亂殫精竭慮,海軍對於眼花繚亂的德國政局乾脆一言不發。王海蒂到最後也只集結了在基爾戰事中損失慘重的海軍陸戰隊,又在波羅的海艦隊和波羅的海封鎖艦隊搜羅了兩千七百多名陸戰水兵。
陸軍看起來倒是對北德的叛亂相當用心。但是德國各地頻頻爆發的騷亂牽制了魯登道夫的精力,基爾戡亂司令部不得不將原本就有限的兵力分散再分散,投入叛軍製造的汪洋大海中,直到撒出去連一丁點小浪花都掀不起。
基爾戡亂司令部無所作為。艾伯特分兵,一路勢如破竹般地掃蕩赫爾斯泰因地區,另一路抵近首府基爾,差不多佔領整個石勒蘇益格赫爾斯泰因州。直到這時,腦滿腸肥的貴族老爺和工業托拉斯們才慌了手腳,覺得大事不妙。
石勒蘇益格暴亂的規模以及其擴散的速度震撼了德意志輿論界。在歐戰各條戰線上,帝國百戰陸軍都明明白白地勝利地佔據著敵國的領土,而敵人則沒有佔領帝國哪怕一寸的土地,所以貴族老爺和托拉斯們都理所當然地都認為德國是堅不可摧的,直到整個石赫州都差不多淪喪,他們發現帝國本土防務是如此的虛弱。
帝國精悍的陸軍被英法和俄國分別牽制在西線和東線兩個戰場動彈不得,大洋艦隊雖然強大但卻無法將無畏艦開到陸地上,單純依靠本土守備和預備役部隊不僅不能彈壓」大國海魂第六章退位!上位!(五)」叛亂,甚至無法阻止叛亂蔓延。
就在德意志的貴族老爺和工業托拉斯們惶恐不安的時候,魯登道夫提出了所謂的解決方案:
六月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普魯士內政部長德魯茲來到夏洛騰堡宮,向皇帝威廉提出退位要求。皇帝雖然措手不及,但是依然氣憤地拒絕了德魯茲的要求。
內政大臣德魯茲逼宮時間很快便傳遍了德意志,被石勒蘇益格叛亂嚇破了膽的貴族老爺和工業托拉斯們輕易嗅出其中的魍魎鬼魅。
普魯士內政部長乃是帝國首相米夏埃利斯的嫡系,而米夏埃利斯又是帝**需總監魯登道夫的傳聲筒。聯繫陸軍在石勒蘇益格叛亂事件中雖然勇敢但卻異常笨拙表現,於是一時間,整個帝國高層都清楚了魯登道夫的想法。
基爾叛亂和石勒蘇益格叛亂並非是孤立事件,也許真的到了改變某些傳統的時候了,許多人開始認真思考。
一夜的瓢潑大雨。清晨,東面的天空遲遲不肯放白,柏林也只得期期艾艾地醒來。
夏洛騰堡宮的院落在盛夏時機突然多了一絲慘淡和衰敗的氣息。蔥鬱的夏樹蔫了枝葉,凋謝了許多燦爛夏花。新晉的侍衛長撐著黑色的雨傘,在熟悉的花園裡稍稍頓足,憑著內心沒由來的幾分悲涼吟哦起歌德的小詩:
「痛哉,痛哉!美好的世界,您被摧毀!」
皇宮外隱約傳來遊行工人的吶喊聲,隔著高聳的宮牆侍衛長聽不真切那些口號,但是想到遊行工人哪怕一夜」大國海魂」的瓢潑大雨卻無法驅散的固執。想來也不會有什麼美好的詞彙。
想到這裡,侍衛長不禁有些洩氣。新晉侍衛長也是夏洛騰堡宮的老人,他清楚地記得1914年8月4ri那天,柏林也是暴雨傾盆,夏洛騰堡宮門前人山人海。柏林市民和工人高唱軍歌和國歌,他們的皇帝威廉頭戴祖輩傳下來的盔帽。一手按住劍柄。向他的子民高呼「我們拔劍出鞘,問心無愧,雙手清白。」
那時候,皇帝是何等的瀟灑,帝國是何等的民心齊整,卻不想不到三年的時間。一切就都改變了。基爾叛亂剛被鎮壓,結果石勒蘇益格又爆發了規模更大的叛亂,市民遊行和工人騷亂也在帝國各處此起彼伏。六月的德國往往是慕尼黑這邊剛剛鎮壓下去,柏林某條街道便又飛揚起了花花綠綠的傳單。最後匯聚成一個聲音:
「德皇退位!」
「退位?」侍衛長忍不出抬頭去看柏林灰濛濛的天空,發出沉重地歎息,踩著曲曲折折的蓄著雨水的小道繼續前進。
侍衛長來到皇帝的睡房門前,輕輕地叩響了房門。穿著睡衣的皇帝似乎一夜無眠,看起來異常的憔悴。
「情況怎麼樣?」皇帝回頭看了看熟睡中的皇妃,裹緊睡衣以抵禦清晨滲進來的寒氣。輕手輕腳走出睡房,順手帶上房門,皇帝忙完這一切才將湊近侍衛長,急切問道。
「外交部長屈爾曼先生試圖通過美國總統威爾遜傳遞和平訊息,不過英國和法國都拒絕了。」侍衛長頓了頓,猶豫是否要將不好的消息告知疲倦到極點的皇帝。」」「威爾遜總統呢?」英國和法國拒絕談判是應有之意,在戰爭中傷了元氣的英法政治家們恐怕早就舉好了刀叉,想要切割德國這塊肥肉以補償他們的損失。
皇帝已經解除了徹底投靠魯登道夫的米夏埃利斯首相職務,將權力交給弗裡德裡希馮黑德林,希望可以借用這位在巴伐利亞州具有很高威望的政治家力挽狂瀾,可惜黑德林也無力回天。
到現在,威爾遜已經成為威廉唯一的指望全世界都知道美國總統是一位和平主義者!
「威爾遜希望我們德國可以擺脫**君主,這是談判的基點……」侍衛長瞄了瞄面若死灰的皇帝威廉,咬牙將更加殘酷的消息一併說了出來:「而且馬克斯親王也放出消息,為了防止內戰發生,維護帝國的團結和君主政體,皇帝有必要退位。」
巴登親王馬克斯馮巴登是霍亨索倫家族為數不多的minzhu派和溫和派成員,與社會minzhu黨許多領袖人物關係密切,馬克斯親王選擇在這個時間放出對皇帝威廉極端不利的消息,意圖自然不言而喻。
皇帝威廉瞬間蒼老了十歲,他微微抬起頭仰望陰霾著的天空,握著寶劍一言不發。
「陛下,雖然陸軍、政府和國會都背叛您了,但是我們還可以尋求海軍的支持!這是最後的機會!」侍衛長冒著觸犯皇帝逆鱗的危險,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議。
皇帝微微動了動眼皮子,就在侍衛長以為皇帝已經動心的時候,皇帝卻垂手認輸了:
「既然所有人都不滿意我,那我就遜位好了!」(未完待續。)